且听风吟

　　处理完最新一期即将发行的杂志封面，林嘉木才匆匆赶往华茂酒店参加于之瑶的婚礼。做新娘子的于之瑶显然比林嘉木还要着急，一路上连打五个电话。当然林嘉木抵达酒店的时候才知道，她今天绝不是仅仅来参加一个学生的婚礼这么简单，还有一个特殊身份——伴娘。
　　“就是怕你不答应才不事先告诉你的。”于之瑶坐在镜子前一边弄头发一边冲林嘉木挤眉弄眼：“而且老师你的确应该要沾沾我的喜气，到时候抢捧花你站得离我近一点，我好把花抛给你。”
　　“不要不要，你的伴娘团都是些小姑娘，我去凑什么热闹啊。”林嘉木拼命摆手，把正在给于之瑶做造型的美发师给逗笑了：“说的好像你有多老似的，要不是新娘子管你叫老师，我还以为你顶多只有二十五六岁啊。”
　　“Lisa,我们老师本来就还是二十多岁的青春美少女，她教我们的时候不过也才刚毕业。她就是有年龄恐惧症，总是喜欢把自己想得特别老。”于之瑶撇了撇嘴。最后在各种软磨硬泡下，林嘉木还是换上了伴娘服，成为了伴娘团一员。
　　婚礼进行得特别顺利，新娘入场，宣读誓言，交换戒指，切蛋糕，开香槟……看着台上一袭婚纱的于之瑶，林嘉木不由自主地鼓起了掌，由衷的替她感到高兴。这样一场婚礼其实更像是同学聚会，于之瑶差不多把能联系上的同学都叫上了，所有人看到林嘉木几乎都要给她来个熊抱。
　　最后终于到了扔捧花的环节，于之瑶特地让林嘉木站在台阶下方，是接捧花的最好位置。
　　。一！”白色的捧花从空中抛过，哪料抛得过高，林嘉木伸着手，还是落了个空。于之瑶转过身，有点惊讶。林嘉木只得摊开手，冲她无奈地笑了笑：“看来老天爷暂时还不肯给我这个机会啊。”话音刚落，就听见身后一阵哄闹：“秦枫你怎么回事？哪有大老爷们接新娘捧花的啊。”
　　“啊，我刚到，也不知道你们这什么情况啊。行了，你们告诉我这个是为哪个姑娘特别准备好的，我给她就是了。”林嘉木不用回头就知道是他。倒是于之瑶，提着婚纱冲下台阶：“你怎么才到啊，这个花是我特地为林老师准备的，你抢走了算怎么回事啊？我不管，你负责到底吧。”
　　林嘉木转过身，身高接近一米九的秦枫一身素色西装，手拿捧花站在人群里分外扎眼。
　　“好久不见。”他说。眼里是满满的笑意。
　　这个世界说大很大，大到很多时候人与人之间的缘分仅仅只是一个擦肩，混入人群后此生也许都再无寻觅；这个世界说小也很小，小到即使很多年前就说过了再见，费劲心思想要忘掉想要躲开，却还是像手中抛出的回力镖一样，终究有一天还是踏风而来，杀得人措手不及。
　　整场晚宴由于秦枫的到来进入了白热化阶段，这个从学生时代就堪称校级大神级别的人物走到哪都是自带光环，即使毕业多年，依旧耀眼。林嘉木在内心反复告诫过自己不下十次：“不要回头看。”秦枫就坐在她身后的那一桌。她小口地抿着红酒，耳边传来同桌女生的八卦：“听说秦枫半年前就从回国了。”
　　“他好像毕业后一直留在那里工作来着，这么突然回来了？”
　　“不清楚，林老师你知道吗？”坐在一旁的丁婷婷突然问道。
　　“嗯，我听说他大三那年就到英国读书去了。”林嘉木答非所问。
　　“他当时是和尹媛一起去的，现在一个人回来，肯定有情况……”林嘉木实婷婷，在不想听又或者是不愿意听，她觉得自己脑袋昏昏的，大概是多喝了两杯酒。她起身拍了拍丁婷婷的肩膀：“你告诉之瑶一声。我有点累了，先走啦，你们接着玩。”不等丁婷婷回答，林嘉木就快步离开了婚宴现场，她只想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她觉得今天的一切都是始料未及，一切都在秦枫的突然出现后乱了套，让她感到万分尴尬，又或者说，再一次让她感到手足无措，一如当年。
　　走到停车场，林嘉木才想起来自己喝了酒没有办法开车，掏出手机正准备叫代驾，就听见背后有人喊她的名字。
　　“我送你回去。”秦枫手里还拿着刚刚没来得及给她的捧花，语气坚定。
　　“不用了。你不和大家多聚一会儿，就这么走了很没良心哎。”林嘉木半开玩笑地说。
　　“你不也一样吗，吃到一半就走人，还老师呢，一点也不顾师生情谊。”语气平淡，没有一点起伏。秦枫一边说，一边脱下外套想给林嘉木披上。林嘉木本就尴尬的玩笑被他一语拆穿后更加尴尬。她突然发现，眼前的秦枫再也不是那个留着学生头，脾气有点倔倔的，总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张狂少年了。林嘉木在他即将要把外套搭在她肩头的一瞬间往后退了一步。
　　“你还知道我是老师啊。”语气严肃而坚持，一如当年。秦枫的动作明显一僵，林嘉木暗自松了一口气。可是下一秒，秦枫就无比坚定地把衣服披在了她的肩上，然后拉开车门，一副势要送她回家的样子。
　　“秦枫，你又不是小孩子了，能不能不要这么幼稚。”林嘉木低下了头，竭力忍住发声时的颤音。
　　“我当然知道，我24了，不是小孩子。还有，你说这话是想显得自己多年长啊。我没记错的话你今年应该是29岁，一口一个幼稚，我觉得还是你比较幼稚。”秦枫二话不说就将林嘉木塞进了车子里，林嘉木还没回过神来，车子就发动了，绝尘而去。
　　秦枫的路虎行驶在华灯初上的街道上，车子里很安静，弥漫着淡淡的清新剂的味道。林嘉木缓和了一下心情，觉得自己刚刚的表现可能有失水准，不过不管她自己愿不愿意承认，她所有的美好形象以及长久i以来修炼的好脾气，只要碰上秦枫，必定一秒破功。
　　都过去这么久了，为什么自己还这么敏感？或许，他早就放下了吧，那么自己也实在没有必要这么耿耿于怀……想着，林嘉木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坐在旁边开车的秦枫，即使是在黑暗里，林嘉木觉得自己也能清楚地看清他的一切：眉眼一如既往的深邃，面部轮廓较之几年前更加分明，下颌隐约泛着青色……
　　“你要看就好好看啊，偷偷摸摸的干嘛。”秦枫看都没有看林嘉木一眼，却精准的捕捉到了她所有的小动作。林嘉木简直像像呛了一口水在喉咙里一样，想着几年不见，气焰比以往反而更甚啊……
　　我没有偷看你，又不是没有见过你。不过说实话啊，老师是真的觉得你长大了，比以前，嗯，成熟了很多。”林嘉木连忙打哈哈，她特意加上“老师”这个自称，旨在让自己刚刚的所作所为看上去合理一些，对啊，我纯粹是出于一个老师对学生的关心，语重心长而又饱含关切，这样非常合理……
　　“林嘉木，你知不知道你每次心虚就连话都说不利索，结结巴巴的，典型的此地无银三百两。”秦枫冲林嘉木颔首一笑，如果她没有理会错误，那双眼睛包含着着嘲讽与窥破她小心思后的得意。
　　到底谁是老师谁是学生啊？林嘉木平生头一次觉得她和秦枫的智商不在同一条水平线上。
　　“我是不做你老师好多年了，但看在是你曾经的老师的份上，你可不可以不要用这种口气和我说话啊，很没礼貌的。你这样都可以气死当年教思政的杨老师了。”林嘉木败下阵来，讲话都有气无力的，却时刻不忘拉开秦枫与自己之间的距离，坚定地地死守着“师道尊严”这根最后防线，这也是她面对秦枫是唯一能让她感到有点底气的东西。
　　“你还是在害怕啊。”秦枫的声音低低的，更像是一句叹息。
　　车稳稳地停在小区楼下，林嘉木匆匆说了句再见，迫不及待打开车门，刚走出去两步，就又被秦枫叫住了。他一手扶着车门，一手扬着捧花：“你忘记你的花啦。”林嘉木站在原地，刚想说不用了，就看到秦枫大步流星地向自己走过来，一直走到她面前。穿着高跟鞋的林嘉木依然比秦枫要矮大半个头，她眼睛看着地面，觉得自己连抬头和他对视的勇气都没有：“林嘉木，你怎么还是这么怂！”她在心底呐喊道。
　　“你知道刚刚在婚礼上，一束捧花就这么从天而降落到我手里，而你就站在我面前。我一度觉得自己应该下跪求婚才符合气氛。”秦枫拉起林嘉木的手，把捧花交到她手里，然后低下头，一吻轻轻落在她的唇上。不等林嘉木反应过来，秦枫就放开了她，嘴角挂着独有的“秦式微笑”，略带痞气却又不轻佻。“我想了三年才想到这个办法，只有抓住你的手，才不会被你打。”
　　秦枫揉了揉头发：“那天我给你发了短信，你没有回我。”
　　“所以呢？”林嘉木怔怔地问道。
　　“所以，这个就算是你欠我的见面礼。”
　　林嘉木望着眼前的秦枫，久久无话。
　　此刻夜色沉静如水，一如三年前的那个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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