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残雨

作者:三星在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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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山中故人来


      青溪村地处苍州极南之处,四面都是绵延不断的青山,只有西北方向地势略低,有几条弯曲的小路通向外界。且青溪村尽管气候温和,雨水丰沛,土壤却并不肥沃,一把种子播下去,辛苦劳作一年,十成里还收不到六成,因此农户稀少。然而正所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青溪村土地贫瘠,却好在有大片大片的山林。村民们狩猎砍柴,再养些小鸡小猪,倒也足够维持生计。
      青溪村名为青溪,原本是从村庄北面的小狼山半山腰上一个山洞里有水流出来,冲出山洞口形成一道小小的瀑布,瀑布在山中蜿蜒前行,到山脚下变成了一条溪流,环绕了大半个村庄。溪流水质清澈,入口甘甜,映着两岸青草树木,便如翡翠一般,因此村名便称它为青溪,连着这个村庄也成了青溪村。然而七年前一场罕见的大旱,青溪几度几乎干涸。不少村民纷纷举家迁移,离开了这个与世隔绝的小村庄。原本住户不多的青溪村,此后更是人烟稀少。山脚下住着的只有寥寥二十几户。其余有些猎户,就干脆住在山里头了。
      时值夏末秋初,天气仍是燥热异常。所幸青溪村四面环山,再热的天气也有凉风从山中吹来,饶是如此,正午时候的高温也依旧让人难以忍受,青溪村中的村民只能清晨劳作,日头高了便回到家中歇息,等将近傍晚了再出门。
      村东头有一户姓梁的人家,家里只有两个老人,都年近古稀了。梁老头尽管有咳嗽的老毛病,身体看上去倒还硬朗,平时就和村里人一起到山上砍柴。他妻子是个瘦瘦弱弱的小老太婆,看上去风一吹就倒。梁老头去外面砍柴,她就在家慢悠悠地扫扫地养养鸡,笑眯眯的样子,平日里村民们有个小毛小病的,她随手就给治好了;就是上山被猛兽蛇虫咬了,老太婆也都知道怎么治。两个老人家都是和善的人,村里的人又觉得老人家无儿无女实在孤苦,平时都会着意照顾。
      黎明刚刚到来,天际还只有蒙蒙微光的时候,山脚下的青溪村里陆陆续续已经有吱呀的声音响起,不少人起早打开了房门,开始一天的劳作。
      梁老头已经在村里生活了十五年了,也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日子。他伛偻着身子慢慢走出屋,将柴刀在磨刀石上磨了几下,咳了两声,转头哑着嗓子冲着屋里说道:“老婆子,你再睡会儿,我先去砍柴啦。”
      侧着耳朵听见屋里的老妇人迷迷糊糊回了一声,梁老头这才提起柴刀出门。刚刚带好院门,想了想,梁老头折返回来,进厨房拿了壶老太婆酿好的酒,系在腰上出了门。
      村民们砍柴多在北面小狼山。小狼山上树多,而且砍了柴后可以直接走小路出村庄去附近的市集里把柴火卖了。梁老头走在小道上,却折身不紧不慢地向着南面的葫芦山走去。东西南三面的山上树木比小狼山少一些,野兽却多了几倍,山上只零星住着几家猎户。
      葫芦山越往上越是险峻,接近山顶的地方连一条可走的路都没有。山上一道陡峭的悬崖,崖上光秃秃地什么也没长。只在靠近崖底的侧面稀稀拉拉地长了几根藤蔓。山崖下的平地上却是郁郁葱葱长满了花草树木。只是平地的尽头又是一道陡峭的悬崖。鲜少有人能够走到这里,即使历尽艰辛攀登上来了,转来转去也只会发现又是一道悬崖而已。
      梁老头站在悬崖边上,一路走过来他也有些气喘。叹了口气,梁老头自言自语道:“唉,老了就是老咯。”山里寒气重,梁老头忍不住再咳了几声。而后慢慢直起一路弯着的腰,抬头看了看头顶陡峭的悬崖,又低头看了看脚下同样笔直如刀削的山壁,他吐出一口浊气,将柴刀和酒壶在腰上紧了紧,伸手握住崖壁上一根粗大的藤蔓,绕着山崖壁荡了过去。
      山中不为人知的一个角落里,有一块颇为可观的草地。山中阴凉,旁边又有一个小湖,山中的土壤竟是比山下还要肥沃一些。草地上一边建着两三间小小的木屋,木屋旁搭了个架子,上面爬着葫芦藤,已经结了大大小小十几个葫芦了。
      草地另一边一个男子青衣短褐,一头墨发简单地束在脑后。男子看上去三十出头的样子,眼眸如星,剑眉薄唇,长身玉立。此时他坐在一个树墩上,身前支着一个烤火架,抿着唇微微皱着眉盯着手里烤得微黑的野兔,神色郑重,清俊的脸庞煞是好看。
      旁边一个小男孩盘膝坐着,垂眉闭目,两手各捏心诀。小男孩约莫十岁的样子,头顶两个总角,面白唇红,十分可爱。小脸虽然还很稚嫩,但已可看出眉眼和旁边的男子极为相似,他的呼吸悠长平稳,许久之后,方放下双手睁开双眼,结束每日例行的内功修炼。
      “令儿。”
      小男孩甫睁开眼,便听到旁边男子叫他。转头望去,只见自己的爹爹一脸和善地在朝自己招手,“乖儿子,快过来。”
      云令乖乖地爬起来跑过去,睁着一双黑漆漆的大眼睛望着父亲云河。
      “乖儿子,”云河朝着儿子微笑道,满眼的期待“爹爹给你烤了一只野兔,快尝尝味道怎么样。”
      云令一眨不眨地盯着云河手里的野兔,鼓着腮帮子嗫嚅道:“爹爹,令儿不想吃野兔。”
      “为什么不想吃?这可是爹爹的一片心意啊。”
      “上次你给我吃的都焦了……可苦可苦了。”
      “傻孩子,”云河循循善诱,“上次是野鸡又不是野兔子。再说你看,这次的也没像上次那么黑啊是不是。来来来,乖令儿,吃了这兔儿,对你修炼大有好处的,爹爹可不会骗你。”
      云令眨巴眨巴眼,没错,他爹爹长得这么好看,肯定不会骗人。
      云河看着云令两只小手扒拉下一块兔肉放进嘴里吃着,收敛了笑容问道:“怎么样,令儿?好吃吗?”
      “好吃!”云令两只眼睛笑成了弯弯的月牙儿,他爹爹果然没骗他。
      “那就好。”云河长舒一口气,瞬间笑容灿烂。他跃起来扬着手里的野兔就向木屋跑去,“清露!我给你烤了一只美味的兔儿!快来尝尝!”
      云令手里的兔肉还没吃完,就被他爹爹云河顺手抢过吃了,云令的小鼻子顿时红了,两只大眼睛委屈地冒出了水汽,扁着嘴就想哭,“爹爹!你不是说野兔是令儿的嘛……”
      云河跑了还没两步,头顶一道风声略过。他心中一凛,随即反应过来,停下脚步。
      梁老头拽着藤蔓从云河头顶略过,手一伸,便扯了一只兔儿腿下来。落下地来咬了一口,乐呵呵地笑道:“果真不错。”
      云河端正面容,弯身行了个礼,“梁叔。”梁老头摆摆手,“别多礼啦,你叫我一声梁叔就行了。”
      云令跟着跑过来,同样恭敬地叫了一声,“梁爷爷好。”
      “小令儿乖。”梁老头笑道,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了,摸了摸云令的头。
      云河牵过云令的手,笑道,“梁叔,先跟我们进屋歇歇吧。清露和小瑟看见您来,肯定也会高兴。”梁老头答应了一声,一边跟着云河往木屋走一边撕下几块腿肉递给云令,弹了弹云令的额头,“傻小子,从来就不知道跟你爹长个心眼儿,他带着你的野兔跑你就不会抢吗?”
      云河顿时脸红,讪讪地笑了两声。和自己儿子打闹被长辈看见,显得自己也小孩子气了,不免有些不好意思。
      云令咧嘴笑道:“没事啦梁爷爷,爹爹很好的。我也会和爹爹一样把兔儿肉给娘亲和小瑟吃呀。”
      梁老头哑然失笑,瞪了云河一眼,“真不知道你怎么养出这么懂事的孩儿的,老是向着你说话。”
      云河心中欣慰,但笑不语。正在此时,木屋的门开了,里面一个少妇牵着一个小女孩儿迎了出来,声如山间坠露,婉转温润,微笑道:“在屋中就听见声音了,果然是梁叔你来了。”
      云河眼睛一亮,不由得加快了脚步。云令率先跑上前去,跑到少妇身边牵着小女孩的手,仰头道:“娘亲,你也出来啦。”低头拉了拉小女孩,小声道:“小瑟,快去叫梁爷爷好。”
      少妇江清露一身浅碧色的衣裙,头上一只木簪挽住及腰长发。长眉入鬓,青丝如墨,一双明眸眼波流转,盈盈秋水般清澈明亮,朱唇黛眉,冰肌胜雪。尽管打扮朴素,却丝毫不减女子倾城之色,更显温婉清丽。旁边的小女孩也同样玉雪可爱,穿着粉色的襦裙,略有些羞涩内向,捏着哥哥云令的袖子,抬头怯怯叫了一声:“梁爷爷好。”
      “哎!”梁老头呵呵地应了一声,乐得笑开了花。他和老伴一生无儿无女,看到云令云瑟这两个乖巧漂亮的孩子,着实是疼到心窝里去了。
      江清露迎上前,浅笑道:“梁叔多日不见,身体愈发硬朗了。快进屋吧,我给您沏茶。”一转身看到云河立在她身边,手里还拿着个大树杈子,叉着一只烤好的野兔。
      “烤给你吃的。”云河笑眯眯地把野兔凑上前。江清露含笑横了他一眼,将野兔取下来,小声嗔道:“赶紧把这树枝扔了,让梁老看着像什么样。”
      一行人进了屋,江清露正要倒茶,梁老头拦住了她,道:“茶就不必了,我带了一壶酒来,就和贤侄喝两盅吧。”江清露轻声答应了,回厨房将云河烤好的野兔切了,淋上一些油,再端了一碟花生,一碟青豆上桌。几人在桌旁坐了下来,云瑟乖乖地靠着母亲,云令坐在云河身边,骨碌碌地转着一双黑色的大眼睛看着父亲和梁老头。
      梁老头解下腰间的酒葫芦,云河接过来给他倒了一杯酒,在自己面前也倒上一杯。梁老头端起酒抿了一口,眯着眼睛笑道:“转眼间就过去十年啦。你们小两口,也在这里待了十年,也真是难为你们。”他招手让云令坐到他身侧,拍了拍云令小小的脑袋,“连这个小娃娃,如今都十一岁了。”
      “没什么难为的。”云河一笑,神色宁静温和。江清露也是轻笑,眉目温润,“这样宁静的日子,我们都很喜欢。”
      当年云令出生不足一岁,他们夫妻二人历尽艰难,甚至几次险些丧命,最后千辛万苦方制造了双双殒命的假象,隐居来了此处。
      梁老头叹口气点点头,道:“你们能这样想,自是最好。”拿了一根筷子沾了点酒,逗弄云令,“小令儿,尝尝你奶奶酿的酒。”云令瞅了云河一眼,见云河只是笑着不说话,便好奇地凑上头在筷子头上嘬了一口,顿时整个小脸都皱了起来。
      “哈哈哈哈。”梁老头难得地笑出声来,苍老的脸庞上满是笑意,问道,“怎么样,小令儿?好喝不?”
      云令涨红了脸,又不好意思说不好喝,想了想,道:“爷爷和爹爹说好喝,那就是好喝。”却再也不敢碰酒了。云河笑着,低声向江清露道:“梁叔还好意思说我呢,他不也这么捉弄令儿。”旁边云瑟看着满脸通红的哥哥,尽管有些担心,粉雕玉琢的小脸却忍不住笑开了。
      梁老头笑够了,爱怜地摸了摸云令,一颗一颗给他吃花生米,道:“小令儿你可比你爹厉害,他这么大的时候,可还比不上你。”说着抬头眼含深意看了云河一眼。
      云河没说话,几个人就这么安静了下来。梁老头逗了一会儿云令,又拿着花生米,慈祥地跟云瑟道:“小瑟儿,爷爷给你吃花生米好不好?”
      云瑟一声不吭,过了一会儿,方看着梁老头小声道:“我想吃青豆。”声音清脆可人。
      “好好好,爷爷给你吃青豆。”梁老头乐了。云瑟不比云令,内向安静得很。一向都躲在母亲背后不肯见人,往常梁老头逗她,她都怯生生的,好不容易才能让她开口。
      “去爷爷那儿坐着吧。”江清露轻声道,催了催云瑟。云瑟犹豫地看了看母亲,在梁老头旁坐下。
      梁老头逗了云瑟许久,方再度开口,声音沧桑:“唉……其实你教小令儿练武,也是应该,你夫妇二人一身超世武艺,不应后继无人。我只是怕日后,他更难远离江湖厮杀,到头来和你一般难以脱身。”
      云河也是无奈一笑,“我知道梁叔你的顾虑。可是江湖,并不是不习武就能与之远离的。教令儿练武,我只是为了他自保,我这身杀人的功夫,有没有人传承,又有何关系。”
      顿了顿,云河喝了口酒,垂首苦笑低声道,“梁叔,世事无常,从来没有绝对。若是从此我们不再被江湖所扰自是最好,但谁又能说,将来不会有人发现我们假死,追杀而来呢。到了那时,若令儿毫无反抗之力,岂不是我害了他。”
      梁老头点点头,叹口气:“不必再说了,我知道你的为难之处。”江清露掩去眉间轻愁,抿唇笑道:“都十年了,云河你说话还总是让梁叔心里不痛快,怪不得梁叔说你不如令儿。”梁老头和云河都是笑了起来。
      “不过,”梁老头难掩赞赏之意,“小令儿天资着实惊人。我估摸着,他内功修炼已经颇为深厚了,武术也应是与日精进,贤侄你这么大的时候,确是比不上你的小令儿啊,哈哈哈。”
      云河微笑道:“令儿内功,如今是百转七重。”
      “嗯。”梁老头漫不经心应了一声,果然和他所料不差。两兄妹资质应该相差不大,梁老头估计了一下,道:“那小瑟儿差不多就是百转二重了吧。”
      “不。”江清露微微一笑,轻启贝齿。
      “她也是七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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