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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暖
(一)
童话与神话
幼儿园里,保育阿姨分开两个扭成一团的小崽子,慈爱地说:“王子怎么可以和公主打架?”
于是赵寒川和钱暖暖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握手言和。
他们的父母大学时是最铁的□□,一起毕业,一起结婚,最后喜成一走廊之隔的邻居。
父母是佳话,子女在社区幼儿园里开始就是童话。
二人分别以第一二名的成绩考入市重点高中的时,童话上升成了神话。
钱暖暖自命矜傲无双,纯朴校服加身也难挡清冷的气质,及颈碎发加上鼻梁上一副金色眼镜,更添一分禁欲魅力。
总的来说,她很迷人,男女通杀。
赵寒川更不得了,完美地揉和了白皙清俊及英气逼人的两种属性,入校初始便已经成为一代纯情少女的青春。
不幸的是,军训第三天,少女们的青春便开始疼痛了。
“钱兄,接着,今晚上图书馆等你。”穿着一身迷彩服的赵寒川说着,在众目睽睽下扔给钱暖暖一根梦龙。
“成。”人狠话不多的钱暖暖在众人惊颤的目光里,单手拿着冰棍,一歪头,豪放地用嘴撕开了包装,一口咬碎巧克力的声音,正如少女们的心声。
这该死的夏天,一股莫名的酸臭味席卷了整个市重点。
至此,二人成了官配。
当日晚上九点,一叶图书馆,赵寒川迟到如旧。
“你这样是永远不能取代我第一名位置的。”
钱暖暖不咸不淡地说着,眼皮都没抬一下。
“你别嘚瑟,第一次月考就让你知道什么叫做王者操作。”
赵寒川书包一扔,开始找书准备预习。
“你还没从游戏里缓过神吧。”
确定他没在看自己,钱暖暖开始放心地偷瞄他。
赵寒川刚刚跑了一千米,嗓子眼干的冒烟,不停地吞咽着唾沫,看上去简直“饥渴难耐”。
钱暖暖眯了眯眼睛,这货什么时候喉结都这么突出了。
“给你买了水。”
赵寒川“哦”了一声,拧开瓶盖仰头就开始灌,周围的女生开始小声地议论起来。
钱暖暖埋下头继续看书,只是突然忘记刚刚翻到的是哪一页。
(二)
冷漠与热烈
钱暖暖有写日记和翻日记的习惯。
她是个表面不露声色,内心汹涌澎湃的闷骚怪。
这条属性,好像除了她自己没人知道。
比如,十岁时,赵寒川打碎了她的水晶球,她在妈妈的介入下大方地原谅了他,转身就把这个滚蛋在日记里骂了个狗血淋头。
比如,十二岁时,赵寒川考了第一名,洋盘兮兮地请她吃梦龙,她微笑着接过,夜里就开始画圈圈诅咒他。
又比如,十五岁时,赵寒川把隔壁班女生送的一大盒德芙强赛给她让她多长点肉的时候,她谢过,回家就把巧克力摔得粉碎。
这样的例子真的不胜枚举,她的第二面孔皆是因为赵寒川其人。
深夜,钱暖暖独自坐在窗边发笑,她知道某人正为了月考超越她而拼命。
“哈!我都说了你的王位不保吧,是不是很伤心?钱兄?”
赵寒川一把将成绩单拍在桌上,笑容里尽是得意。
“根据以往你制定的规矩,第一名请客,这波我不亏。”
钱暖暖没有感情。
“你!OK,放学后等着,血洗各大美食街。”
钱暖暖推了推眼镜,比了个“OK”的手势。
两人下午放学分别要去物理老师和语文老师那里送作业,于是约好校门口见。
赵寒川会迟到,钱暖暖心里有数,只是她没想到,他来的时候身后还跟了个小尾巴。
“钱兄久等了,我们来了!”
十月中,初秋有风,赵寒川的校服衣摆随着他挥手的瞬间飞扬起来。
在他身后的那个女孩眼里,他是如此明艳如此夺目的存在。
“刚刚在老师那儿耽搁了一会儿,人明月辉帮我整理了好几个班的语文试卷,我就把她揣着一起了。”
赵寒川解释道。
“我……我也想分享一下第一名的喜悦。”
那个名叫月落的女孩中规中矩地穿着校服,低头羞涩地说话,眼神有点闪躲,整个人不自然地直立着,仿佛一只冻僵的小鸟,时不时可以看见她轻微的颤抖。
钱暖暖动了动嘴巴,还没说出话,赵寒川就大咧咧地一拍人肩膀,“得勒,大哥带你穿街走巷,吃香喝辣。”
“走吧。”钱暖暖别过头朝前走去,把聒噪的赵寒川和拘束的月落留在身后。
不知道为什么,她隐约感到一丝不详的预兆。
月落和所有的女孩都不一样,她是天生的情绪制造者,能让人一眼就怜惜。
(三)沙砾与钻石
那次狂吃,钱暖暖体验欠佳。
赵寒川有一种烂好人体质,一路上对月落照顾得无微不至,奶茶都把吸管插好了才递给她。
钱暖暖觉得他这次过了点,但更惊讶于自己略显责备的态度。
当赵寒川提出送月落回家的时候,她似乎是很不好意思,扭捏推拒了半天。
“不行,不能让暖暖一个人回家。”
钱暖暖说了声“没事”,自己打了车离开现场,通过余光发现赵寒川有一秒的目光停留。
还是不安。
从那之后,钱暖暖开始时不时觉察到一种窥视感。
可每当她写完作业向教室后边望去,同学们打闹学习,各做各的事,而赵寒川在耐心地为月落解题。
仿佛根本没有人注意到她。
也许,那种如芒在背之感,只是她最近敏感的内心在作祟吧。
第二次月考,赵寒川痛失第一名宝座。
“第二名赵寒川,你有何感想?”钱暖暖在放学的路上逆光走着,暖金色的柏油路,有她和赵寒川高矮分明的影子。
“这不是家常便饭吗?恭喜钱兄请客坐庄,我要吃大猪蹄子。”
钱暖暖为他轻描淡写的样子感到头疼,皱眉道:“你严肃点!”
她静默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问:“你这段时间是不是和月落走得太近了点?”
“什么意思?”
钱暖暖赶紧圆场说:“你不知道你妈和我妈最近开始严打早恋了吗?”
“你在想什么呢!”赵寒川笑出了声,“作为学委,我给人补习一下不为过吧,别乱给我们扣帽子啊。”
“而且月落说她家里很困难,唯一的出路就是考上一所好的大学,我只是尽我所能帮她而已。”
钱暖暖撇撇嘴,他打小就那样,红领巾一枚,梦想是当个盖世英雄。
“托你的福,她这次进步挺大的,从倒数飞跃了十几名。”
赵寒川唇边晕开淡淡的笑意,“是她自己努力的成果。”
其实那天送卷子,他正好在老师办公室碰见了她被批斗的狼狈样子,那种绝望无助的眼神,他在同龄人中不曾见过。
当时,英雄情节瞬间被激发,他决定拉她一把,于是发展成了现在的情况。
钱暖暖有些失落,她看了看赵寒川的侧脸,又看了看两人的影子,明明那么近,却永远保持着距离。
赵寒川是大方的赵寒川。
钱暖暖是小气的钱暖暖。
钱暖暖在这次会谈之后,开启鸵鸟模式,钻进学习里麻痹自己不去关注赵寒川和明月辉。
这期间,她收到很多男生的情书,甚至也有女生的示好。
这导致她偶尔也思考喜欢是什么意思,自己的第一封情书,第一次告白会交付给谁。
不过,这些想法转瞬就被她掐断了,她这种人根本不可能主动出击的。
钱暖暖在课堂上打了个盹儿,再睁眼已经是高二下册的春季运动会了。
她坐在看台上,眼神有些飘忽地游走着,终于在环视一周后,锁定了赵寒川的身影。
他状态很好,在少女们的欢呼声里夺得第一,没什么悬念的结果,可钱暖暖还是有一点窃喜。
忽然,她听到现场响起一片男生的起哄声,乌泱泱的人群中,月落羞答答地给赵寒川递了水。
某种火焰被洪流熄灭的感觉袭来。
是什么时候起,月落变了,她说不上来。
除去成绩的突飞猛进,凭借月落本身的那种温柔娇羞的情态,以及白净姣好的面容,只要稍加一点淡淡的自信修饰,她也可以那么光彩夺目。
原来她是被沙砾包裹的钻石。
只是人们似乎渐渐忘记了,赵寒川和钱暖暖。
(四)远和近
钱暖暖有一种在梦中惊醒的错觉,她不明白给他递水的人怎么就不是她了。
她不明白。
难以名状的痛感沉闷地压在胸口处,她害怕别人看到她这样子,会说她落魄。
于是,她只能逃了。出了体育场那一瞬间,她想起赵寒川和月落还在接受众人目光的洗礼,就感到一阵强烈的分离感。
赵寒川遥不可及了。
然而,这些都只是前兆。
有人说,某些人的崩溃是安静的,冗长的,不易察觉的。
钱暖暖渐渐地将不适当作自然的状态。
直至暑假的某天夜里,她接到月落的电话。
匆忙奔赴“夜色”酒吧的时候,天刚刚暗下来,突然,城市的灯在钱暖暖的眼睛里一盏一盏全部亮了起来,让她有一种这条路永远也走不完的错觉。
赵寒川的每一个片段走马灯似的在她心里放映,她比任何时候都更想见到他。
夺门而进的瞬间,夜色酒吧难得的寂静,四处乱跳的灯光显得格格不入的滑稽。
“赵寒川。”
她在众人的围观里,无意识唤出了这个名字,沙哑的声音让她不禁打了个寒战。
那少年松垮地瘫倒在沙发上,白色衬衣被酒水浸透,皮肤在暧昧的暖黄色灯光下显出晦暗不明的质感。
她多想揉揉他的乱发,却被他狼狈的样子吓到伸不出手。
月落抱着手旁观着,一身黑色纱裙,殷红的唇如同娇艳欲滴的血玫瑰,唇畔轻蔑的笑意,正如玫瑰尖锐的刺。
“你快把他带回去吧,他应该清醒了。”
钱暖暖就那样看着赵寒川,他一动不动,毫无生气,眼瞳里曾经那跳动的纯粹不羁的火焰消失了。
这破碎的模样深深刻进钱暖暖的心里,如同一片一片的玻璃渣子不遗余力地没入。
钱暖暖有些僵硬地朝他靠近,俯下身不忍地摸了摸他灼热的脸颊,这温度和他冰冷的模样带给她的反差,有如天崩地裂。
“这到底怎么回事!”她发狠了一般的怒吼着,失了一贯的矜敖自持。
“还能是怎么回事,醉鬼闹事而已。”
月落说着挥了挥手,“散了散了,别败了兴致,我自罚一杯‘醉生忘死’赔罪。”
“好啊,好久没人敢喝这种烈酒了!”
众人欢呼着,大波的视线迅速抽离这片狭小的角落,只是有些不着调的少年轻浮地冲着钱暖暖吹口哨。
钱暖暖发狠的目光,瞬时震退了最后的几个围观者。
钱暖暖将赵寒川架起来,跌跌撞撞地往门外走去,这期间,赵寒川像个提线木偶一般,任由她摆弄。
钱暖暖将他扶进的士里,“师傅,到雪宁湾。”
“我不回家。”赵寒川突然张口。
“赵寒川,你听话,家里人……”
“我不回家。”
她从没有见过赵寒川这样执拗的一面。
“好吧,你说去哪里?”
她总是惯着他的。
“鱼泉寺。”
接近两个小时的车程后,两人下车,摸着昏暗的灯光上山,进了寺庙里,彼时露重得呼吸一口都满是清冽素冷。
赵寒川无比虔诚的跪在佛前,郑重地拜了三拜,钱暖暖借微弱的烛光照见他落寞的眼神。
他低头看着身旁的蒲团,回想起四月的某一天,月落跪在他身旁,给他一个突如其来的吻。
那个时候,她轻轻叩首,宣道:“神佛见证,我喜欢你。”
赵寒川惨笑着道:“钱兄,我好像被耍了。”
字字锥心。
“你的酒劲还没过,衣服也湿透了,疯完了就回去吧。”
钱暖暖默不作声地流泪了。
她一直在赵寒川身后,不用担心会被看穿。
“钱兄你再陪我喝点吧,我还没够呢。”
也许是今夜带给她的冲击太大,钱暖暖听到他低沉的嗓音,第一次放下自己所有的坚持,答应道:“行,那我今天就陪你疯够。”
(五)醒和醉
钱暖暖在山下的一个老巷子里找到了一家小旅舍。
阁楼的屋檐上吊着红红的灯笼,喜庆又诡异的光线落在赵寒川身上。
钱暖暖找遍了巷子,只为他买到一件肥大的T恤,她一个人扛着一箱酒爬上阁楼,木制楼板发出陈年的低叹。
“有白的,也有啤酒,把衣服换上,我陪你喝。”
钱暖暖把衣服扔在蜷缩成一团的赵寒川身上,盘膝坐下,看着他,目不转睛。
赵寒川开始换衣服,“钱兄,你别这样如狼似虎地盯着我啊。”
钱暖暖心想,都说了,这次就豁出去了,不疯魔到底不罢休。
待他换好,钱暖暖只准备捋清来龙去脉,开门见山道:“说吧,你和明月辉之间的事。”
赵寒川苦涩地笑起来。
你有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一个人,她塑造给你一个人畜无害脆弱无助的形象,却又恰到好处的露出其神秘而不可触及的本质。
比如她刚刚在你面前哭过,等你走后,转身就涂了眼影混入酒池谈笑风生。
赵寒川颠覆对明月辉的认知,就是从那时候起的。
那只小绵羊,到了深夜就变成猎人,行过的狼都畏惧她。
一种微妙的情绪在赵寒川的心里无限放大着,他一如将猎人看成猎物的狼。
少年人总是盲目自信的。
他冲进酒池拉走了被众星捧月的女王。
“你怎么到这来了?”
赵寒川还是不能平复狂跳的心脏,“你说你为了贴补家用要做兼职,我理解,可是为什么偏偏是这个?”
“我不想让你看到我这个样子的。”她说着,眼神从无辜瞬间切换为狡黠,“但既然你都看到了,我就不藏了。”
“什么?”
“我就是这样两副面孔的人,被你撞见,应该要被讨厌了吧,不过请随便。”
明月辉说完甩开他的手转入看不真切的夜色里。
赵寒川此跌进一片无涯的深海里。
有时候,令人神魂颠倒的也许只是一个讳莫如深的眼神。
那种意犹未尽,欲说还休的缺憾。
赵寒川不明白自己怎么了,十多年的人生不说一直顺风顺水,但至少从没有遇到过这样让他不知所措的事情。
他控制不住自己挪向明月辉的目光。
某一天放学后,他从酒吧里把她抓出来,用质问的语气让她解释身上的伤痕。
“我说了,你不要再混迹这种场合里了,太危险了。你身上的伤到底是怎么回事!”
明月辉夹着烟,毫不避讳地对着他吞云吐雾,她踮脚,轻轻贴近他的耳畔,“赵寒川,你该不是,喜欢我吧?”
赵寒川心头一紧,猛地脱口而出:“不是!”
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这样激烈的反驳,好像他的态度越决绝,否认的程度就可以加深。
“那关你什么事?”
明月辉拍拍他的肩膀旋即转身。
她在赵寒川的眼里竟然戏剧性的多出了几重影子,转身的帧数掉的厉害。
“是不是我喜欢你,就可以管你?”
明月辉顿住,缓缓地回眸一笑,默而不语。
“我喜欢你。”
可怜的烟头遇到了裸白色的墙,留下空洞的枪口,火星挣扎着挣扎着,全都熄灭了。
明月辉用抛弃香烟的手,拉起他狂奔在霓虹闪烁的大街。
车流和过往人群像时光穿梭般转瞬即逝,世界只有一个模糊的影子。
明月辉说要带他去神圣的地方,于是有了鱼泉寺的告白。
这些故事,仿佛刚刚发生。
有的人喜欢乐此不疲地把某些碎片一块一块地拼凑起来,然后像个忠臣一样等待同一个人的二次摧毁。
(六)拥有与错失
钱暖暖很庆幸酒馆的红灯笼这样昏暗,她可以肆无忌惮地在灌下一瓶酒的时候流下一滴泪。
是她不好,迟钝、笨拙,以为陪伴在他身边,终有一天会等到他的主动。
总是要用别人和离别来点醒自己,一直喜欢你。
“赵寒川,这不像你,你变回以前的样子好不好?”
钱暖暖第一次带着哭腔和他说话。
赵寒川愣了好久,突然就慌张地抱住了她,“怎么了暖暖?你是不是冷?是不是害怕不回家会被骂?”
钱暖暖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抱着他纤细的脖颈,贴上了他的唇。
她是怕赵寒川找不到回家的路了啊。
“暖暖……”赵寒川瞪大眼睛,承受她青涩的吻,整个人向后倒去,背贴到了冰凉的木地板。
老板娘的敲门声打断了这一切。
“妹子,开下门呐,姐给你们送棉被来了啊。”
钱暖暖臊得不行,整个人趴在赵寒川的身上,也不知道如何反应了。
赵寒川轻咳了咳,把她抱起来,答了声:“好的,来了。”
之后赵寒川整理了T恤,开门谦逊地拿了被子和老板娘道别,一系列过程行云流水。
“暖暖,睡到床上去吧,地上凉。”
钱暖暖脸正发烫呢,也许是酒劲来了的原因,也不理他。
赵寒川无法,只能逼近她,蹲下身子,捏着她的肩膀,柔柔地笑笑:“你喝醉了,钱兄。”
这个称呼一瞬间使得钱暖暖心头阵痛不止,她终是低下头,看着空荡荡的酒瓶子,摇摇晃晃地起身,像床倒去。
赵寒川,为她掖好了被子,关掉房间的灯。
酒精的作用下,钱暖暖在混乱中纠结了一会儿,竟然睡着了。
赵寒川打了个地铺,清醒的盯着天花板,良久才长叹一声闭上眼。
翌日,大雨倾盆,山下的小镇上,雨水顺着瓦片垂下一帘雨幕。
赵寒川起身,惺忪着双眼望向窗外,山林隔着几重纱看不太真切,他猛地记起偶尔有夏季暴雨封山的情况。
忙不迭地翻身下楼,问了老板娘,果然,运气真好,班车都已经停运了,打的是不可能的,想回家可以选择步行。
赵寒川立马打电话给家里抱了平安,扯谎说和暖暖临时组织了一个暑期活动,明天才回家,让他们通知一下钱家父母。
父母两位都是开明的人,嘱咐几句便挂了电话。
赵寒川一时没事可做,便陪着老板娘做包子。
老板娘看上去三十来岁,气质如兰,淡雅知性,微笑地教导赵寒川如何把包子捏成最好看的样子。
“不错啊,很有悟性的小伙子。”
“谢谢。”赵寒川难得笑了笑。
“小姑娘是你的小女朋友吧?昨天一个人扛一箱酒上去,气势汹汹的,你不是惹到人家了吧?”
赵寒川连忙摆摆手,“不是,她是我的发小,我哪敢惹她啊,她从小就这样豪放……”
“原来还没在一起啊,看她那样子,昨晚上喝了不少吧?”
赵寒川苦笑,“嗯,倒头就睡,这不现在也没醒。”
老板娘轻笑出声,“她起来的时候肯定头疼,待会儿给她兑一点糖开水去。”
赵寒川点头应道:“好勒。”
他脑袋里不禁又想起月落来,她昨天喝了最烈的酒,不知道现在还好吗……
她总是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在他的脑海里突然闪现,让他一整天都心神不宁。可是这一次,暖暖的脸随之出现,愧疚侵袭而来。
包子也蒸上了,赵寒川兑了糖水端上楼,正到门口,钱暖暖好巧不巧正好一把打开门,眼神慌乱,像只迷路的小兔。
她也来不及羞涩昨晚发生的事了,
紧张道:“赵寒川,我们……”
赵寒川忍住笑意,“你别慌,先喝点糖水。”
钱暖暖被他拉着坐回了床边,皱着眉头接过了糖水,还是焦急,“我手机昨天关机了,也没有跟家里报备,你别这么气定神闲的样子啊!”
“没事,我都处理好了,你家里那边也都通知了。快喝吧你。”
钱暖暖傻乎乎喝了一口,舌头瞬间烫麻,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赵寒川见状惊了,他果然还是线条太粗,“对不起,很烫吗?我刚刚吹过了,也没尝尝。”
说着夺过碗,“我再吹吹好了。”
钱暖暖刚刚起床,脸上还有点微热,加上被水烫过,两颊红彤彤的,眉宇间的英气都被可爱的媚态掩去了。
赵寒川抬头就看到她这样子,愣愣地把水递给她,“现在应该好了。”
钱暖暖乖巧地喝起来,粉嫩地唇贴在碗沿上,赵寒川想起昨晚上发生的事,胸口突然一紧。
有些难受地转过头去,也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只是眼里虽然换了风景,想到的却还是钱暖暖的唇。
钱暖暖喝了水,感觉整个人舒服了很多,“赵寒川,我们赶快收拾一下回去吧,我怕他们还是担心。”
“今天回不去了。外面暴雨,汽车都停运了,估计明天才能通行。”
“什么!?”
钱暖暖有点绷不住了,“怎么办,怎么办,我爸妈要生气了。我手机呢?”
赵寒川很少看她这么慌的样子,有些想笑,起身把躺在酒瓶边的手机递给她。
“没事,串好口供,我们是临时组织了班级暑假活动。”
钱暖暖点头,拨通家里的电话,顺着他说的交代了下去,钱母说早就知道他俩在一起,完全放心。
钱暖暖很不解,但是赵寒川看她的表情,仿佛猜到了什么,偷偷笑了笑。
“下去吃包子吧,我做的。”
两人随后下了楼,老板娘热情招呼他们坐下,钱暖暖吃着赵寒川做的包子,听着他和老板娘唠嗑,微微浮现了一丝莫名的幸福感。
他们聊的都是两人小时候的趣事,原来赵寒川记得,他都记得。
讲到那年乱送别的女生的礼物给钱暖暖,第二天在楼下垃圾桶里看到了残骸,老板娘哈哈笑着,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这小伙子也真是,我还说你悟性高,别的女生的东西怎么能随便转手给人家,怪不得妹子生气!”
赵寒川摸了摸头,“我也不是故意的,而且她总是很大方很宽容,我总是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
其实钱暖暖完全不想那么大方宽容,她想要在他面前作一点,想让他哄她。
可是,外表那副高冷的形象树立多年,实力已经不允许她解放天性了。
钱暖暖兀自默默叹气。
“等会儿做什么?”钱暖暖生无可恋地问。
赵寒川微笑着摇了摇头。
“既然来了就好好在我们鱼泉镇上转转吧,下雨天,才是这里最美的时候,许多学生专选雨天来这里写生呢,我这里有把大雨伞,你们拿去。”老板娘热心地把伞塞到赵寒川手里,“去吧。”
撑开老板娘的红色的雨伞,赵寒川和钱暖暖对视一眼,踏到集满雨水的青石板上。
小巷两边都是年久失修的古舍,有的在屋檐下围起栅栏,养些紫色的花;有的门前停着老式的自行车,放着些藤椅;有的开着一扇木板窗,稀奇古怪的小零食陈列在里边。
再走一点,能听到人闲谈的声音从茶馆里传出,有人坐在阁楼上抽烟,眼睛向下垂着,有时看穿梭的雨,有时看来来回回的行人。
小巷子很窄,每擦肩而过一个行人,赵寒川都会将伞举起来方便他们通过。
钱暖暖被他这样的行为逗笑,望着他的眼睛里都是水光。
好温柔的地方,好温柔的你。
两人走到溪边的石桥上,看雨滴在水面跳跃。
桥头大树下的石亭里,一只白色的狗蜷缩在一个男孩的脚边,男孩正拿着画笔绘下桥上的风景。
赵寒川觉得宁静,手机却突然响起来。
手机屏幕上显示的,赫然是“月落”。
他急忙按下心口的激动,在钱暖暖的注视下接通了电话。
“喂……”
“喂。寒川,我需要你。”
我需要你,仅仅是这四个字,仅仅是是这四个字。
“你怎么了,人在哪里?我来见你!”
“我在古槐街46号等你。”
赵寒川挂断电话,把手中的伞交到钱暖暖的手里。
“暖暖,对不起,我要先走了。”
她看不懂他眼里的决绝,源于什么,就像看不到雨水从什么地方坠落。
钱暖暖握紧手中的伞,没有作声。
赵寒川转身太快,又错过了她哭的样子。
不知道,你有没有一瞬间,毫无征兆地突然预见,你的一生一世,彻底,彻底失去了某个人。
赵寒川借了一户人家的老式自行车在风雨中渐渐消失,义无反顾地奔向他的执念。
钱暖暖脱力地跪倒在石桥上,雨水透过牛仔裤浸泡着她的膝盖。
亭子里的狗“汪汪”地叫起来,它的主人手上的画笔断了。
滴答,滴答。
一双纯白的鞋出现在钱暖暖的眼前,她把伞往后掀开,眼泪汪汪地望见撑黑伞的男孩冷漠的脸。
“你哭的样子真丑。”
钱暖暖想,这个人怎么和赵寒川那么不一样啊,嘴毒得让她想打人。
可她见过那样的眼神,那样的表情,在自己的身上。
初次见面,两看生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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