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不了-丐帮Ⅹ万花

　　第五章
　　我拿着香包在他面前晃了晃
　　有个人喜欢我，却不告诉我。
　　师兄捣药的手停了一下，又再次恢复到原来的动作，也丝毫没我预想到的被拆穿的反映，弄的我也没什么可激动的了。
　　师兄说，我倒是小看你了。
　　不管什么东西，师兄都是第一个想到我的，就像我手里的小香包，我原来从未注意到过，那么多年，师兄都是先把一个塞进我手里，然后才拿着其他的让别人挑，别人的都是放的艾草等驱虫的香料，我的却是很多种药材磨得细细的包在纱网中，我只辨别得出几种安神的草药。
　　或许这些我早就发现了，但从未注意过，真正让我察觉到了的是之前我晕倒时他喊我的一声吧。
　　平时都是喊师妹师妹的，从未听过他喊我名字，听到了才知道，短短两个字里，什么都看得清清楚楚。
　　他又是半天没理我，我其实很习惯我们这样的相处了，从前他在看书时，就把我放在地上随便跑，除非我摔了碰了，很少抬头看我，而我比较粘着他，大多时候就在他身边玩，也不走远，累了就靠着他睡着。
　　我往旁边挪了挪，轻轻的靠在他身边。
　　师兄淡淡的开口说道，他那年报完了仇，受了点伤，迷了很多天的路，回到万花谷的时候感觉快饿死了。
　　我靠在他肩膀上，能感觉到他说话时声音的振动。
　　师兄接着讲，我下了凌云梯，远远就听到了你咋咋呼呼一路从落星湖跑过来，临到我面前时一不小心摔了个狗吃屎，磕掉了一颗牙。
　　我觉得有点不想听他往下讲了。
　　师兄却笑了，空出了只手摸了摸我的头。
　　我那时候太累了没来得及接住你，你一下子跳起来，一本正经的跟我说，这不是摔掉的，只是我该换牙了，这颗牙已经松动好几天了。笑的难看极了。
　　我奋力从师兄身上挣扎起来伸直了手臂去捂他的嘴，他把我的手压下去然后将我整个人夹在臂弯里动弹不得，就接着说。
　　我只是觉得，报了仇那一刻的感觉，还没有见到你的时候开心。
　　我安静了下来，师兄也松开了我，我把弄乱的衣服头发整理好。
　　师兄握住了我正要帮他理衣角的手，师兄的手很暖和，覆着一层薄薄的茧。
　　师兄说，我可能无法给你富贵的生活，但愿护你一世无忧。
　　我说好，我说，你要说到做到。
　　我本以为可以和师兄一直在万花谷待到一起白头。
　　节度使安禄山叛乱，洛阳已经沦陷，退守潼关，恶人谷众弟子前去支援。
　　我很久没穿这一身暗红的衣服了，收起了缠绕着层层花瓣的毛笔，翻出当时攻防胜利拿到的闪着冷硬光芒的那支，赶在谷主封谷之前离开了万花。
　　师兄本想跟我一起，但谷内还有些事务需要他处理，只好让我先去，他随后和其他万花弟子一起赶去。
　　我找到恶人谷的队伍时，见到了太师父，还见到了很多那时我初出江湖结识的本已经归隐的朋友们。
　　一个朋友跟我说，妻儿都在老家呢，万一打进来难不成要在自家大门口保护她们娘俩不成，有种的就得把叛军从哪来的赶回哪去，她们才能真的安全。
　　而我也不过可怜那些无辜受了连累的百姓吧。
　　恶人谷和浩气盟暂时休战，这两个江湖最大的武林高手集中的势力联起手来，首要的任务就是守住潼关。
　　我遇见了一个浩气盟的秀秀，想到曾经我们曾经厮打到互相扯头发，现在竟在一起协助平民撤离，也不过是尴尬一笑泯恩仇了吧。
　　师兄和同行的万花弟子主要分在营地那边救助撤出洛阳的天策将士，裴元大师兄没能离谷，只怕他不在留在谷中的孩子们会不安。
　　出谷之后，我只与师兄匆匆见了两面，两人均是灰头土脸一身疲惫，只是看彼此精神还好，只好放下心来。
　　但潼关很快就破了。
　　我们掩护撤退，本来吊在后面，我能明显的感到身边还站立的人越来越少了，有一个军爷突然从人群中冲出来抓住我将我甩在一匹踏炎的马背上，那匹马向发了疯一样载着我向撤退的方向跑，我怕被摔落下来只好紧紧拽着缰绳，任它将我带出了战场的范围。
　　我不知道师兄是怎么找到我的，他说感觉混乱之中一阵风从他身后吹来，他一抬头就发现了马背上的我，扯着我的手腕就带着我两人一起摔在尘土之中，那匹马见背上已经空了，又转头往战场那边跑去找它的主人。
　　后来我才知道，那天我在的队伍，只撤出了我一个人，我也再也没有过太师父的消息。
　　万花的队伍也被冲散了，我之后一直跟着师兄，主要负责照顾伤员，再没实打实的上过战场。
　　那天师兄让我先跟着队伍走，他等着这一批将士撤下来再和我汇合，我先离开了。
　　没有什么冥冥中的不安，消息传来的时候，我正为伤员们换药，帐前突然喧闹起来，很多还流着血的伤员被抬进来。
　　一个道长擦了擦脸上的血，死死掐着我的肩膀说。
　　你师兄死了。
　　万箭穿心。
　　我那时好像听不到任何的声音了，世界和我之间仿佛隔了一个薄薄的纱笼，把我笼在中间，什么都感受不到。
　　那道长是师兄的好友，拼死将尸体带出来还给我。
　　我抓着师兄冰冷的手声嘶力竭的喊，你这个骗子！
　　说好的护我一世无忧呢。
　　后来我好像咳了血，一嘴的血腥味，然后好像被人打晕了。
　　再醒来的时候觉得心里那么空，那么疲惫到连指尖都不愿意动弹。
　　我不愿师兄葬在他乡，我想把他的骨灰带回万花，他那么喜欢那里，恨不得一年四季在落星湖扎了根，我打算将师兄葬在花海，放眼望去石桥湖水尽在眼底，一定很适合他。
　　我还活着，我还要继续挣扎，为了我们身后的更多的人。
　　我甚至没像当初师父去明教时太师父那样一夜白了头发，我依旧是每天早起早睡，忙忙碌碌，若和人迎面遇见，也尽力回一个温暖的微笑，尽量不让自己的死气沉沉影响到别人，有空闲就给自己做些补药，好好的照顾自己。
　　因为一直照顾我的人不在了。
　　他在的时候，我和他分开时，很少会想他，他不在，他的影子却将我严严实实的遮住了。
　　好像发绳的铃铛是他系的，好像之前吃的润喉药丸是他制的，我自己按照配方做出来的却那么苦，好像忘记放什么材料了一样，好像之前的香包沾了血没了味道，我就总是睡不着。
　　我不得不承认他说过的话，没他照顾，我快要活不下去了。
　　我整夜整夜的醒着，坐在月光下整理药材或者看星星，或者只是一动不动的想他。
　　我想到很多，想到这些年遇见过的所有人，我想对太师父说，我也找到深深喜欢的人了，但太师父已经不在了，我想对阿雨说，我知道思念的感觉了，但阿雨也不在了。我想对师兄说，你说我心里没有你，现在有你了，你说错了，但师兄也不在了。
　　离开万花之前不久我们曾在一起说起，若是我没发现，师兄是不是一直不会对我说。
　　师兄是这么回答我的，他说我和阿雨之间他都看在眼里，我们感情不一样多，他心里的我太重要，我的心里却只有自己，而他觉的这样很好，我的心里只要有自己就好了，不用有他。
　　他觉得，我只要只想着自己好就行了，我过得好，他自然就很好了。
　　他说，你原本一直不懂事也没什么不好的，起码伤人不伤己，可你却没能永远不长大。
　　如果我一直没看出来，他就这样一直守着我也挺好。
　　这个人这么傻，却骗的那么自私的我什么都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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