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楚无疆

作者:稗官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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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2 章


      七年后 南疆

      初春,空气里弥漫着掩不去的肃穆气味,回廊延长,宫灯高悬,在不甚明了的天色里发出耀目的光。
      一个颇单薄的身影跪在殿上,似是等待未知的宿命。
      约莫十五六岁的年纪,那人低着头,垂眸时卷翘的睫羽勾出一个妖异的弧度,在脸上投下鸦色的阴影,将眸中所以情绪都一并收容了去。这人背脊纤细笔直,皮骨中溢出矜贵之意。
      这人身上穿着姜国式样的绣着荆棘鸟的素袍,在这幽幽深宫竟显得干净异常。
      大殿两侧挤着许多皇亲国戚,为符合今天的仪式都换上了姜国服饰,南疆湿热,衣饰也多短衣窄袖,绔止蔽膝,他们穿着直裾,极易踩到后摆,不知跌倒了几个。
      南疆主君面色也难看起来,连带着他披肩上的八块梯形银片也发出摄人的光,他立起身来,一步步走向他名义上的“侄子”,阴沉着声音道;
      “我南疆泱泱国土,覃恩于天,遵七年之盟,送质子于姜,望帝阙九重,圣寿万年。
      今安乐乡侯南浅生,钟灵毓秀,为质于姜,必得盘瓠神佑。”
      说完,南疆主君俯身贴耳,靠近南浅生低声道;“安乐乡侯,此去,便与南疆再无瓜葛。若身子被发现,可赖不到南疆分毫。"
      “臣下领旨”南浅生面色淡然,似早就猜到这个结果。
      大殿里的皇亲都敬畏的冲王位上雕着的盘瓠神像稽首,南浅生漠然起身,背对着所有人离去。
      南疆主君盯着他的背影,目光沉浮不定。

      “侯爷,”候在殿外的婢女见人从里面出来,急急地迎上去:“春寒多冻,您身子本就弱,怎么不系件外袍再出来。"说着招呼人端上汤婆子,捧着赤色的外袍要替他系上。
      南浅生摆摆手,似是有了倦意,自己拢好外袍,轻叹;“姜国帝京人心难测,华羽,回王世子那去吧。”
      华羽心悸,急忙跪下;“不知奴做错何事,奴与王世子素不相识,侯爷明察。"声音中带着哭腔。
      南浅生低眸,“七年来,你也未曾帮王世子探听到我什么秘密,跟着我去姜国又有何意呢。"
      华羽晃了神,竟似定住一般。待她回过神来,侯爷早已走远 。

      南浅生一面走,一面望着自己的外袍,这般鲜艳的颜色到让自己填了几分活气,足以让人忽略她苍白无力的肤色。
      突然,心头的悸痛袭来,喉中有压不住地血腥气,血顺着嘴角,蜿蜒过细腻的脖颈,最后隐入袍中,她按住心脏的位置,暗叹窃来的性命怎会长久。穿着南疆五色衣的侍卫已经行至跟前,马车也候了多时,其后跟着进贡姜国的车队。
      当初还在帝京时,师父曾说南疆人性悍心野,如今看来,七年前的古勒山之战一败,南疆连骨子里异族的倨傲都败的精光。想来,自己这个找回来只为送出去的人都觉得可笑。

      千里之外,姜国帝京。
      一只脚上绑着金丝线的白鸽在空中旋了几圈,如落雪般停在水榭中的青玉案上。
      一个裹着鹤氅的少年靠在榻上,逗弄怀里圆润的白猫。他身后的青衣男子上前取下附在白鸽上的信笺,将各国派往姜国的质子名字一一念出。待说出南疆安乐乡侯南浅生时,少年蓦然重复;南浅生。事隔经年,没想到以这种方式再次听见这个名字。少年浅笑;“待安乐乡侯到帝京,引她去护国寺住下。"
      “主上,那老先生那边,"青衣男子顿了顿。
      “不用告知。"少年的声音如同冬雪般冷清;“你说,一条濒临渴死的鱼,碰见涸辙之水,求生的欲望会不会强些呢,团扇。"少年垂眸望着怀里的白猫轻轻问道。
      少年轻描淡写的语气,却让空气中突然添了凉意。
      许是南疆初春寒意,还未上车的南浅生莫名感到彻骨地寒气,她拢紧袍子,无端忆起七年前的帝京,师父一袭青衫,任风来尘往。

      “起程。"护卫长一举长矛,穿着黑甲的护卫队便护着车队开始行进,南浅生所乘的双驷马车逐步消失,一如从前,无牵无挂。

      数十日过后,晌午。
      空气中已经逐渐添了暖意,连日不休的赶路使许多护卫都生了倦怠之心,个个都褪了黑甲纳凉,山中峡道极窄,不少护卫被石壁上长着的荆棘藤蔓割伤了皮肤。所幸伤口不深,都没人在意。
      算来,再行些路程,傍晚就能到姜国边境--碎叶城。

      南浅生坐在马车里,面前摊着一幅姜国山河绣理图,她微蹙了眉,似是想起什么,转目望了眼角落地药箱。
      前方隐隐约约传来嘈杂声,马车踉跄了一下,然后顿住,马匹长嘶一声,护卫长策马行至马车跟前,低声朝里面说;
      “侯爷,有山匪劫道。"
      南浅生透过帘幕,看见不远前山匪将一个小姑娘团团围住。
      只见那姑娘骑在枣红色的马上,穿着粉瑞的夹袄,衣上绣满帝京艳丽的琼花,衬的小脸愈发明媚,她杏眼微挑,白皙的脖颈上带着缠丝璎珞长命锁,映着整个人都娇俏起来。
      “哟,又来了个商队吗,"一个土匪举起马刀笑着说;“今个,是要咱们财色两收啊。"
      “该死!"那姑娘扬起黝黑的龙鳞马鞭,狠狠地甩了那土匪一鞭。脸色却是显而易见地窘迫。
      “侯爷,属下该如何"护卫长问道
      “尔等嘟嘟嚷嚷什么!"山匪中为首的一个莽汉,拎着雪亮的弯刀,喊道;“快些留下财物,就放你等过去!"
      护卫长瞪着这群土匪,略热地天气,这些人倒把自己捂了个严实,看来不过是一群贪生怕死之辈。护卫们纷纷举起武器,大有剑拔弩张之势。山匪嗤笑一声;“看来是别处来的客人。"说着竖起三根粗短的手指;
      “一 二 三。"
      话音刚落,护卫长连同士兵们都忽的倒在地上,止不住痛的□□起来。原先被藤蔓割破的地方已然开始溃肿。
      “也不打听打听雷公峡是什么地方,就敢来闯,这峡壁上的雷公藤是剧毒之物,诺大一个商队,竟护甲也不穿。快些交了财物,好放你们去城里找郎中。"土匪渐渐围过来。
      “头儿,直接杀了他们,这些金银细软还不全归我们"另一个土匪狞笑着说。
      护卫长躺在地上,手却探进了马腹下的竹篓,虽说在姜国边境行蛊会使南疆遭诟病,但如今已经顾不了许多了。

      “砰"地一声,竹篓被扫到地上,里面拱出来鲜艳的小蛇,吐着信子,飞快地朝土匪们袭去。
      土匪们急忙伸出弯刀,想将蛇截断,只是蛇灵敏的绕上刀壁,冲他们手上猛咬一口。毒液迅速渗入体内,整条手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青紫溃烂起来。就连原先被围困地姑娘都脸色惨白,骑着马不断后退。
      姑娘捏紧了马鞭,比原先更忌惮的看着南疆车队,却不防身后一个土匪扬起马刀,待她察觉闪身,马刀已经划破手臂,殷红的血逐渐染透袖子。她狠狠一甩马鞭,将那人甩至一边。
      突然,南疆双驷马车那传来动静,一只修长无节的手缓慢掀开车帷,站出来一个穿着红色外袍的人,容貌隐在大大的兜帽里,只能看见下巴那白皙的几近透明的肤色和粉白色的唇,与艳丽的外袍隔阂地分明。
      她手上拎着个黑檀木药箱,只静静站在马车旁,就是风华无双。
      “侯爷受惊了。"护卫长挣扎着跪下。南浅生淡淡扫了眼四周躺着横七竖八的土匪,打开药箱,将几只玉瓶递给他;“解毒过后,将这些人清理干净。"
      说完,又走到那姑娘身边,立在马下,伸出手;“下来,我替你包扎。”
      “谢,谢谢。”姑娘顺着南浅生的意思下来,抬头偷看她掩在兜帽下的脸,耳尖微微发红地问;“我叫昭华,你呢”
      南浅生还未回话,就被峡道那头嘈杂的声音打断。
      “公主,你在哪,公主!”“昭华公主,昭华公主!”
      昭华面色一变,竟着急的往南浅生身后躲去。南浅生这才看清昭华衣袖上不易察觉的水印龙纹。

      一队穿着银铠护甲的士兵朝南疆车队走来,为首的是一个年青的将领和一个面白无须的中年人。那中年人穿着华贵的宫服锦袍跌跌撞撞的跑来,翘着兰花指焦急地对昭华嚷道;“小祖宗,你可让奴才好找。”
      那年青将领却先看着南浅生,目光犀利的像一只鹰;“在下碎叶城守将许长季,敢问阁下是”
      南浅生将兜帽掀起,微颔首道;“南疆质子,安乐。”
      许长季面色缓和下来,行了礼 ;“见过乡侯。”
      “你就是南疆那个病秧子!”昭华有些不可思议,随即一窘。原先是父皇派自己到碎叶城迎南疆安乐乡侯,自己本就疑惑为何要去迎这败国质子,到碎叶城过后,才听王公公说父皇存着将自己下嫁给南疆质子的心思,南疆安乐乡侯是闻名的病秧子,能否活过弱冠都是未知,自己气不过才跑出来,不料竟撞见了。
      昭华偷偷窥看南浅生淡漠的神色,脸皮微微发烫。
      许长季一面招呼手下收拾那些痛晕过去的山匪,一面邀南疆车队一道回城。
      南浅生照顾着昭华受伤,便让她与那王公公乘马车,自己与许长季骑着马走在前列。

      七年前,南浅生便是从碎叶城去往南疆,短短七年,碎叶城却是大不相同。
      南浅生勒马停驻,问身侧的许长季;“碎叶城,如今城主是何人”
      许长季冷笑着说;“是帝京楚家的小公子楚镜,不过十九岁的年纪,待在帝京,一年来不了碎叶城几趟。”
      南浅生敛容无言,当初还在帝京时,她就听闻过楚镜,那时楚镜不过七岁,就在翰林宴上吟出;“百二秦吴终属楚,三千越甲可吞吴。”被姜皇亲自赐字为‘映光’期他光耀三国,可惜同年就因兄长被火烧死,心悸大病,从此痴傻癫狂。
      见南浅生不说话,许长季愤愤地开口;“先前碎叶城前原野上布满了陷马坑,还有很多供了望用的土堡,可那楚映光却命人填了土,废了土堡,开垦了菜地,为了捕南疆特有的荆棘鸟观赏,又种了荆棘,又为了做佛事,在北部建了个佛塔,种了大片婆娑树。虽说是一城之主,可真把碎叶城当他家玩闹!”
      南浅生知道许长季对她说这话,也是看准了自己回不去南疆的缘故,于是压住心中赫然,说道;“若当真如此,楚镜这城主之名倒是当之无愧,一番更改,碎叶城外围的确是固若金汤,更难行走了呢。”
      许长季深思一会才惊觉,怏怏闭口。

      深夜,许长季将南疆车队都在驿站安顿好,独自一人立在院子里。
      他一扬手,一只脚上缠着金线的白鸽盘旋着飞出去,他看了会儿,刚回首,就看到王公公站在他身后。
      面色阴沉地如同不死的恶鬼,许长季咧嘴笑了笑;“开始了。”
      而匆匆赶往帝京的白鸽身上不过携了几个字。
      ‘安乐,可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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