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明明照我心

　　“叮咚”
　　“来啦来啦~”一边踢踏着拖鞋跑去开门，“怎么这么久才来！”
　　门打开的一瞬，我愣住了。因为此时站在门口的不是别人，正是我下定决心再也不见的人，程暮阳。

　　哦对了，忘了说了，他只是我的邻居，准确的说，是住在我家楼下，一住就是十几年的，“邻”居。

　　“从城东到城西，四十分钟车程。是蛮久的。”他格开我挡住门试图不让他进来的手，熟门熟路的换拖鞋，关门，然后走到餐厅把手里提的一袋啤酒放进冰箱。
　　我在他背后翻了无数个白眼，深呼吸，抑制住自己想要骂人的冲动，把门关上了。
　　“你来干嘛？”我往沙发上一躺，脚挂在沙发的靠背上一晃一晃，继续咬着我的薯片看肥皂剧。
　　“你管我来干嘛。江岸说你找她喝酒，我可不想看到明天新闻上报道两个花季少女酒后撒泼把楼下玻璃给砸了还拒不承认。”他掏出手机，给江岸发去短信，“已到。”
　　“得，去年的事你还要念叨到什么时候。”如果一个人一生能翻白眼的次数是有限的，那么我怀疑我早就透支了，特别是面对程暮阳的时候。“反正你搬家了。”

　　说到去年暑假，我刚高考完，去了南方一所大学。程暮阳比我大两岁，一直是我童年的阴影，“别人家的小孩”说的就是他这种人。长得帅个子高成绩好，没天理。幸亏江岸给我长了脸，硬是考去了清华，也算是成为了程暮阳的校友。暑假的最后几天，送行的送行，分别的分别，时间仿佛都不太够用。

　　于是，在一个月黑风高适合喝酒的夜晚，我和江岸，在我家，酒后闯祸了。其实我们的本意是想在大学前找到我们俩酒量的那个极限值，以免离家以后惹出什么不必要的麻烦。但是真的没想到几罐啤酒也能把我俩喝趴下，然后酒壮怂人胆，我做了一件平时一直想做却一直不敢做的事情，我把程暮阳家的窗户给砸了。对，我认怂。清醒的时候不敢说的话，连喝醉了也不敢说。

　　我对此的解释是，看他不爽很多年。他对我的解释颇有微词，看他不爽很多年，什么下三滥的事情都做过，就为了“看他不爽”，至于喝醉了才敢砸玻璃么？

　　当然，事情的真相只有天和我知道。只是，再没有机会告诉他。

　　也许是他爸妈终于意识到我是个麻烦精，亦或是终于意识到老小区年久失修该搬家了，在我上完一年大学以后回家发现，楼下换成了一户带着小孩进城在附近高中上学的人家。打电话问程暮阳什么情况，他轻描淡写地来了一句，“哦，忘了跟你说了，我搬家了。终于可以离你远一点了。一个城东一个城西，逛超市都不会再遇到了。”这也就是为什么我发誓再也不见他的原因。“你去死吧。”我恶狠狠地挂了电话。

　　不过这些，他估计是早就忘了。毕竟忙到一年都回不了一次家，我说了什么他又何时记在心里过。
　　想想就来气，踹了他一脚，“去，拿罐啤酒来。”
　　“真喝？”
　　“少废话，”我熟练地对着程暮阳翻白眼，“不然你买酒干嘛？”

　　看着程暮阳走去冰箱的背影，我觉得如果要给他找一个准确的定义的话，那就是”渣男“。没错，就是渣男，特别是在我的世界里。赵橙之虽然滥情，但是人家喜欢就是喜欢，移情别恋了也不会藏着掖着，明明白白地告诉你，不要多想了。而程暮阳呢？从小我就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有的时候我问他，你这么装模作样累不累啊？他倒反过来说我情绪都写在脸上，这是很蠢的表现。

　　从他初具一个帅哥的外形以来，我就没少帮他收过情书。不喜欢你倒是告诉别人女孩子啊，每每都把情书炫耀给我看，还让我帮他收藏。嗤，有什么了不起。然后嫌别人缠着烦，干脆打发我去帮他摆平。
　　“抱歉啊...他说他有喜欢的人了。”我愧疚地看着在楼下等程暮阳的女孩，心里早已经将程暮阳千刀万剐，“我...他去医院了，所以不在家。”
　　“他喜欢的是谁？”
　　“我..不知道。”
　　有时候是学妹，有时候是学姐，但无论如何，我都没脸直视她们的眼睛。因为那种窘迫到脸红的尴尬，我自己也经历过，所以就越发的痛恨起那个正在楼上看好戏的始作俑者。
　　“我...先上去了，你回家的路上注意安全啊。”踏上台阶，回头看那女孩，用近乎愤怒的眼神盯着我。瞪我干嘛。夏天的蝉鸣声总让人心烦意乱，就这么上楼的一会儿功夫，又出了一身汗，黏黏的真难受。还没走到程暮阳家门口，就听到他在门口的揶揄，坏笑着，“哟，越来越熟练了嘛。下次我还找你帮忙~”我抬起脚，对着他家门就是一脚，“嘭”的一声把程暮阳关在了门内，听着他在门内鬼叫，装得跟真的似的。

　　“扑哧”他手里的啤酒被打开，泡沫炸了我一脸。抬头看到程暮阳欠揍的笑脸，我没好气地说：“多大个人了还这么幼稚。”接过那一罐啤酒，擦了擦脸上的泡沫，咕嘟咕嘟倒头就喝。
　　“你每次走神就是又在心里诽谤我什么，”他打开了另一罐啤酒，“我在你心里的形象到底是有多不堪啊。”
　　“请你把脚从我家茶几上移下来，谢谢！”看到他嘴角噙着笑，我就气不打一处来，“你怎么还不走。你妈知道你夜不归宿还留宿女生家吗？”
　　“你妈知道你晚上喝酒吗？还是和一个男的喝。”
　　“你可不算是男的，你最多算个伪娘。”我开始了毫无疑义的人身攻击。
　　“幼稚！”
　　“反弹！”我每到无理取闹的时候就喜欢说这句小学生吵架经典句子，用来逗笑对方，从而使对方失去战斗力。
　　“周萌萌我觉得你有神经病。”他朝我翻了个白眼，最终还是没忍住笑了。

　　毫无意义的斗嘴，仿佛带我回到了小时候。
　　那个时候，我们也是见面就吵架，但你要问我吵了些什么，我早就记不得了。大概小孩子心性如此吧，连说话声音大，都算是一种比赛，谁都不服输，谁都看不对眼。
　　但时间久了，我也会习惯，习惯性地把它当做一种陪伴的形式，所以当高三的某一天，程母在和我妈闲聊中透露她儿子程暮阳恋爱了这个消息时，我感到震惊。
　　小时候可能还觉得是玩伴，可是当我们渐渐长大，那份情愫一天天地变味，至少我早就忘记了，程暮阳也是一个正常人，他也会上大学，然后谈恋爱、找工作，也许离开家乡不再回来。而唯一联结起我和他的是什么？仅仅是地理位置吧。做了十几年的邻居，毕竟不是一家人，总会有散场的时候。

　　可笑的是，我竟然信心满满的以为，我们之间的情谊会自然而然地上升到爱情。也是，如果他真是喜欢我的话，哪有林叙宛什么事？

　　我闷闷不乐地喝着啤酒，觉得今天这酒味真淡。一不注意，身边就堆起了两罐空瓶。也是奇怪，程暮阳今天竟然没拦着我，只是好整以暇地坐在旁边的沙发上，看着我。
　　“看什么看，要看回去看林叙宛去。”
　　“她可没你好看。”程暮阳有些不懂，提起林叙宛干嘛？
　　我心悸了一下，但是因为脑子喝得有些晕乎，不愿多想。
　　“你今天，怎么跟吃了炸药一样。我到底哪里惹你了...”程暮阳神情有些怏怏的，说话都有些无精打采。
　　我看着他一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样子，忽然就很难过。一个人的独角戏，哪怕你在心里已经和他划清界线了，或者想象过一万次和他在一起的场景了，但是他什么都不知道。
　　他见我不说话，”我们今天把话说清楚。为什么当初填志愿的时候不去北京？”
　　“因为我不想看到你。”
　　“为什么不想看到我？”他看上去有些生气了，朝我走过来，“那你想看到谁？赵橙之吗？”
　　“关赵橙之什么事儿，不想看到你就是不想看到你！”我不想让他靠的更近，害怕自己的情绪会忍不住宣泄出来。转身靠在沙发上，把头埋进抱枕，“你能不能别靠近我！”

　　我讨厌自己的懦弱，只会像鸵鸟一样把自己埋起来。可是，那可是我喜欢了十几年的人啊，你让我怎么去面对他？难道要我对他说，你再靠近我，我可能又要缠上你了？

　　三年前，他考取大学，我甚至还以他为榜样，暗暗下苦功夫，就为了有一天能考取他的学校。可是，当我听到他和林叙宛在一起的消息后，我觉得我的世界都崩塌了。自己就像是小丑一样，他甚至从未表示过什么，我就已经自作主张地将他的未来默认为是我的。从小霸道惯了，什么都可以把他的抢过来。
　　十七岁，正当是青春的年纪，我开始明白，这一次不行了。

　　于是，整整一年，我主动屏蔽他的消息。他竞选学生会主席成功了、他去新加坡参加模联会议了、他拿了国家奖学金了......这一切，从程妈那传到我妈耳中，我妈再把它当做饭桌上的谈资讲给我听。于是有一天，我累积起来的委屈一下子发作了，“能不能别再说程暮阳怎么了程暮阳怎么了？！他考上清华了！他了不起！能不能别再说了！”

　　我知道不该朝妈妈大喊大叫，她只是把这些琐事当做了吃饭时的佐料，爸爸安慰妈妈，“孩子毕竟高三了，别给她这么大压力。”只有我知道，这不是因为压力。于是我逐渐习惯了，把程暮阳当做一个陌生人，最多，也只是我的邻居。收起心中的那份旖念，高考后，笑着跑到楼下告诉程妈，我去南方读大学啦！
　　尽管我的分数本可以在北京读更好的大学。

　　本以为高考完的那个暑假可以经常见到程暮阳，可作为医学生他，暑假被各种见习、小学期所填满，只是在谢师宴上邀请了程爸程妈一家，见着了一面。然后看到他愈发帅气的脸庞，露出我熟悉的那种吊儿郎当笑容，我几乎是强忍住要哭的情绪，拉着江岸走过去，听到他说：”嗨~萌萌。嗨~江岸。”然后对江岸说，“听说你也考去清华啦，恭喜哦小师妹！”

　　然后当晚，我就把他家窗户砸了。没错，这是我唯一能想到宣泄情绪表达我的不满的方式了。我讨厌他用那种轻描淡写的语气对我说话，我讨厌自己到现在还喜欢他。仿佛是在赌气，却不知道是和谁在赌气。

　　不知不觉就红了眼眶，抱枕却被程暮阳抽了出去，“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我也气急了，“干嘛！有话不会好好说吗？你对着你女朋友的时候也这么气急败坏毫无风度可言吗？“
　　“我们谈谈好不好，”虽然用的是疑问句，但语气却很强硬，“你为什么一直躲着不肯见我？”
　　“高中学业紧张，大学事情多忙不过来。”我扭过视线，不敢看他的眼睛，“你是个大忙人，一年回不了几次家。我到哪去见你？”
　　“你知道我指的是什么，别给我指东说西。”
　　“我不知道。”我摆出一副悉听尊便的样子，“你可以回家了吗？”
　　“今天江岸说你受前男友刺激了。赵橙之有那么好么？你到底喜欢他哪一点？”
　　“关你屁事。”
　　“还真关我的事。大学里的恋爱都是这样，朝三暮四，你不要太当真。有多少是能一直走到最后的？为了一个男人想不开，不像是你的作风......”

　　他以为是安慰的话语，在我听来却正是戳中了我的伤疤。是啊，我为什么要为了一个男人想不开？可眼泪却止不住地夺眶而出，一汩一汩，上下眼睫毛都粘在了一块儿，戳到眼睛里有些疼。我揉了揉眼睛，程暮阳还在旁边念叨...喝了点啤酒的脑子有些昏沉，靠着沙发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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