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不了-丐帮Ⅹ万花

　　但是听到的时候我没有很震惊的，不知道是因为我的心太冷了，还是脑子没有反应过来。
　　也可能是我心底一直有这样一个想法的，他这样的结局，也不错。
　　我赶到洞庭的时候，他已经下葬，他的师兄师姐们都给他报仇了，我独自一人站在一座新坟前，心中却很是平静。
　　他的一个同门师妹见我在坟前站了太久，忍不住走过来安慰我。
　　她说，师兄走的时候，面上是带着笑的。
　　我突然好奇，他在笑什么呢。
　　她又说，师兄过得很辛苦，他生病了，一直不好，现在也不用再受苦了。
　　我惊讶于我走的时候，他明明好转了，但我很快明白了，他只是为了让我离开强撑着吧。
　　我总有种预感，他可能是会病死，听到他死了的消息反而放心了些，我觉得他总不该是病死的，他不该像一点烛光一样熄灭，安静的死在病榻上，他就应该像现在这样，像暴发的一团火温暖别人，然后被别人记住。
　　我师兄来洞庭接我回去的，我很意外，师兄不是最不喜欢出门了吗。
　　我们一起坐船离开的时候，天气闷热，我坐在船舱外吹着那几乎感觉不到的微风，看着水上的浮萍开了一朵朵白色的小花。
　　师兄拿了一个小酒壶坐在我旁边，问我喝不喝。
　　我刚想摇头，后来觉得，我也算是经历了有关生死的大事，也该疯一下才是。
　　我酒量挺好，师兄看我喝完了一壶脸都没红，挑了挑眉，又搬了一坛出来。
　　我喜欢微醺的感觉，看月亮都好像渡了一层毛茸茸的边，身体也好像变轻了，好像能浮在空中，乘风而行。
　　所以我喝完了第二壶就不喝了。
　　我知道师兄静静的坐我旁边是等我开口倾诉，但我真不知道怎么开这个头。
　　我说，师兄，别担心我，我们都是医者，这些本就是看惯了的。
　　我这样说，好像死的只是我的一个病人一样。
　　师兄摸摸我的头，叹了口气。
　　永远不会看惯的。
　　我这才像从细口瓶子往外倒水一样说话都不顺的跟他讲起来。
　　我说，我觉得我们两个人很像的，都是因为一点莫名其妙的问题，生生拖累的寸步难行。
　　阿雨和我的关系，说穿了，不过是他把我当作了救命的稻草。
　　他需要一个人需要他，他才能活下去，而我，真的只是一棵不牢靠的稻草，力气轻的时候还禁得住，当他把所有的感情都倾注给我的时候，我就想逃离了。
　　我哭着问师兄，我是不是很没用，连别人的依赖都担负不了。
　　我纠结于阿雨的癔症，我觉得是因为他病痛折磨才会这样的，师兄抱着我给我讲了他来到万花谷之前的事情。
　　一场大雨，山洪暴发，河流决堤，流离失所，生离死别。
　　师兄说，他们整个村庄的流民逃出来的不过几十个，他们在一条路边休息，等着第二天再迁往别处。
　　然后因为一群人挡了路，被一群富家的家丁一通驱赶，再加上他们本就是饥饿虚弱至极的难民，活活打死了大半。
　　天灾人祸，师兄的亲人全死了，他们一路走，师兄受了重伤，病了，他们只能将他留在了路上，后来师兄报了仇曾去寻找过当年是否还有活下来的老乡，却是一个都没寻到。
　　师兄说，那时他的手臂疼痛难忍，裴元师兄建议那只手已经腐烂育出了尸毒，不如弃之保住性命，师兄死活不肯同意，他想，若是没有了手不就成了废人，还怎么报仇。
　　在所有人都以为他熬不过那十数天的高热，但师兄不仅活了下来，养了三四年的时间，当年的伤也痊愈了。
　　病痛会让人脆弱，但被击溃，只是因为认了命。
　　师兄说了自己，又说起我。
　　说起我小的时候，也有好多次是病得要死了。
　　师兄说，我没有疯，你也没有，所以他这个样子，只能因为他自己，你又何必执着于此处，如今人已经没了，就让这些随他去吧。
　　我却没法让这些随风去了。
　　我说，我看着他，就像看着自己，我为什么不喜欢他，就是因为我们太像了，我看着他好转，就好像我的病也会好一样，可是他死了，我是不是也很快就会死了？
　　师兄无奈的放任我无理取闹的说胡话，他帮我擦眼泪，又把黏在我脸上的发丝理顺。
　　师兄说，总觉得趁人之危。
　　我对师兄突然的跑题很气愤，眼睛通红恨恨的看着他。
　　他却笑着不看我，只看着波光粼粼的水面。
　　他说，我的病是他从小看到大的，缺心血是没法治的，只能养，不能思虑过度，不宜大喜大悲，不应四处奔波。
　　他说，我生来就应该是被人护着的，若我不是生于富贵人家，肯定活不到成年。
　　这跟他从小教导我的不一样，师兄从来教我，没有谁应该一直护着你，你得自己厉害些，才不会被欺负。
　　现在却说没人护着我活不下去。
　　我很不服气的想反驳，我想说我这些年一个人在外面闯荡也很好啊。
　　可是话还没说出口就忍不住问了自己一句。
　　我这些年，过得真的好吗。
　　那晚我迷迷糊糊的说，我回万花谷，以后和师兄一样再也不出来了。
　　后来他又说了什么话，我听不清了，或者听清却忘记了。
　　淡忘一个人需要多久，也没有很久，我就发现我很久没有再因为想起阿雨而失神了。
　　有一天谷外驿站来了一个老妇人求我们救她的儿子，她的儿子受了严重的外伤，失血严重，我一个师妹跑去摘星楼叫师兄和医圣师父他们来救治，我守着伤者，明显的感受到了他的气息渐渐微弱了。
　　那几天我刚刚学会了听风吹雪，而师兄因此不高兴了几天，多次嘱咐我不能轻易用此救人。
　　但一个生命在手里满满逝去的感觉太不好了，若我还没学会也就罢了，这种时候我怎么可能还忍得住。
　　我用离经心法的内力注入他的经脉中，已自身气血为引，催生他的生机。
　　我晕倒之际，听到了师兄喊我的名字，声音都跑了调。
　　醒了之后也不知道是自己身体的原因，还是师兄故意整治我，竟将近一个月躺在床上动都不能动。
　　我真是哭笑不得。
　　清明节，师兄给小花花们一人发了一个香包，而我这种成年的大花花也分到了一个。
　　我拿起我的那个香包闻了闻，又跟一个师侄的比较了一下，微微的笑了。
　　我没有去洞庭扫墓，我想，这辈子可能不会再去丐帮了。
　　师兄还是没穿外衫坐在落星湖的小院子里捣着药，时间好像没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迹。
　　我却穿衣打扮喜好都改变了很多，从前我喜欢简单利落的剑茗套破军套，现在穿着拖着大袖子的定国，走在万花的小径上，也看着温婉稳重了。
　　我手指绕着香包上的穗子，坐在师兄旁边。
　　看了他半天，他理都不理我，我只好先开口。
　　师兄，我今天发现了一件事。
　　嗯。
　　师兄连个语气都不想变的敷衍我。
　　我只好也慢慢悠悠的开口。
　　我发现，有的人瞒了我一件很重的事，而且瞒了很久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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