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瓷误楼诚/梁诚

　　14、

　　阿诚有钥匙，梁仲春给了他家里的全套。书房的钥匙梁仲春从没给过两任夫人，阿诚却是被强塞的。刚开始阿诚并没想跟梁仲春推心置腹，可后来，他也就习惯了这种关系往来。想着他疑心颇重，没有留下人在家过夜的习惯，出了什么事自己也能照应到。

　　推了门，喊了一声‘梁哥哥’。里面没人应声，先是去书房看了看，又是去卧室转了一圈，找了好半晌都没发现人影。阿诚已经开始怀疑这是否是恶作剧时，竟然在厨房的角落发现了像仓鼠一样抱着一盘豆沙饼入睡的梁仲春。

　　“噗……”捂着嘴偷笑，轻轻蹲下来，伸手去拽他咬在嘴里的半个饼。咬的几乎像是镶在嘴里一样，拽了两下也就作罢了，从他怀里的盘子里顺走一个，咬了一口：“哦？味道不错。”

　　蹲在哪儿盯了半晌，觉得腿麻了才想着叫醒他：“喂，怎么睡在这儿了？喂！”推了两把，嘴里的饼倒是松了，人却还是迷迷糊糊的，嘤了一声活动活动肩膀，又继续睡下去。

　　“啧，第一次见吃饼吃困的……”干脆也没留什么情面，直接甩了梁仲春一巴掌。留了力，倒是没多疼，但足以让人从睡梦中惊醒了。

　　“额！”捂着脸，眼睛还是乏的睁不开：“你来了……”声音有些黏腻，赶紧清了清嗓：“你来了。”舒了口气伸了懒腰，这才发现自己手上端着饼：“来一个？”语气尴尬的要死，他怎么都没想让阿诚见着这一幕啊。有些后悔把钥匙给他，但给也给了，想收也不好意思再开口了。

　　“你这是饼里有毒啊，还是吃了安眠药再吃饼的？堂堂76号行动处处长，一个人在厨房抱着饼睡觉，呵呵呵~”说着便又笑出声来：“这事儿啊，你不给我点儿好处，我绝对不帮你保密。”

　　“成成成，你要什么都给你。”梁仲春苦笑，缓缓起身，把盘子放在身后的桌子上：“找你来也没成心让你看这个，最近实在是累瘫了，饭也没好好吃过。今天晚上难得饿了，在厨房转悠一圈看见吃的就往嘴里塞，吃到最后困劲儿上来了，也就……”

　　“解释什么呀？我还会扣你工钱不成？”阿诚扶起他，顺手拿了刚刚自己咬了一口又放回去的豆沙饼：“有个事儿求你。”

　　“求我？”

　　“豆沙饼怎么做的？”又咬了一口，自己也跟着飘飘然的犯困了。

　　梁仲春伸了个懒腰，指了指门外：“你见过的那个小丫头，她家祖传的。来这儿帮工前家里是开糕饼铺的，手艺不错。”

　　阿诚想起那个小丫头，不禁多想了些，那个小丫头嘴里透露出的梁仲春的起居习惯，他太过分自然的遮遮掩掩，便也就不好再多问什么了：“小嫂子也送走了？你未免太谨慎了些吧。”

　　“谨慎？”梁仲春笑笑，回头望着阿诚：“只有你会说我谨慎了，换做别人，该也是说我色心不改，找到了三太太吧。”

　　“三太太？啊哈哈哈哈哈~”阿诚拍了拍梁仲春的肩膀，跟了上去：“说实话，哥哥看女人的眼光是真不怎么样，大嫂子比小嫂子漂亮温柔的不是一个档，后来到底是为什么会闹成那样我也是不明白。”

　　“感情的事情总是没办法定义的不是么。她再漂亮贤淑，时日久了，也该发现我们之间的感情不对味了。”

　　“小嫂子就对味了？”问完了便觉得自己是多嘴了。梁仲春扭开书房的门，自嘲的笑着，叹了口气：“人在迷茫的时候总会选择一个逃避口不是么？”

　　阿诚点点头，不再继续追问，进了书房只觉得气氛凝重，想开口问汪曼春的事情，却不知怎么的迫于压力张不开嘴。看着梁仲春，莫名心疼，四目交汇的时候反而有些不知所措，低下头去。

　　“不用勉强自己跟我来往，如果是因为人情的话，没必要有求必应的还。先前我也说过了，我出了事，我一家老小就托付给你了，人情债两清，你何必这么善良呢。”梁仲春也感受到了气氛的尴尬，阿诚不像之前那么健谈了，自己也莫名不知怎么开口。虽然是自己叫他过来的，可总觉得硬把他留下过夜是强求，想着交代几句话就让他离开。

　　“今儿个是怎么？交代遗嘱么？下面儿还说什么？私房钱藏哪儿了，酒窖搬哪儿了是么？”阿诚不太开心，他很在意梁仲春，家庭外的交集，真真切切的跟一个人有深入真实的交流，就只有梁仲春。他丧着脸，哑着音，交代这么一串划清关系的话，自己心里怎么都堵得慌：“梁哥哥没把我当兄弟，人情一个个的算开，咱们谁都填不上。”

　　梁仲春喉头一紧，胳膊颤了颤，一时间想抱他的厉害。咽了咽唾沫，也只是从兜儿里掏出根烟点上，猛嘬了一口：“今天叫你来真的是哥哥心里憋的慌，这么多年，狗也当了，鬼也当了，只是这阵子莫名的开始发现自己有了心。原先没心没肺的活着，觉得你打我一枪我打你一枪，机灵点儿就躲了，傻一点儿就挨了，就是这么过日子。啧，可是后来……”遇到了阿诚的后来，他想起了许多事情，想起了年轻时，一腔热血报效祖国，想起了自己亲眼所见英烈殉国何其悲惨，想起自己为什么不择手段的活下去。心里难受，当真难受，可这难受又真的说不出来。

　　“没心是活的痛快些，先前不就是这样么。人小的时候，只知道吃饭睡觉，知道身体暖和肚子里有食物就是满足。后来有些人长大了也是这样，为了吃饭睡觉，把心放在一旁，说不要就不要了，肚子里满了，脑子里却空了。”阿诚叹了口气，走上前去：“一切都还来得及，相信我，这边的所有事我都能安排好，我和明长官一定会护你周全。”

　　“你和明长官加入的时候，我就已经退出了。难不成你们比我清楚这里的水有多深么？”这是阿诚第二次挑明拉拢他了，梁仲春又推掉了，推的不能再痛快：“骨头里面都烂掉的人，再怎么医，都不会好了。汪曼春那边，一切有我，你回去告诉明长官，不用多在这个女人身上操心。至于你们的计划，你们的筹谋，我没有任何兴趣。”

　　“梁哥哥好像什么都知道，却怎么都不肯走回正规。”

　　“回不了头了。”梁仲春笑着：“你太善良，根本不明白我在恐惧些什么。一个人，放弃了做人的资格才换了一条活路，岔口时却出现了再让他做人的选项。结果太真实，不管怎么面对都觉得害怕。”

　　阿诚一时间懂不透彻，皱着眉，缓缓靠近，他说不出什么，只是气氛让他觉得事情已经到了紧要的地步。梁仲春不能死，起码自己能做到这些就做到这些，他看着一脸憔悴的梁仲春，轻轻撂下一句：“我今天不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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