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南西
她终于变成了一个杀人犯。
在遭到拷问之前,她想起逼仄的空间里,窗户隔板透进来诡异的灰蓝色的天光。
那个人的皮肤在光线的作用下,显得青白又脆弱,像是一捅即破的纸片。
他执起她筋脉暴突的手背,轻轻印下冰凉的一吻。
他就这样抬眸,涌动着雷电之光的眼睛,直直地幽深地将她钉死。
然后电闪雷鸣,城市被一场乌黑的暴雨席卷。
这个城市,她是喜欢的,破旧不堪支离破碎的面目,腐败的夜。灯红酒绿衣香鬓影。
她搬进一栋墙皮脱落,染尽墨迹的公寓,开始颓唐堕落的生活。
她每日早出晚归对于任何事都平淡看待,只是偶尔好奇,为什么人们经过一处门户时总是切切私语,眼神复杂。
然后第一个人来敲她的门了。
是一个拿着吉他的二十岁左右的青年,她看不清他的脸,这个城市总是下雨,乌云阻隔了光线落进她的房间。
“你好像会弹吉他?”
她有些震惊,从声音判断的话,她往日里确定与这个人从无交集。
“你怎么知道?”好奇心驱使她这样问。
那青年顺手拍开了就设置在门边的日光灯,昏暗瞬间被驱逐消散。
然后他清晰的脸映入她的瞳孔,是一张顺眼的脸,无畏的目光使他神采奕奕。
“昨天我们一起乘电梯,你按电梯时,我发现我们一个楼层。”
她面无表情说:“嗯,没印象了。然后?”
青年捂头,接着说:“我发现你的左手指尖有明显的茧子,而右手却留着很深的指甲。”
“不错,观察得很细致。”她抬起左手看到自己开始翘皮脱落的茧子,是泡水时间太长造成的。
她用右手美观而纤长的指甲撕掉茧子,头也没抬地问:“你想怎样?”
“你晚上有时间教我吗?白天我要上班,周末才有假期,但去乐器店里学需要很长时间才能学会。”
“你放心,报酬可以协商。”
她有些好笑,用媚眼直视他的脸,道:“你知道我怎么学会的吗?”
“自学?”
“是。”
“行行行,你厉害,所以你就收下劣徒吧?我叫萧恩。”
她觉得有趣,轻笑起来,兀自呢喃:“Shane?”
“你好,我是南西。”
城市里开始有一点儿光了。
南西曾经想成为一个教育家,最幼稚也最纯洁的时候。
萧恩是在她将可笑的梦想埋葬之后出现的,成为她人生中的带着一点惊喜的意外。
她教他弓着指关节用柔软的指腹死命地按住琴弦,让他直面疼痛直至麻木。
她偶尔弹一两首扣人心弦的独奏曲,有《卡农》也有《未闻花名》。
萧恩迷恋她跳动的指尖,却从不曾听她开口轻唱。
“我想听你唱歌。”
她说:“不是现在。”
日子在萧恩逐渐流畅的琴声里过去,便宜的三合板吉他开始掉漆,琴弦生出暗沉的锈迹。
南西那天下班得太晚,电梯已经被卡时间苛刻的老板娘关掉,她只好独自一人爬上七楼去。
这种旧式公寓拥有电梯已然是可幸的奇事,步梯便显得格外寒碜,木质的扶手和晶蓝色的窗户,老气横秋而恐怖四溢。
没有电灯,南西的破手机又已经关机,纵然是黑夜的勇士,在全世界只剩下自己一个人的脚步声时,她还是个会感到害怕的女人。
摸索着爬行,默记着楼层,快了,就快了,七楼。
突然,一滴并不清凉的液体滴进头发里,沿着发际线直流而下,在她的额头上毛毛虫一般蠕动。
血腥味在鼻尖上。
南西想掐住自己的脖子,逼迫自己不要抬头,不要尖叫。
颤抖着动了动脚,一种粘稠的感觉袭来,水纹波动的声音恶心至极。
其他人的脚步声出现了,一步步向楼下的她走来,楼梯伴随着重锤似的脚步剧烈地抖动,如同地震一般。
是谁!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南西察觉到自己似乎掉进了危险的漩涡里,刚转身要逃跑,却不知道黑暗里另一个人正在逼近她。
“唔!”一只血淋淋的手粗鲁地将她的嘴整个捂住,另一只手将她拦腰搂住带离地面,夹在腰间冲到六楼,这个突如其来的陌生人带着她不费吹飞之力地在走廊里奔跑,一阵兵荒马乱之后,从另一个阶梯口奔上了顶楼。
男人将她扔在地上,关紧了上天台的门。
南西没有尖叫,她在脑海里预算着一万种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事以及自己可以做出的对策。
然而,这个男人却越过她,直接走向天台边缘,像一只疲惫的狼,脱力地滑坐在地上,喘着粗气。
城市的霓虹灯把漆黑的天空粉饰出一片微亮的假象。
南西直愣愣地伫立着,她依然看不清这个人的容貌并因此感到恐惧,但直觉告诉她这个人是在救她。
隔了很久,她试探性地问:“刚刚那里,发生了什么?需不需要报警?”
男人的影子抬了抬头,黑夜里一双鹰一般桀骜的眼睛直睨过来。
“……你敢报警的话,我就把你丢回楼道里去。”
很美很美的音色,美到南西直接忽略他字里行间的威胁。
然而平日里的南西从来都是淡漠到刻板的模样,她不再言语,只是将飘忽的目光投注。
那男人开始抽烟,喘息声依旧沉重,蓦然抬头,望进南西映着霓虹灯的眼眸,身形震了震,似乎被烟抢到,轻咳一声,再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两人一个字都没有说。
南西抱着膝盖坐在地上,穷极无聊,耐不住说:“现在,可以下去了吗?”
那男人沉思片刻站起来,身量高而精瘦,只一个影子就带着名模的气质。
“你住几楼?”
“七楼。”
“跟我走。”
这个声音说出这句话来,真的让人完全无法抗拒,南西依言跟在他身后下了天台。
南西跟着男人下到七楼,在黑暗里摸索着寻找自己的房间。虽然心里很多疑问,但她知道眼前的人不想让自己知道真相。
南西很快找到自己的房间,掏出钥匙,对身后一路护送的男人说:“你走吧,……谢谢你。”
房门被打开,光束猛地打出来,南西这才发现自己早上六点出门时竟然忘记关灯。
她飞快地转身欲辨其真容,那人也是猝不及防,愕然地与她对视一眼,猛地意识到什么似的转身疾奔而去。
南西经不住捂住自己的嘴,吓得浑身战栗。
她才想起,他也满手是血地捂过自己的嘴,瞬间痛苦地冲进房里,一把关上门。
厕所里,她对着镜子,看见满脸血污犹如鬼魅的自己,歪着头笑了。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