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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爱到骨子里,不能低到尘埃里(上)
爱过一个人,像吹过一阵风;人来了又走,心满了又空。
于是,柳素昔终于学会,日子,是自己在过的,不是为了别人活,也不是过给别人看的。总有在意的人闭着眼能听到你的泪落,不在意的人面对面看不见你的悲戚。
柳素昔站在二楼转角的回廊边,看着脸上湿淋淋的苏曼,递了一张湿巾给她,问,“值得吗?”
“什么?”
“为了一个没有心的男人,值得吗?”
苏曼抬起头,似乎回了一点神,睁着通红的眼睛看着柳素昔,呆愣了片刻,说,“啊,你是上回在京颂门口的那个,”她又想了想,“不对,我好想见过你。”
“我姓柳,柳素昔。”
苏曼恍然大悟,“噢,你是那个设计师。可惜从不设计女装,所以我印象不是很深。”她接过湿巾,在脸上抹了两下,带着歉意说,“真不好意思,刚才谢谢您帮了我。”
“太难看了。”柳素昔说。
“什么?”
柳素昔垂着眼睛,转头看着彩灯下的人群,“你这个样子,太难看了。”
苏曼张了张嘴,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等了半天柳素昔都没有再说话,她无奈地苦笑一一声,“难看么?我自己也知道。您刚才不是问我值得吗,可是,爱一个人,就是不问值不值得,也没有值不值得。”
柳素昔凉凉地笑了一声,“你大概是拍戏拍多了,入戏太深。”
“入戏太深?”苏曼重复着念了一句,控制不住眼泪又哽咽起来,“是啊,说白了,这段称不上感情的感情也不过是我一个人的独角戏,他不过是逢场作戏,只有我入戏太深,假戏真做,到头来,成了我自己的断线偶戏。”
“都说戏子无情,可你倒是情根深种啊。”
“无情,这世上哪有真正无情的人。你想说宋黎川无情?”苏曼抬头泪眼迷离地看了眼柳素昔,“不是说多情的人往往最薄情,无情的人往往最深情吗?他不是多情的人,想必就是那深情的人了。只不过,我不是他深情的对象罢了。”
柳素昔嗤笑,“我看你啊,只是戏演多了,戏里戏外分不清了。无情的人最深情?天下哪有这种逻辑。”
“你不信?”
柳素昔摇了摇头不说话。她看了看泪眼迷蒙,发丝凌乱的苏曼,叹了口气把她按在旁边的卡座里,从包里翻出一把小梳子,顺着她的发丝缓缓地梳下去,慢悠悠地把头发梳顺了她才悠悠然地开口,“深情薄情自在人心,没有个公断的。无论怎么说,你是个明星啊,为了个男人把自己弄成这副摸样,让人看见了,被笑话的还不是你自己吗?那个你心心念念的男人,会动一下眼皮吗?”
苏曼噙着泪,哆嗦着嘴唇不说话。
柳素昔蹲下来,直视着她的眼睛,“苏曼,你要记住,无论多大的委屈,多深的伤口,女人,要把自己的姿态放高了,它是你一无所有时唯一的筹码,是你哪怕被抛弃一万遍也还能坚守的骄傲。”
苏曼愣愣地看着她。她觉得柳素昔身上似乎有一种奇异的沉静 ,像海,或者像瀚空,多么激烈的风暴掀到她身上都被化成了无形。
“柳小姐说的好!”
柳素昔回头,只见林筱鼓着掌走近她们,“柳小姐,我是林筱,是苏曼的好朋友,刚才谢谢您帮了她。不知道,我能不能先带她回去整理一下,明天我们再向您登门道谢。”
苏曼低头看看也意识到自己有多狼狈,咬着嘴唇拉住了林筱的手。
“道谢就不必了,”柳素昔抬了抬手示意苏曼离开,“我帮你也不过是出于私心。今天这样状态看来也是不能好好说话了,这样吧,明天下午两点,格曼咖啡,苏小姐,我有个广告和你签。”
林筱扶着苏曼离开后,柳素昔背靠着栏杆,笑着向原先站在林筱旁边的那个男人问好,“卓扬先生,初次见面。”
“看来我的名气比我想象中要大啊,连你的都知道我,不得不说,我现在十分得意。”卓扬伸出手跟柳素昔握了握,一只手上挂了三枚戒指,还涂了黑色的指甲油。
柳素昔深怕自己被硌着了,快速的收回手,“说得好像我有多不食人间烟火似的,我记得我还送了你几套衣服,怎么?穿的不满意?这么快就贵人多忘事了?”
“是我说错话了,我认错。”卓扬配合地弯了弯腰,“我们来来回回好几次都是通过别人传的话,这不是第一次真的见到你,激动嘛!”
柳素昔笑了笑不置可否。
“既然我们也算是认识这么久了,你就不要先生先生地叫生分了,我听着不习惯,直接叫我卓扬吧。礼尚往来,我就随着法国的习惯直接叫你素昔如何?”
“好啊,卓扬。”
柳素昔的嗓音清清洌洌的,卓扬觉得自己这个风风火火的名字像被薄冰冻住了一样。他抱着胳膊上下扫了柳素昔一眼,说,“传闻说柳素昔是个冰美人,我以为还要费许多口舌才能跟你姓名相称呢,没想到你意料之外地干脆。”
“因为你长得好啊,”柳素昔看着楼下水台中央的热舞,嘴里不经意地半开着玩笑,“我是设计师嘛,对漂亮的人总是没有抵抗力的。”
“漂亮的人啊。”卓扬染着黑色指甲的手指在脸上摸了摸,眼角眉梢都得意起来,忽而他想到了什么似的,说,“对了,难得碰上,不如跟我小坐片刻如何?”
柳素昔回过头,犹豫了片刻,随即笑道,“好啊。”
……
周衍镜片后细长的丹凤眼眯了眯,手腕轻动晃了晃GODFATHER里的冰块,说,“你的意思是,你怀疑你们家那个得宠不得势的小公子在法国的项目上动手脚?”
“我不在乎他动不动手脚,他不动,自然也有别人动。”宋黎川收回观望的目光,回头喝了一口酒,气定神闲的靠在沙发上,“一个宋雨霖不足为意,我要确定的是,在他周围蹦跶的都是些什么人。”
宋铭瑄啧了一声,抱怨道,“你说你当时怎么想的,把他扔到哪个犄角旮旯不要,放到法国这风水宝地去。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在法国的分部影响力可不小啊。”
“在国内的时候,谁都知道他是外头养的,他又忌惮着我,装出一副韬光养晦的样子,待人做事都收敛三分。若不把他送到法国那样的风水宝地,离我又远,分部势力又强,我怎么能彻底地掂量出他究竟有几斤几两。再说了,我父亲那么宠他,我要是真把他扔到犄角旮旯里,他就没这么好脾气了。”宋黎川嗤笑,“如果这事儿要真实他做的手脚,那我对他到有几分欣赏了。”
“有什么好欣赏的,他在那里混了七年也才弄出这么点小动静,还指望他翻出巨浪不成?”
“翻不翻得出巨浪,要以后才知道。”宋黎川敛了笑说,“弄出点小动静来,或许只是试探试探我。”
周衍推着眼镜,思索了一下,“是不是他做的,要查探过才知道。法国那边,我的触手可还没有那么长,这事儿我得拜托我哥。”
宋黎川点头。
外头脚步声响,传来卓扬说笑的声音,正一一介绍着他圈子里的几个明星。
宋铭瑄低笑,“卓扬这小子,是又寻到什么好玩儿的了?”
宋黎川抬手,掀开内侧靠着回廊的水晶珠帘。
……
柳素昔侧着头跟卓扬说了L'oieau en Pissenlit和唐诵的合作,回过头来就见玉壶光转,珠帘攒动,一只骨瓷一般的手伸出来,直接分明的手指挑起帘子。
绿幽灵水晶石折射出点点光晕,把整个空间都包围在光影浮动的繁华里。宋黎川坐在蛇纹皮的沙发上,半张脸隐匿在轻颤的珠帘里,红唇像染了胭脂一样妖冶,灯光落在黑沉沉的眼里,眼尾像蘸饱了墨的毛笔轻轻一勾,似乎连睫毛的阴影也被细细刻画。
柳素昔觉得自己的心好像漏跳了一拍。
她回过神来,轻声地感叹道,“美人卷珠帘,深坐颦蛾眉,真真是风情无限啊!”
旁边卓扬还没反应过来,里面已经笑开了,说卓扬果然带来一个有趣的。
柳素昔不知道卓扬就是要带她来这里,等卓扬又一把搅了帘子把她推进去,她愕然发现宋黎川沉着眼睛挂着冷笑看着她。她装作不明所以地样子,回头问卓扬,“我不知道你要带我来见这么多人啊,怎么不介绍一下?”
卓扬把已经把刚才的情形回味过来,他忍着笑说,“这个卷珠帘的美——”他一抬眼看见宋黎川抱着胳膊笑得妖妖孽孽地盯着他,背脊一凉立即噤声,指着周衍说,“这是周衍,周家二少,皇爵的东家,那是宋铭瑄,京颂集团二把手,”说着向柳素昔附耳说,“那个美人的堂弟。”
卓扬指着宋黎川,“那个宋——”
“宋美人我已经见过了。”柳素昔打断他,朝黑着脸的宋黎川打了声招呼,“宋先生,人生真是无处不相逢啊。”哪儿都有你。
“一回生二回熟,柳素昔,这下我们可算知交了。”宋黎川眉目带笑地看着她,“你白天才去医院,烧都没退干净,就来这儿风花雪月,灯红酒绿,很是逍遥嘛。”
“人生得意须尽欢嘛,自然是要及时行乐的。”柳素昔目测了一个离他最远的位子坐下,却全然没有和其他人打招呼的意思。
卓扬也在她旁边坐下,一边不遗余力地介绍,“这是柳素昔,L'oieau en Pissenlit旗下,近几年在欧洲崛起的设计师,一直呆在法国,前几天回来的。你们对设计师估计不太熟啦,不过在时尚界是有相当知名度的,不过俗话说嘛,对设计师很了解的人不是混时尚圈的就是混GAY圈的。”
柳素昔刚从侍者那里接了一杯冰水,喝了一半差点呛进去,“这是哪门子的俗话?”
“柳素昔啊,名字真好听。”宋铭瑄把湿巾递了过来,“胆子也很大嘛。”
柳素昔知道他是在戏谑她叫宋黎川美人的事儿,抽了湿巾沾着嘴不说话。倒是宋黎川瞥了她一眼,意有所指地说了句,“胆子是挺大。”
柳素昔对上他别有深意的眼眸,才意识到他话里的含沙射影,于是叹了口气道,“宋先生,你还在意那网上的事儿啊,我都说了,真的不是我,我当即就把储存卡交给你了不是?相机也不在我手上,你就放过我吧。”
“网上的事儿?”卓扬想了想,笑开了,“是黎川网上抢我风头那事儿吧,你干的?”
柳素昔摊着手一脸无辜,“怎么可能,我又不撑着。”
宋铭瑄这头看看,那头看看,然后装作了然的样子摆摆手说,“罢了罢了,也别管是谁了,就当黎川你卖个色相,给京颂打广告了。我敢保证,这可比正儿八经的广告点击率高啊!”
“说起来,我刚刚还以为卓扬又带了哪个明星上来了,乍一看到你,有一种……你们法文有一个词儿怎么说的……”宋铭瑄偏着脑袋思索了半天,愣是想不起来。
“déjà vu。”
“啊,对,就是这词儿。”
柳素昔愣了愣,余光瞥了眼宋黎川,随即戏谑道,“你们堂兄弟可真是心有灵犀,辞海里都能猜准同一个。不过,你们冷眼看戏看了这么久,刚才真的是乍一看到我吗?”
“这怎么说?”
柳素昔指了指外侧的水晶珠帘,“这看台果然是风景独好。”
许是听出她字里行间微微的讽意,宋黎川支着头,唇角也带出一点薄凉的讽刺,“风景是好,可毕竟距离太远,比不了你设身处地看得真切。”
柳素昔听出了他的意思,这是在说她也冷眼旁观,临着岸都观火呢。柳素昔冷哼一声,不再接他的话茬。
旁边卓扬倒是来了兴,说,“你刚才说要找苏曼签广告?”
“是啊。”
卓扬下巴指了指宋黎川,“可这事儿传成这样,苏曼估计得冷一阵子了。”
“这事儿嘛,还是看宋先生的意思。”柳素昔说得谦恭,后来微微思量了一下,又补了一句,“不过最终,还是要看苏曼小姐本人的意思。”
“本人的意思?”卓扬喝了一口侍者刚拿来的京城日出,差点辣出眼泪来,抱怨了一句,“妈的这什么酒。”等气纯过来,他又扭头问柳素昔,“哦,是你刚才说的‘女人,要把自己的姿态放高’是吗?”
“你悟性真高。”柳素昔夸赞了一句。
“女人要把自己的姿态放高?这话听着有趣。”宋铭瑄也来了兴致,敞着胳膊靠在沙发里,他似乎想到了梁筝。
梁筝喜欢他喜欢得早已顾不得姿态,在这几年的爱情角逐里,她始终在他身后紧紧地追,哭喊过,算计过,连卑劣的手法都用上了,竭尽全力,声嘶力竭地追随他到了终点,终于握住了他的把柄将他绊住,踏上肮脏的婚姻殿堂。他想,像梁筝这样的女人又有什么姿态可言呢?
他的不耻梁筝自然是知道的,所以她曾经对他说过,“在你面前我变得很低很低,低到尘埃里。但我的心里是欢喜的,从尘埃里开出花来。以前只是平白喜欢这话,可现在我就成了这话。”
于是宋铭瑄问柳素昔,“可你知不知道有一个作家说了,‘喜欢一个人,会卑微到尘埃里,然后开出花来。’”
柳素昔抬头,却正对上宋黎川光影浮华里的眼睛,她微微笑了笑,声音和笑容都很安静,她说,“错了,她可以卑微到尘埃里,可那人却不会喜欢尘埃里卑微的她。最后,张爱玲不也屡次被背叛了吗?”
宋铭瑄心想,是了,就是这样的理。他曾经喜欢过天真烂漫的梁筝,却无端端地厌恶起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梁筝。
从尘埃里开出来的花,注定会被轻易地践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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