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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与父母聊完天的陌瑾,愣愣地盯着地面掉了会儿眼泪,然后爬起来做饭。
程先生如今一定要吃陌瑾做的菜。
被毒打了好几顿的陌瑾可能真像武侠小说里写的那样,被打通了任督二脉,整整十年走过,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如今陌瑾的厨艺已经达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
他飞快地布好菜,垂首等着程先生入座。
等程靖初拿起筷子吃了一口没吐,陌瑾才松了口气躲进厕所。
他直觉身体很不舒服,喉咙有些发痒,他刚蹲下来就开始接二连三地咳嗽,咳着咳着,他突然喷出了鲜血。
陌瑾愣了愣,赶紧爬起来打扫干净。
然后又在厕所休息了一会儿,等他感觉好多了出来时,已经到了晚饭时间。
这时候程先生还没回来,陌瑾先把桌子收拾干净,又去洗碗筷。
清水晕在瓷碗里,倒影着一个伤痕累累的美人。
这时有人在门口按铃,陌瑾吓了一跳,不会是他爸妈吧?
他赶紧关掉水电,蹑手蹑脚地走过去……
门口是程先生的妹妹,程靖榕。
“开门,我知道你在家”,程靖榕并没结婚,后头跟着的,是她包的小白脸。
不知道程小姐突然登门拜访,是何用意?
已经毫无主人地位的陌瑾,对程家兄妹没有办法,只好乖乖打开了门。
程靖榕趾高气昂地走进来,都没拿正眼看陌瑾。
这时候她的小情人也跟了进来。
身高腿长的程大小姐回过身斜睨了他一眼,那小情人立马退出去,并把门关上了。
“算你识相”,程小姐冷哼一声,大马金刀地往沙发上一坐。
程大小姐一张嘴能把活的说死了,看上去就来者不善。
陌瑾按照她的口味给她准备了杯酒。
程小姐接过酒杯时摸了下陌瑾的手,陌瑾差点摔倒。
“程靖初不疼你,我疼你”,程小姐起身向前,将陌瑾逼到沙发一角。
“……别这样”,陌瑾抱着头蜷缩起来。
“陌瑾”,程小姐亲了下陌瑾的手背,责备道,“别哪样?你都给我备好了酒,还问我干什么?”
陌瑾这下听懂了程小姐的暗示,原来他在旁人心目中那么放|荡?居然连小姑子都不放过?
“小甜心,让我疼疼你”,程小姐凑过来亲陌瑾的小脸。
陌瑾被程小姐压制着挣扎不开,只好捂住脸不给她亲。
程小姐亲不到,只好去摸陌瑾的小蛮腰。
“好大一块淤青”,扯开陌瑾上衣的程小姐怜惜地感叹。
就在程小姐正打算做点什么时,门口那个不懂事的看门的就把程先生放进来了。
“程靖榕”,程先生看死人一样对着她怒目而视。
程靖榕飞快低头在陌瑾耳旁轻声说,“我可以带你走”。
然后她拨了拨长发站起来,没事人似的告辞道:“我跟大嫂闹着玩呢,你这妒夫什么眼神?”
程先生面无表情地看着程小姐出门,等大门一关,他转过头看向陌瑾的眼神,令陌瑾心都凉了。
程先生还没动手,陌瑾条件反射地跪在地上抱住他的腿求饶,“我没有……不要打我了……”
但程先生看了看那杯放在茶几上的酒,依旧没有手软。
……
又被毒打了一顿的陌瑾这下站都站不起来了。
程先生懒得理他,晚饭也没吃就出差去了。
陌瑾趴在一片黑暗中,只觉得他像只令人憎恶的臭老鼠。
怎么会变成这样?
他究竟做错了什么?
半夜,被痛醒了的陌瑾咬着牙爬了起来,他每走一步都觉得快死了似的,胸腔里哐当哐当,好像被什么人装了个残破的鼓风机。
陌瑾翻箱倒柜地开始找医疗箱,却无意间翻出了他和程先生的结婚戒指。
这对戒指搁在十年后的今天或许有些老旧,不过这并没有什么问题,问题是,也不知是从何时开始,陌瑾一看到这种象征幸福的东西,便觉得既可笑又可怖。
这种症状已经持续了很久,而且逐年递增,甚至他偶尔上街,一看到人家手指上的戒指,他就想吐。
陌瑾又开始呕吐。
止不住的呕吐。
然后只听一阵痉挛的呕吐声过后,他吐出了一团不知名的东西。
黏糊糊,血淋淋,有些恶心人。
陌瑾赶紧把弄脏的地板擦干净。
然后从医疗箱里翻出一堆止血药消炎药,一股脑全吞了下去。
他也不想这么糟蹋他的身体,可是,冥冥之中,他有种直觉,他快不行了……
甚至他宁可这么安静地死去,也不想闹得满城风雨,将他那渐渐老去的父母齐齐惊动,跑到这里来承受流言蜚语。
吃完药后,陌瑾并没有因药物过量死去,他醒过来时,感觉身体好多了。
于是他平静地洗了个澡,往脸上抹了点霜,难得打扮得漂漂亮亮地准备回家一趟。
天时地利人和,出差的程先生并没有时间再飞回来抓他,陌瑾却还是不敢再搭乘顺风车,他查好路线打算改坐公交。
公交车上的人并不多,陌瑾也找了个位置坐着。
车平稳地往前开,几站过后,上来一个衣着华美的贵妇。
她走上前左右看了看,见陌瑾身旁还有个位置,于是她坐了过来。
陌瑾看了她一眼,见她没什么威胁,于是继续侧着头看向窗外。
那贵妇人兀自整整裙摆,也没在意陌瑾的眼神,过了一会儿,她的电话响了。
“……你问我,我问谁,你怎么这么狠心?钱是你输的,却要我跟你一起还,你这混球”,贵妇人呜呜地哭。
那头那人又说了几句,贵妇人摇摇头,“你疯了吧,当年老爷子把你赶出去时,说什么了你自己心里没点数?”
那人吼了她一声。
贵妇人也朝对方吼,“对,那是你儿子!你看他理睬过我们吗?你要讨钱自己去讨,我反正没脸见他……”
说完贵夫人挂掉电话,然后捂着脸哭,嘴里伤心地喃喃道:“儿子”、“靖初”……
一旁原本浑浑噩噩的陌瑾一下子惊醒了。
这个人,是程先生的母亲?
不过行过大半路程的公交车并没有给陌瑾多少思考的空间,不等陌瑾有所举动,他要下车的地方到了,陌瑾起身下车。
原本捂着脸的程夫人侧身让陌瑾走出去。
她哀伤的眼睛无意识地在陌瑾身上转了转,突然,她想起了什么,无神的瞳孔亮了一亮。等她再回过神时,下车的门已经关上了,司机正要启动车子。
“师傅,我要下车”,贵妇人忙喊道。
司机看了泪痕未干的贵夫人一眼,没说什么爽快地停下车让她下了。
另一边,陌瑾正往地铁站走,往这条地铁线过去就能到火车站,然后他就可以坐动车回家。
终于可以回家的陌瑾有些小开心,他轻快地往前走,似乎腰腿部的疼痛都不算什么了。
走着走着,他突觉被跟踪了。
陌瑾猛地停下来,他往前看了看,发现前面还有不少人,于是他才敢往后看。
身后并没有什么洪水猛兽,只有一个泪迹斑斑的中年美妇。
她捂着嘴满眼哀伤,柔弱地站在不远处看着陌瑾……
一刻钟后,给落魄的程夫人买了杯热牛奶的陌瑾,与程夫人一起坐在地铁站的候车椅上聊天。
陌瑾自己都觉得惊讶,明明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的他,居然还有闲工夫同情程夫人。
程夫人擦擦眼泪,拉着陌瑾的小手,“乖儿媳,你不懂,当年……”
程夫人开始叙述当年的事情,一个与老程所说完全不同的版本。
当年,她的女儿出生时,他们两夫妻打算带女儿去国外发展。有了女儿,老小孩程父终于长大了,他去国外留过学,投资过几个项目,那边的合作伙伴过来邀请他,他便打算过去。
可程老先生不同意,如果他们非要这么干,那就带上孙女一家子全部滚出程家。
老爷子说的那么绝情,程父没办法,只好隔三差五飞去国外,处理那边的生意,打算等他的工作室打响品牌,再回头来跟老爷子商量。
结果那次他们夫妇经营的生意刚有点起色,正要赶回来将这个喜讯告诉老爷子,女儿却突然不见了。
家里请的保姆是个刚工作的小姑娘,做事一向认真仔细,小姐不见的第一时间,她便打电话告诉了程夫人。程夫人那时正好去往程老爷子的老宅,一听消息立马让司机调车回家。
两夫妻焦急地到处跑关系打听,最后还是程老爷子请动红色背景的老朋友,才找到了程家的小孙女,可那个时候,她的女儿已经不好了。
那之后,老爷子便跟疯了似的,叫他们滚出家门,并夺走了她刚出生的儿子……
“程老先生为什么要抢走您的孩子”,陌瑾不太相信,程夫人的叙述不够详尽,有些地方甚至模糊处理,“他大可直接将你们轰走,何必多此一举?”
程夫人从包里拿出纸巾,给她自己擦眼泪,“老爷子看不起我们,从来都看不起……”
“可是……为什么?”陌瑾不明白。
“老爷子只有靖初他爸爸一个儿子,他看不起他的儿子,所以把我们当成他们程家传宗接代的工具,有了孙子他就这么把我们撵走了……”
“我不信,程老先生对我挺好的”,陌瑾有些难过地摇摇头,老程会哄他,还会给他做糖画吃。
“那是因为你还有用!”程夫人急道,“你看之前我生的是个女儿,他就说让我们带着女儿一起滚……”
“不可能”,陌瑾掉下了眼泪,老程不会是那样的人,“况且,我哪里有用?”
“有你在,靖初就能挣大钱”,程夫人亮着眼睛。
“我又不是什么宝贝,程先生赚多少钱,也是他的本事”,陌瑾垂着头擦眼泪。
“算命先生说的”,程夫人往周围看了看,然后压低声音说,“老先生给靖初算过,他这辈子娶男妻,能走鸿运……”
怎么突然跟算命先生扯上关系了,陌瑾震惊地看向程夫人。
“真的”,程夫人讳莫如深,“算命的是个道上有名的活神仙,可惜早年便在泰山坐化。他说靖初从小缺了一抹神魂,娶男妻能补他神智……你看自从娶了你之后,靖初是不是生意越做越大了?”
好像是有点,可是程先生没遇见他之前也不像个弱智,而且男人到中年本来就会越来越厉害,怎么能完全依赖于批命之说?程夫人是不是有些太迷信了……
“可是,娶了我,老程家不是断后了?”陌瑾不懂。
程夫人拍拍陌瑾的小手,嗔道:“你们还年轻,找个代|孕不就好了,真是的”。
陌瑾僵硬地抽回手,程先生如果有了自己的孩子,那就得跟着陌瑾一起被毒打,这不是活受罪?
“我还有事,先走了”,陌瑾起身要走。
程夫人点点头,“儿媳慢走,妈就不送了”。
她藏在背后的手上捏着一张不知何时从陌瑾那里拿来的银|行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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