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心向山

　　从前车马书信都慢，所以陪伴成了最深情的温暖。
　　徐离文渊想的是，如果自己成了那个待在成王生命中时间最久的人，大概就会成为最难忘的人，这样一来，即便因为世俗规则将来不得不分开，自己也能是最难忘的人。
　　在大家都还沉浸在美梦中，在东方天际即将泛起鱼肚白的时候，说好要一起出去旅行的两人就偷偷潜出了王府。因为不想打扰别人他们走的是专走厨子的小门。这可苦了横纵都比较突出的小黑。经过较长时间在门口的卡顿，小黑身上的行礼都被卸下去了。一身轻松的小黑蹦跶着往出走，结果又高估了门的高度，结果被碰到了头，只能哀怨地看着自家主人。
　　无奈它等来的不是徐离羽翰温柔的安慰，而是徐离文渊不厚道的放肆的无情的嘲笑。小黑本来就和那人不对付，所以作为一匹单纯的马，小黑是真不知道自己主人为什么老和他待在一起。
　　无奈成王又听不懂马语，所以小黑只能伤感地蹬蹬蹄子，扬起地上的尘土。
　　徐离文渊看到小黑在主人面前不仅变乖了，还变蠢了。感叹之余笑得更欢了。
　　“辰风，你脑子是不是坏掉了！怎么老和动物计较？”不愿意和自己皇叔斗嘴的某人甘拜下风，承认了自己比较蠢的这个事实。
　　其实徐离羽翰知道，大梁皇帝已经十五了，正是意气风发的少年时代，他并不是没有实权的傀儡皇帝，他也只在自己面前不拘礼节。
　　正所谓说走就走的旅行应该就是如此吧，行礼可以不带，上路了再决定去哪，身边有在乎的人相随，天空那么蓝，心情也没有那么差。两人一马，整个世界都有了。
　　“昨天收拾的东西最后居然都没有用上，真是浪费时间和精力”皇帝忍不住抱怨。
　　“旅行本来就应该抛开身后的一切，放空自己，是你牵挂太多了。”
　　“没有行礼还可以解决，皇叔你带了多少银子，方便透露一下吗？”徐离文渊还是很关心自己大后方是不是安排周全了。
　　“这天下都是辰风的，还担心身在异乡没有银子遭受欺凌？”
　　“话是这么说，可是总感觉哪里不对劲儿”
　　“哈哈，没什么不对劲儿的，有江湖第一高手在身旁，辰风或许可以体会一下吃霸王餐的味道！”成王挑眉，不经意间就显露了自己曾经的恶劣事迹。从小就中规中矩的徐离文渊有一种上了贼船的感觉，不过这贼船是他自愿上的，谁也逼不了他。
　　有人说，天下最悲哀的就是皇帝了，从自己登上皇位开始，就坐在龙椅那一尺见方的位置上“拯救苍生”，很多皇帝到死都没出过都城，可他们却自命不凡地认为自己是这江山的主人。徐离文渊不愿意做井底之蛙，所以才一直想从皇城里逃出来。若不是这大梁亡了他保不住徐离一族有愧于祖先创下的百年基业的话，他倒宁愿自己是多愁善感的李煜。在他眼里，李煜没什么不好，只是被后人冠以的南唐后主的名号不好。
　　其实，旅行中最值得收藏与回忆的仅仅只是一份在路上的心情。除了这份心情，剩下的就只是琐碎了。
　　出了天凉的第一站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城，小到什么程度呢？你找一张方圆千里的地图，都不一定能够从中找到它。小城虽小人流量却很大。这是最近几年人口大量南迁的缘故。天凉的法令制度太过苛刻，因此未必是北方人口南迁的最佳选择，但北方人向南搬迁天凉是必经之路。所以紧挨天凉的小城人口也在最近几年迅速增长。
　　徐离羽翰虽然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但这些年江湖的变化之大确实出乎他的意料。若是知道这里嘈杂到如此地步，他断不会带着徐离文渊经过这里。如果一个不慎让大梁皇帝有所损伤，他就会成为千古罪人。
　　出发时皇帝是怀着满心欢喜的，因此路上一直在好奇得瞧瞧看看。但体力却渐渐跟不上了。
　　上午小城中心的集市正热闹时，他们刚好赶到，但徐离文渊却没有停留的心情，急匆匆得想要找家客栈去休息。千方百计闹着要出来玩儿的是他，结果没做好准备的，也是他。
　　而且，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向来稳重的成王竟然一直包容，也跟着四处乱转。
　　“前面有家客栈，我们可以休息一下，补充好体力再上路。或者如果辰风觉得累我们就多停留几天也无妨”徐离文渊体质本来就弱，经受不住舟车劳顿，所以成王要做的不仅仅是安排行程，还有照顾纤弱的皇帝！
　　“辰风？”
　　没听到徐离文渊用贱贱的声调回答那句他常说的“是，小的遵命”，成王有些着急，结果回头却发现身后的人早没了踪影。
　　一种无法自控的慌乱瞬间浮上心头。若不是有前车之鉴，恐怕成王又会召集人马大范围封锁了。饶是如此，徐离羽翰仍然不顾一切地回头去找。
　　轻易就被丢下的小黑满脸黑线得跟上去，作为一匹良驹的主人，这么随意就把马扔掉了。不知道他是太相信众人！还是太相信小黑！真是没有珍爱良马的自觉！
　　如果不是亲眼看到，任徐离羽翰想破脑袋也不会想到，皇帝不顾自己安危，只身一人身处闹市，仅仅是因为，他看上了几件饰品。
　　不，是很多很多饰品。
　　“老板，这个必须是十钱，或者二十钱我就把你这里的东西全部都买走！”被找到的时候，皇帝正站在一群花枝招展的女人前面，和小贩斗智斗勇，非要二十钱把货都拿走。而旁边的牌子上分明写着“各类饰品，每件五两！”
　　老板一副无可奈何的见鬼样儿，盯着脑子不正常的徐离文渊摇头。
　　看着和小贩讲价吵得面红耳赤的徐离文渊，成王心里的怒气瞬间少了一大半。
　　他上去拉了拉自己家丢人的皇侄，说“讲价不是你这么讲的，强抢啊！”
　　徐离文渊可怜兮兮又理直气壮地回答道“其实也不是啦！我没拿钱，这不是一边吵着，一边等公子来呢嘛！”
　　对于这个称呼徐离羽翰也很无奈，但皇帝坚持要自降身份，称自己皇叔为公子。
　　皇帝从小生活在深宫，没有生活经验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也不是不可原谅。相反的，没有將旅行路上可能出现的所有意外情况都进行备案这就是成王的问题了。
　　当然，这只是徐离羽翰一个人的想法，他总是把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
　　看到自己皇叔默默地没有什么怨言得付了钱，徐离文渊在心里偷偷松了口气，本来以为逃不掉了的责备，就这么轻而易举过去了。
　　“是不是我做什么，公子都不会责怪我？”皇帝往包袱里掖了掖自己丢人半晌换来的战利品，然后追上走在前方的徐离羽翰，问。
　　在当时，成王认为这只是一个意外，是正常生活里的小插曲，不必过多在意。所以他只是说“辰风又没做错，为什么要责备你？”
　　对人类世界有特殊感知能力的小黑，听到成王的回答，不屑得朝着俩人的背影打了一个响鼻“本马儿的健壮的美腿都被你溜细了，这还叫没什么错误！”当然，这些话徐离羽翰永远也不会知道，因为他听不懂也懒得去研究。
　　一直以来，皇帝都是惶惑不安的。他害怕终其一生就只能被束缚在那套黄色衣袍里，做那所谓的君临天下的九五至尊。他同样害怕有一天会以自己无法预料的理由失去徐离羽翰这个亦父亦友的人。他绝对不希望知道，成王对他的包容只是出于他自己不停的要求。
　　正是内心的不安让他反反复复地要求，提问，强调。他渴望借此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或者仅仅是暂时舒缓一下他的紧张和迷茫。只是，他不知道，这样的做法越来越有强人所难的意味。
　　不过事情好就好在，他的这些想法徐离羽翰是知道的。徐离羽翰虽然没有研究别人想法的嗜好，但看懂皇帝，一直都在他能力范围之内。
　　成王一直在尽力安抚。也就是说，那些坏情绪不是只有徐离文渊一个人在承受。
　　这才是真正的，出自善意的包容。因为徐离羽翰毫无怨言地包容了另一个人不自知的错。而这样的做法甚至不会换来一点点感激。
　　其实，对于很多人来说，常常一身深色袍服沉默寡言的徐离羽翰反而好像是光芒。虽然是光芒，却没有太阳的刺眼，炙热，也不太像是月光的清冷。具体来说，应该是那种月光下牵着你的手带你穿过荒郊野外给你安全感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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