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龄十哉

　　“嘿，陈小姐，好了吗？我们快到岸了。”方十哉敲了敲木船舱顶。湿透的衣服一时半刻干不了，贴在身上极为难受，她从自己为数不多的几件衣服里挑出一件最像女孩子借给陈百龄，只是这陈小姐换衣服的速度未免太慢了些。
　　“就，就快好了。”舱里闷闷答道。
　　方十哉咧嘴笑了笑，也不再催，转身坐在船头，晃荡着一条腿，看向眼前的土地。这里是真州地带，与宁州一江相隔，也是个富饶繁华的所在。眼前是真州的一个小小的渡口，显出十分的忙碌。许是刚刚一场雨延误了许多工作，此时大大小小的船纷纷从渡口出发，岸上来来往往也是搬运货物的小工。倒是方十哉的小船，慢悠悠，从宁州渡江而来，显得有些不同寻常。

　　船舱里，陈百龄勉力地系上腰带，额头上沁出一层薄汗，汗沾在伤口上，又是一阵阵隐痛。舱里狭窄，本就不好换衣服，她又远不及方十哉身手灵活，再加上她从没有穿过这般江湖的装束，盘扣如何系都手忙脚乱了半天。
　　好在最后终于是穿上了。陈百龄吁出一口气，借着草帘缝隙透进来的光，在湿衣服里摸摸索索，摸到那个用油纸包好的小包，极为慎重地摸了摸，然后重新放进贴身的小衫里。
　　她收拾了舱里的湿衣，整理了下头发，心里有些忐忑，终于鼓起些勇气撩开了帘子，唤了一声：“方姑娘。”

　　方十哉回头看去，眼睛里有些惊艳。虽然心知陈百龄有一副好颜色，没想到穿起自己的衣服来竟这么好看。衣服是师门里发下的，算是她衣服里料子比较好的，她只在见师父的时候穿一下。陈百龄腰细，将这江湖儿女的装扮穿出一股子弱柳扶风，清风朗月的风流出来，而她眉间的一点坚韧，又平添出来一些英气，柔弱与英气，竟两相映衬。
　　“真好看，比我穿得好看。”方十哉一边感叹道，一边爬起身来，眼睛倒是没离开陈百龄。
　　“……谢谢。”陈百龄脸红，有些不自然却开了方十哉的视线。
　　“我们到真州了，陈小姐，你有什么打算？”
　　船身晃了晃，下一秒就靠了岸。

　　“我……”陈百龄语塞，她有些茫然，虽然很清楚自己的目的地，但是怎么去，往哪里去，对现在的她而言，是一个天大的难题。
　　方十哉瞧见陈百龄的脸上，先是不知所措，紧接着是黯然，不由得叹了口气。她师父一向说她这个人心软，看不得别人难过，所以一辈子是管闲事的命。不过方十哉虽然爱管闲事，但是好奇心却不重，做事也懂得些分寸，所以行走江湖许多时日，也没惹出什么麻烦事情来。
　　现下看到陈百龄这般神情，想到这姑娘刚刚逃脱雨中追杀，额头上的血还没干，自己也不好扔下不管。更何况，她还穿了自己师门的衣服，不能丢掉的衣服，如果弄丢了是会被师娘拿刀砍的。
　　“不如你先跟着我吧，等伤好好，再定去处。”
　　陈百龄惊讶地抬起头，眼前这个比她高半头的女子微笑建议道。女子提着剑，笑得云淡风轻。
　　“为什么要帮我？你……你……都不问问我是什么人？不怕我是坏人，或者是给你带来什么危险吗？”
　　“我觉得你是个好人。你的事情，想说的话就说，不想说的话我也不好奇。至于危险什么的，我方十哉从来都是不怕的。”
　　方十哉笑得灿烂，末了添了一句：“更何况你还那么好看。帮你我乐意。”
　　陈百龄呆了一呆，她打小生活在宁州，养在深闺，平日虽也读些江湖小品，却真不知道现实中的有人这般豁达洒脱，这般……直白。
　　“走吧。在真州我还得办点事情。”
　　方十哉跳下船，伸手来搀陈百龄。
　　“对了，你有钱吗？”
　　陈百龄沉默小会，然后小声道：“逃命的时候……连着包袱一起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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