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各自安

作者:瀚子一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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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22 章


      蝼蚁山不只是单纯的一座山,它以位于东西南北的四块石碑划地为界,住着形形色色的妖怪,有原本生于斯长与斯的,有被修道者穷追不舍躲进里面寻求庇护的,有清心寡欲只求一处安身之所的,它们生而不同,因缘际会地聚在一隅,相安无事地处着,倒也自在。

      只是它们数量庞大聚在一起自然引起修道者的注意与忌惮。在他们看来,妖便是妖,即使一时风平浪静也免不了再起波澜的时刻。也有一些年少轻狂的修道者,满心想着一鸣天下闻,不肯踏实修炼反而把目标对准蝼蚁山的生灵。

      这些妖怪向来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一旦被惹怒了谁管他哪个山哪个派的一律有来无回,这才有了蝼蚁山下,命如蝼蚁的传闻。

      若是那修道者直截了当地攻了上来还算是个人物,最怕的是有些心术不正的人,仗着一张衣冠楚楚的脸逮着一个无知小妖骗得它团团转,引狼入室。

      解轶日夜兼程赶了数日才风尘仆仆地到了这蝼蚁山,周身疲惫心中又焦急万分,控制不住一身戾气外泄,一脸冷峻硬朗的脸更添几分煞意。本就引起群妖警惕,他又一言不发直往里走,这才引起一场激战。

      “所以呀,”舒圆把布条缠在解轶伤口处,用力地勒了个结,“你这纯属自作自受!”

      被恶意作弄的蟒蛇面上一如既往的没有表情,却惹得一直在一边打着瞌睡的神兽幽幽开口:“你一个女的动作就不能轻点么?”

      舒圆诧异地看了谛听一眼,转过头来对着解轶挤眉弄眼,嘴唇一张一合地说着口语。

      解轶自然知道她什么意思,懒得搭理这只白毛老鼠。转了个身权当送客。怎奈这客脸皮忒厚了些,拉过椅子正襟危坐只装不懂。

      谛听注意到舒圆的小动作,不自觉屏住呼吸等着解轶回答,见他转身不理会后心头失落,又不愿被舒圆注意到,伸了个拦腰道:“几百年没打架累死了,我到哪间房睡?”

      本着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根深蒂固的想法,舒圆转了转眼睛笑道:“一只狗嘛,哪哪都能睡,喏,门口屋檐,房边柴房你自个儿随意。”

      谛听不知是真的太累了还是怎的出奇的没有暴跳如雷,长腿一跨走了出去。

      舒圆话说得可恶,但到底心底良善还是把他引到了一边厢房歇下。

      解轶伤口虽然可以自己慢慢恢复,只是他的时间不多,只能每日两次地让舒圆来换药,谛听就在旁边支着脑袋盯着,像一个不放心自家相公的善妒的妻子一样。舒圆早弄清了解轶的来意,从拿到那装着下了毒的河水后百感交集。不知道是咬牙不屑解轶的冥顽不灵,心如顽石还是看不得他脸上一成不变的模样,每每包扎都用力得很,偏偏解轶像是无知无觉一样任她摆弄。

      一身惰骨的神兽旁观了数次之后忍无可忍地把东西抢到自己手上,自学成才地给老妖怪包扎。

      他第一次给伤患包扎,紧张得手微微发颤,却还是尽力地放轻了手上动作,极致小心翼翼的模样让解轶皱紧了眉,绑带还没打好结,解轶一把抓了过来随意地打了结,动作利落地把衣服往身上披,生硬客套地道了句:“多谢。”

      谛听觉察出他语气中的疏远,浑不在意地扭开了头:“嗤,要不是我还得带你回地府交差,大爷我至于这样么?”

      不至于,即使他是地府的在拿罪犯,谛听这堂堂神兽也不至于对着这么一只妖怪如此上心。这谎说的连谛听也知道漏洞百出,却也只能故作姿态地维持他高傲的面具,连离开都是趾高气昂。

      门被关在身后,谛听靠在墙上,手握成拳头抵在额上,顺着墙角慢慢滑下去,抬着头扯了一下嘴角。那种被看穿了的难堪一点都不好受,更难受的是解轶毫不掩饰的疏离态度。这几日他太过得意忘形,解轶冷若冰霜的脸刚有些解冻便得意洋洋地以为他们的距离又近了一步。连伪装都忘了修饰。他以为的同生共死,以为的并肩作战在解轶眼里不值一钱。那只妖怪,七寸中的那颗心向来都是千年前那个连魂魄都被洗劫一空的陆时迁,从来没有他谛听的位置。他突然就有些羡慕午子彦,至少这个人再怎么无赖再怎么贪生怕死终究是在他心里占了那么点位置的,而谛听对他而言只是一个地府派来的追兵,贼尚且不会爱上追拿他的官兵,何况这只心中有人的倨傲淡漠的妖怪。他们从一开始遇见就注定了没有以后,错的时间错的关系错的彼此,桩桩件件都是错错错。只是他一直在粉饰太平。谛听动了动发麻的脚,扶着墙慢慢站了起来,轻轻呼了口气,笑得苍白:“这下彻底裁了——”正打算离开,便听见屋里舒圆笑嘻嘻的话:“啧啧啧啧这神女有心襄王无意真是……”解轶没有回应。舒圆也不气馁,继续自说自话煞有其事地头头是道:“解轶,你跟自己说该放弃了,午子彦不是陆时迁,陆时迁已经不在了。可你的所作所为连自己都瞒不过。千里迢迢赶来找我,说是为了鮀州城里百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午子彦得了解药,你却得跟着这神兽回地府受罪,你今后再无法事事护着他了你便让鮀州最大的官来给午子彦当遮阳伞,横竖这林惊羽欠了你这么大的恩情总会保他无忧,解轶,你打得一手好算盘。”舒圆看着仍旧背对着她侧躺在床上的解轶,摇头晃脑地叹道:“你真伟大,我都要为你哭了,你该找个说书先生,把你为他做的事都宣传开来不是?不然你空做了这么一场却是为他人做嫁衣。”

      字字戳心。

      舒圆向来善于揪着别人的痛处轻描淡写地铺开。

      孙长孺会纵容她的直言不讳,会觉得她爽朗可爱。被惹怒了的解轶可不这么觉得,论起睚眦必报,戳心戳肺,活了快两千年的妖怪也是个中好手:“比不得你,以前的屋子烧了还能在这蝼蚁山再起一座一模一样的。有意思么?他的转世记得你么?认识你么?你有本事独自抱着这短短几十年的回忆装得满足,连你自己都骗过。你眼还看得见,耳还听得到,却坚持闭上眼,捂住耳,假装自己放手得洒脱。也是辛苦得很。”
      舒圆怒目圆瞪。
      解轶油盐不进。
      过了许久舒圆哼了一声服软求饶:“好吧好吧我饶过你你也饶过我,咱俩啊明知是错还死不悔改这么多年半斤八两谁也别说谁。”顿了顿语气正经起来,“后天解药就出来了,你可想清楚,真要跟那只神兽回地府受罚?”

      屋里安静了许久,久到谛听以为解轶不会再回答了的时候那个低沉好听的声音缓缓开口:“我不知该如何是好。”他道,“左右活下去都是没滋没味。”

      不如到阴司去,也许只有疼痛才能让他记得他还活着,他仍活着,尽管已经失去了意义。

      舒圆明白他的话,她认识这只老妖怪的时候他已经孑然一身了八百多年,心如磐石,不动不摇地坚持着他认定的路一去不回头。也许曾茫然四顾过,也许曾恨过怨过,可是他闭口不语,缄口不言。这是舒圆第一次看到强大如斯的解轶第一次流露出如此脆弱的模样,真正的心灰意冷,死灰难燃。

      舒圆问:“距离半月时间只剩四天,你来不及的。”

      “你以为谛听是如何和我同一天到这里的?”

      “好吧。”舒圆耸肩,“后天一早我把解药给你,你趁早消失在我眼前。看着就心烦。”

      她打开门要走,正对上谛听的脸,舒圆歪了歪脑袋,这才明白解轶说的这番话可不止为了让她一个人听见,这只老妖怪明明最是容易心软,却还要装出一张冷眼旁观的嘴角,明明知道这只神兽对他不一般,还要想法设法地让他死心。真是在凡间待久了越发拐弯抹角了。

      舒圆冲着谛听眨了眨眼,擦肩而过的时候落井下石地笑:“真真可怜呀——”又走了回来,一把搂过谛听在他耳边轻语:“你有本事的话就让他忘了陆时迁,没本事便离他远点。蝼蚁山里妖怪的名声也不是吹来的。”说完笑眯眯地理了理他的衣襟,这才转身离开。

      谛听嗤之以鼻,他想做的事谁阻止也没用,同理,他不想碰的,再多激将威胁也毫无用处。这舒圆真真多此一举。

      他扭头看向屋内,暗自咬牙。他不是不明白解轶的意思。只是他越是明白心里越拧着一股劲儿,你越想让我知难而退,不惜说出利用的话小爷越不按你说的来。真当我招手即来挥手即去么?想得美!

      解轶理了理衣袖,冲着里面装睡的老妖怪抬手拍了拍掌:“真真痴心一片,感天动地呀——小爷最喜欢那些痴心绝对心里还装了别人的痴情种了!”说到最后几乎咬牙切齿。

      解轶不为所动,依旧侧躺着背对着门。过了半晌溢出一声叹息。

      等到解轶拿到舒圆给的解药的时候,谛听没有如愿和解轶并肩回去。他在被解轶套出缩地成寸的法器怎么用后一个手刀在颈后劈了下去,整个人软绵绵地倒了。

      等到他醒来气急败坏地想找解轶算账时被舒圆一句:“好歹等了上千年呢你给他点时间独自了结不成?”

      他才恹恹作罢。

      一颗心又是怕他旧情复燃又是怕他到地府受罚受苦。终日不得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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