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街往事

　　父亲要我回家是希望在我开学前见上我一面。诺亚已经订好了8月30日从桂林飞上海，从上海飞苏黎世的机票，不愿意在极有限的相处时间里又和我分开。他对我那个只有水路可以扺达的故乡苗寨充满了好奇并且期盼着可以见到我父母。

　　可我不能以男朋友的身份把诺亚带回苗寨，如果我们无法修成正果，我不在乎乡亲们对我怎样评论，但我不能忍受住在寨子里的父母被他们指指点点半辈子。我甚至可以想像他们会在我父母背后怎样的冷嘲热讽：“苏老师家的女儿那年和一个老外谈恋爱，结果人家一回国就把她甩了！可怜呀！还大学生呢！”

　　可我不忍心令诺亚失望，思来想去，我对诺亚说：“ 想和我回苗寨可以，但我们不可以在任何有第三者的场合亲吻，拥抱，甚至牵手都不可以。”诺亚表示不理解，我只好解释我们苗寨非常传统及封建。他看我表情严肃，也就同意了。

　　8月27日，在咖啡厅辞职后，我们匆匆坐车赶到桂林，再从桂林坐车回柳州，从柳州又搭车到融水，最后赶到码头坐船到我们苗寨。

　　一路奔波，到我们苗寨时已经黄晕。乡亲们看到我领着一个高个子金头发的外国人出现在寨子里，纷纷围过来，上下打量着诺亚。“ 梅雨，他是你男朋友吗？” 寨子里一个得高望重的长者问我。

　　“不是的，爷爷！我是他在桂林时的导游。他是个摄影师，想看看我们苗寨的风光，所以我就顺便带他过来看看。说不定他拍的照片在国际上出名了，也顺便给我们的苗寨做了免费的旅游宣传。对不对？” 我绞尽脑汁好不容易想出了这个瞒天过海术。

　　大爷点头：“这是好事呀！” 他吩嘱着旁边的人回家端来米酒，敬给诺亚。诺亚一直友好地接受着乡亲们对他的好奇，凡是端给他的米酒，一股子全喝个底朝天。乡亲们对他的豪爽很是满意。

　　我担心诺亚酒量不行会醉倒，急忙找了个借口带他离开，往我家赶。爸妈看到我带着一个外国人出现，吃惊不小。我把对乡亲们的说辞又说了一遍。爸妈看上去半信半疑，爸爸立即进厨房张罗晚饭，妈妈说去整理一下哥哥的房间给诺亚晚上住。我们跟着妈妈到了楼上我哥的房间。妈妈叫我先带诺亚到隔壁我的房间坐坐，等她收拾好再过来。

　　我把诺亚带到我房间，从箱子里拿出我不同时期的照片给他打发时间。然后我从我的柜子里拿出两床被子给妈妈送去。“妈，外国人睡不了硬木板床！你给他铺软软的！好嘛！”

　　“小妹，妈问你，你老实回答！你们是不是好上了？” 知女莫若母，妈妈一看就猜中了。

　　“没有，妈！没有的事，他一个外国人我能和他好得上吗？” 我不敢跟妈妈承认，妈妈知道了等于爸爸知道，爸爸会打诺亚的！

　　“ 最好没有！即使好上了，你也绝对不能把身子给他，他走了，回国了，你到哪里找他去呀！妈也年轻过，妈懂。可咱不惹外国人，不难吧？”妈妈之以礼动之以情。

　　“妈，都说了我和他之间没什么了。你叮嘱这些不是多余吗？”我装着责怪妈妈多余。

　　“没有更好！我不想操这个心！”妈妈赌气似地说。

　　这时，爸爸在楼下院子里喊到“饭做好了，下来吃饭吧！” 我去我房间拉上诺亚，急忙下楼去厨房吃饭。

　　爸爸喝过一些米酒后，借着酒兴，让我问诺亚对我们苗寨的印象如何？我过滤了一下，无害！于是照样翻译。诺亚说我们苗寨只有水路可以到达，很少受外界干扰，民风淳朴，安宁静谧，他认为我们寨子才是真正的世外桃源。

　　爸爸听了很高兴，却忽然话峰一转，说：“你喜欢我家小妹？你留下，可以！想把她带走？门都没有！” 我一听，不对！诺亚怎么可能为了我留在我们寨子呢？于是我对诺亚说“我爸说你很可爱，他喜欢你！”诺亚说我爸也很可爱，他也很喜欢。转过头，我对我爸说：“爸，他说等他大学毕业后来我们寨子小住一段时间”。

　　我爸却说“你糊弄你爸，以为我不知道呀？你爸心里明镜似的！这男女交往要循守六个字。知道哪六个字吗？”我摇头。

　　爸爸是77年第一批叁加全国高考的学生，后来还真考上了，却因体检时心跳过快心律不齐被刷了下来。后来爸爸在村里小学当民办代课老师，慢慢转正成为村里唯一的公办老师，几个班级不同科目都由他教。他从小以“万官皆下品，唯有读书高”来教导我。

　　现在他要教导我男女交往的原则。“发于情，止于礼！你给我记清楚了！"爸爸一字一顿地说。然后他扬长而去：“我喝高了，先休息去了！”

　　那晚，爸妈房间的灯熄灭后，我穿上妈妈给我绣的一套红色的苗家节日盛装溜进诺亚的房间。“诺亚，好看吗？” 诺亚眼神迷离，说：“好看！“他招手让我坐到他身边，然后在我耳边说“不穿衣服更好看。” 他的手开始探索着我的衣服上的机关。

　　爸爸说“发于情，止于礼”我记住了，可我和诺亚男未婚女未嫁，情投意合，两厢情悦，有什么礼数可以束缚我们呢？

　　第二天，诺亚带着摄像机跟着我在寨子里到处拍，我们居住的木楼，寨子里用老式织布机纺纱的老奶奶，挂在木楼角落里的金黄玉米棒子等等。下午我们乘最后一趟船回融水县城，就在贝江边的小旅馆住了一晚。诺亚说我的苗寨是人间最诗意的栖息地，真正的世外桃源。他很高兴见到了我的父母。

　　第二天一早，我们坐车回柳州，又从柳州坐火车回了桂林市，直接住进了离两江机场不远的香江酒店。那天是诺亚在桂林也是中国的最后一天。临睡前，他把他在瑞士的手机号码及家庭地址写给了我，我叫他把他用了一大半的古龙香水留给我。我们便默契地不再谈离别，相拥着看肥皂剧，睡觉。

　　8月30日，从酒店到机场，我们都很平静，冷静。我们早就知道这一天会到来的。可看到诺亚办好了登机牌，托运好行李，准备进安检，我意识到诺亚这一飞就是万儿八千里，归期未有期，也许我们将永不再相见。顿时悲从中来，泪流满面。

　　“诺亚，你不要忘记我。我不允许你忘记我。你知道吗？” 我把头埋在诺亚的怀里，哭着肯求他。

　　“ 梅雨，你说什么呢？我爱你，我不可能忘得了你的！天！你不知道我有多爱你吗？！” 诺亚把我抱起来，用他的跨部托起我。这样我可以清楚地看到他的眼睛。他的眼圈发红，眼角泛着泪光。我想我的肯求真的伤了他的心。

　　我抚摸着他的头发，他的脸，解释到：“我知道你很受欢迎，会有很多女孩子喜欢你，其中肯定有比我更好的女孩。也许有那么一天，你爱上其他女孩子，你一定要告诉我，第一时间告诉我。我会尊重你的决定，决不纠缠。我会成全你，祝福你！” 我己泣不成声。不敢面对他的眼睛，我把自己的眼睛移开，望着来来往往的人群。

　　“梅雨，我不会爱上其他女孩的。没有任何人可以取代你。我不要你这样想！你要对我，对我们有信心.我们会再见面，我们会在一起的。你现在这样想令我很担心！” 诺亚很难过。

　　“诺亚，我也不想看到你爱上其他女孩子，我会心痛，会嫉妒发狂。但是我也知道，你是自由的。也许有一天，你不再需要我的爱，你只需要我的成全。我即使心里滴血，我也会笑着祝福你。事实上，你也不是十分确定你能什么时候回来，不对吗？而我，据我所知我也没有任何方法能去瑞士看你。很多时候，人的意志，力量在现实的团难面前是很渺小的。我要你幸福。如果能给你幸福的人不是我，我会让位。" 这个念头时不时在我心里出现，可我没想到说出口却是这般艰难。我再次泣不成声。

　　“梅雨，你太悲观了！我不要听到这样的话！回来看你只是需要一些时间及金钱上的安排，给我一年或者两年最多不超过三年的时间，我一定会回来的！你背得了我的手机号码了吗？”

　　我点了点头：“0041-79*******” 从诺亚在纸上写下这个号码开始，它就像个幸福密码一样被我烂熟于心。

　　“有任何事情，任何时间，你都可以打电话给我，明白吗？”诺亚再三叮嘱。

　　我点头：“ 你也记住我刚才说的话！”

　　“梅雨，对我有信心，好吗？只要我们保持联系，我可以耐心地等到我们的下一次重逢。你一定要回复我的邮件，要时不时打电话给我，我也会打电话给你的。我们是亲密无间的恋人，只有时空上的距离，没有心理距离。明白吗？” 诺亚吻着我满是泪痕的脸，然后嘴巴，最后哽咽着在我耳边喃喃低语：“我多么希望可以把你装进口袋里，把你带回瑞士！” 他把我放到地上，深深地拥抱后独自走向了安检。我泪眼婆娑地看着他通过安检，看着他回头:最给我一个远远的飞吻，然后消失在我的视线之外。

　　那天，我在机场呆了很久，确定诺亚的飞机早己起飞离开后，我才坐机场回市区的大巴回香江酒店。诺亚知道我打算31日回学校，因此把酒店的房费支付到31日。

　　那天我一口气把给诺亚的鞋垫--鸳鸯戏水给绣好了。以前我一开绣，诺亚就抱怨我不好好陪他，他走了，我终于可以绣好了。晚上一个人在诺大的床上翻滚，睡不着。洒上诺亚的古龙香水味，告诉自己这是诺亚的味道，可却瞬间意识到自己在自欺欺人，诺亚已经走了！终于泪奔。哭累了，终于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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