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街往事

　　诺亚离开后，我在酒店房间里登陆上网。杰伊用一个大笑回复我之前在MSN上的留言。我想了想，没有再和他报告我和诺亚最新的交谈。我和诺亚的一切都会很快结束的，我很快就会到来你的身边。我在心里告诉杰伊，也告诉自己。

　　洗过澡后，我换上一件白色丝质连衣裙，化了一个淡淡的妆。这是我和诺亚之间最后的约会，我希望以后在他回忆里定格的我是温柔美丽的。当地时间晚上7点，酒店前台打电话通知我，诺亚到了。我下楼，看到诺亚脱下了眼镜，穿着一件深蓝色长袖格子衬衫，文质彬彬，气宇不凡。诺亚说他要带我去的餐厅就在酒店附近，他把车子停在酒店，我们走路过去。

　　夏日的傍晚，晚风习习，大长腿诺亚走了一会，发现我没有跟上来，停下来，微笑着向我伸出了一只手。我迟疑了一会，拉住了他的手。我们像情侣一样牵着手走过苏黎士的旧街区。

　　华灯初上，晚风醉人。诺亚一边走一边给我给我指出他家以及公司的方向，给我介绍这个旧城区各个建筑物的历史。恍惚间我感觉这个情景很熟悉，仔细想想，才明白五年前也是同样的夏日黄晕，诺亚牵着我的手穿过慈溪的街头，把我带到一家乐器店，给我弹了一首钢琴曲---“舒伯特小夜曲”。那时久别重逢的我们多甜蜜多幸福。五年后，仍是久别重逢，我的心里却百感交集。

　　很快就到了诺亚所说的中餐厅。餐厅挺小，几张桌子已经坐满了客人。不知道诺亚和服务员说了什么，服务员带着我们穿过餐厅，把我们带到了一个露天的庭院，院子里还摆有两张桌子，没有其他人。

　　服务员递上菜单，我接过一看，除了德语，有些菜式还标注着我熟悉的中文，都是一些看名字就知道很地道的中餐菜式，上海生煎包，小笼包，豆鼓蒸骨和东波肉等等，价格不菲。知道诺亚工作了，能自己赚钱了，我放心大胆地点了不少菜。诺亚微笑着说：“我就知道你饿了。” 他的眼里也充满着深深的笑意。

　　“请前女友到餐厅吃饭，你得到现女友的批准了吗？” 我用开玩笑的语气问诺亚。

　　“她不会介意的。” 可能没想到我会提起他的现任女友，诺亚愣了一会后回答道。我终于确定当时的诺亚的确是有女朋友的。

　　“啊哈，比当年的我要通情达理嘛。你眼光不错，诺亚。要好好珍惜。”我故做轻松地说。

　　“和前男友单独吃饭，你通知你未婚夫了吗？”诺亚同样将了我一军。

　　“嗯。他应该也不会介意的。来苏黎世的机票就是他买的。” 我回答道。

　　“啊，他的确比我大度，像是个绅士。” 诺亚说，半玩笑半认真的语气。

　　我们相视而笑。我想，我们终于可以像普通朋友一样交谈了。

　　“什么不戴眼镜了？” 我随意地问到。戴着眼镜的诺亚和我记忆中的他不太一样，给我一种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有利于我看清我们之间的距离，过去和现在的距离。

　　“怕你不习惯我戴眼镜的样子，所以摘了。”诺亚解释着，有些不好意思。

　　“也好！看不到我眼角的皱纹。不知道我比五年前老很多了。”

　　“你还是我记忆中的样子，没多大变化。”诺亚温情脉脉地看着我。我没有躲闪他的目光，但心里仍是有些慌乱。

　　“你也还是我记忆中充满魅力的王子。” 我笑着说。

　　“还是你的白马王子吗？”诺亚似乎若无其事地问到。

　　我心一酸，眼前一片朦胧，说：“你现在是别人的白马王子，不属于我了，诺亚。”

　　“她不把我当白马王子。除了你，再也没有人把我当成白马王子。”诺亚平静地说道。

　　“这样是不是令你更轻松愉快？”

　　“可能吧。只是经常想念你。再也没有人像你当时那样傻傻地爱着我，把我当成世界的全部。” 诺亚仍是笑着，有一些凄凉的意味。

　　“当然，你是我的初恋呀，诺亚。我后来也没有像爱你那样爱过其他人。”我含着泪光，对着诺亚微笑着。

　　“我们分手的那天晚上你在哪里？我等了整夜都不见你回来，一直担心。”诺亚问。

　　“就在你楼上。被你拒绝了，觉得你不要我了，没脸面没勇气面对你。在酒店又开了一个房间。” 我故作轻松地回答到。

　　“可我觉得被拒绝被分手的人是我。当时我都不相信你会真的离开我，等着你回来收回分手的话，我们重新和好。一直等到我必须要回瑞士的前一天你都没有回来，我才慌了。有一段时间我觉得如果不是安娜多嘴我们不会分手的，后来才不得不承认是我自己太混蛋让你伤透心了，所以你没有再回头。” 诺亚的语气仍是很平静。

　　“诺亚，你没有错。我的确不是真的要离开你，我只是希望能看到你挽留我舍不得我。当年我是太自卑了，不相信自己值得你爱，不敢相信你会真心爱我，所以一而再再而三地考验你，希望你会给我保证给我证明让我安心。”看着诺亚，我看到了当年那个很勇敢却也很卑微地爱着他的自己。

　　“所以还是我做得不好，让你感觉不到我的爱。我是不是从来没有告诉过你，直到遇上你，我才第一次真正爱上一个女孩。”诺亚像是很随意地问道。

　　我愣了，不可置信。

　　“好甜蜜呀，我真希望我可以相信，诺亚！你让我数一数，嗯，在我之前，高中时你有两个女朋友，高中毕业后打工时有一个女朋友，她比你大4岁。你大一时，我们在电话里分手后你约会了2个女生。我们分手后这几年，你有多少个女朋友？我一只手数得过来吗？”我不相信，当成一个玩笑，用笑话的方式取笑他。

　　诺亚也不好意思地笑了：“高中时交女朋友是为了证明自己的魅力，在男同学面前有面子，正如当时抽烟是为了装酷装成熟一样。当年的我根本不知道怎样去爱一个女孩子。所以，我们以前在一起时，我没有好好珍惜你，这些年一直很懊悔。”

　　“诺亚，别这样说。你当时做得很好，温柔浪漫，是最好的男朋友。是我太自私太多疑，对你抱着不现实的期待。是我不好活该失去了你。”过了这么多年，我终于可以坦诚地面对自己和诺亚。

　　“如果我们重新开始，是不是就会做得更好？会不会就能天长地久？”诺亚似乎仍有些不甘心。

　　“可能吧。只是，我们之间没有如果了……”我说道。

　　诺亚却忽然拿出一个精致的小小的首饰盒子，推到我面前。我打开一看，居然是5年前我看中的那枚廉价劣质的红珊瑚戒指。我措手不及，悲喜交织。这曾经是我梦寐以求的信物，如今送到我面前，我却不敢收下。

　　“你还没有结婚, 我们还来得及，对吗？这才是天意，不是吗？” 诺亚的眼里充满了期待。

　　我不敢相信我的眼睛及耳朵，一时间反应不过来，久久地，说不出话来。

　　“其实，当时不想订婚，不是不想娶你，只是我对自己对未来没有信心，怕无法实现对你许下的诺言。还记得很久以前，在阳朔，我病了，随口说要你陪着我，然后自己睡了长长的一觉，你却真的在床边等着我醒来。你那么认真地对待我对你说的所有的话，我不敢轻易承诺，怕会成为你的束缚。”诺亚解释道。

　　我泪眼朦胧地看着诺亚，这个我曾经深深爱过也曾深深爱过我的男人，我现在仍深深地爱着。在见到他的那一刻，我就明白之前对他所有的爱都只是被冷冻保存着，在见到他时都瞬间苏醒融化了。可是，我却不敢再次拥有他。

　　“诺亚，太晚了。我们都有了其他的恋人。我不敢……” 我本能地拒绝了。

　　服务员开始陆陆续续地上菜，诺亚说道：“先别急着拒绝，认真考虑一下，好吗？无论你会做怎样的决定，都应该把这枚戒指收下。本来就是你挑中了，我买给你的。你当时说过，这是装饰用的戒指，不是婚戒。我后来常常懊悔，如果当时我不和你较真，你想要戒指就给你，我们会不会还在一起？” 诺亚的难过令我心疼，我顺从地把戒指放进手提包里。

　　“先吃饭吧！” 诺亚一边帮我倒茶，一边催我，眼神里满满的宠爱及温柔。我感觉自己一不小心又沦陷了……

　　晚饭后，诺亚带着我沿着利马特河边散步。夜已深，行人稀少，苏黎士著名的三座大教堂中就有隔河相望的两座大教堂在我们眼前。

　　我指着苏黎士大教堂问诺亚：“我要你在这坐教堂娶我，可以吗？”

　　诺亚笑：“可以！只是要排队等很久很久……”

　　我又指着圣母大教堂问：“那我们在这坐教堂结婚吧？”

　　“那也是要排队等很久的。”诺亚仍是笑，耐心地解释道。

　　“诺亚，我的瑞士签证后天到期。如果明天我不去多伦多，你后天和我回中国吗？”我停止了玩笑，认真地问到。

　　“你先回中国，我得先辞职，处理好一些事情后，就到中国找你。”诺亚想了想，回答道。

　　“我们回阳朔，开一家咖啡馆？”

　　“我们也可以在中国的其他城市生活，我应该可以在中国找到工作。2008年奥运会结束后，我去过阳朔，当时想去看看你有没有再一次在咖啡馆的笔记本上给我留言。阳朔变了，西街变得很热闹，和以前我们在时很不一样了。我想你可能不会喜欢了。” 诺亚说道。

　　“你真的会来中国找我吗？”我的心里已经开始不安。

　　“会的。我不能再失去你……” 诺亚保证。

　　“你现在的女朋友也是中国人吗？”

　　“不，她也是欧洲人。2008年我从阳朔失望而归，对你死心后才和她开始约会的。”

　　“那也有两年了。我真的比她重要吗？值得你为了我而伤害她吗？” 我已经对那个陌生的女孩感到内疚。

　　“我好好和她解释，她应该会理解的……”诺亚安慰道。

　　我们慢慢走回到酒店时，已经深夜11点。我答应诺亚回房间后我会独自考虑一段时间，再回复他。如果第二天我没有去多伦多，我会再次打电话给他。否则就说明我按原计划去多伦多和杰伊结婚了。诺亚同意了。

　　告别时，诺亚给了我一个热烈的吻。他说：“我知道，我可能令你很为难了。这些年，我终于明白像我们曾经那样真挚炽热的爱情那么稀有，我真的不想错过。无论你会做怎样的决定，我都会尊重你的选择。我希望你相信，曾经你最想要的，我是愿意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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