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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费尽心机,自有人冷眼看戏
“皇爵”是个销金窟。
爬满了青萝藤曼的古堡式建筑坐落在一片丛林遮蔽的江心人工岛上,隔着青淩江可以和京颂酒店的高楼遥遥对望。这一段江上没有桥,离皇爵不远的渡口有船可以往来穿梭。江流阻断了浮世的喧嚣,而这里声色犬马,纸醉金迷,自成一片天地。
皇爵城堡的大厅中央是一片水池,水池中心垒着一个平台,四周围着精巧的音乐喷灌,拥着舞台夜夜笙箫,歌舞升平。
谢佳茵拨开载歌载舞的人群,终于在水池中心找到了谢嘉城。她拽着谢嘉城的胳膊把他拉出水台,到了卡座边上安静一些的地方,皱眉道,“爸爸问了好几遍你去哪儿了,电话打了七八通都联系不上你,正在家里发脾气呢!”
谢嘉城一边把绑在手腕上的皮绳解下来,一边问,“姐,你没告诉爸我在这儿吧?”
“我倒是敢啊,”谢佳茵白了他一眼,“既然怕爸爸知道怕他生气你就不能消停一点?即使往外跑,也至少要让爸爸知道你人在哪里。”
“我就知道姐向着我,”谢嘉城拉着谢佳茵的手,一派嬉皮笑脸,“姐,回去可要帮我说说好话,你的话爸最听得进去了。”
谢佳茵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我哪回没有替你说好话!现在想想,或许我替你说好话反倒是害了你,你成天无法无天跟个活阎王一样,一不留神就给我惹是生非,要是你闯的祸一桩桩一件件被爸爸知道了,十个我也救不了你!”
谢嘉城胳膊搭在谢佳茵肩上,一脸讨好地晃着她,“好姐姐,我就你这么一个姐姐,你不护着我还有谁管我?”
谢佳茵无奈叹了一口气。是啊,她这么一个弟弟,家里人上上下下地宠着他,迁就他,自己虽然只比他长了四岁,却也是护着他从小护到大,护成了他现在这副任性妄为,飞扬跋扈的样子,她自己又何尝没有责任呢。
谢佳茵刚想再说他几句,他已经拉着她跟旁边的人打招呼,“嘿,小卓子,晃悠什么呢!”
谢佳茵扭头看过去,见是跟谢嘉城玩儿大的好哥们儿卓扬,现下当了明星,也是红极一时,却依旧还是跟谢嘉城如出一辙的吊儿郎当的痞气。
卓扬走到谢嘉城身边,一个手肘顶过去,“让你再叫!尽毁我清誉。”说完看到了谢佳茵,收敛了一点打了声招呼,“佳茵姐啊,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谢佳茵点点头,“卓扬,电视上常常见你,私下倒是好久不见了。我来带我弟弟回去,要败你们的兴了吧。”
卓扬连忙摇头,“不会不会,我们正好也要散了。”他撞了谢嘉城一下,说,“听到没有,赶紧跟着你姐走吧,回去做一个乖宝宝哟!”
“你嘴真欠!”谢嘉城回了一拳,侧头看见卓扬身后跟着一个冷冰冰的美人,是卓扬拍的新剧的搭档,于是贱兮兮地笑着说,“哟,林筱也在啊,怪不得要这么快赶我走,其实是我碍了你俩的好事了吧?你俩等得不耐烦了吧?”
林筱冷笑一声没理他,不耐烦地拍了拍卓扬的肩膀,“说完了没有,苏曼到底在哪里?”
“别急别急嘛,我马上就给你找。”
“苏曼也在这儿?”谢嘉城讶异道。
“是啊,听说是进来了。”卓扬的手机震了震,他拿起来看了两眼,说,“哎呦,我这儿可还有事儿呢,差点就忘了,我先到楼上去了,阿城你跟你姐回去吧。”他摆摆手,“我先撤了啊。”
“喂,你说帮我找苏曼的!”
“先跟我过来,一准儿给你找着。”
卓扬沿着边廊离开后,谢嘉城整了整衣服,把一身铆钉的外套脱了,对着卡座和吧台一寸一寸地扫过去,“苏曼啊,不提这茬儿我都忘了。”
谢佳茵知道他又在打一些不好的主意,冷声道,“不行,你先跟我回去。”
谢嘉城咧着一边的唇角笑了一下,“姐,先等我一下。”
“嘉城!”
……
宋黎川等人坐在挑空的大厅二层延伸出来的半悬空雅座里,精雕细琢的小叶紫檀栏杆围了半圈,细细密密的水晶珠帘将斑斓的彩灯折射出迤逦的风情,用的都是非洲产的绿幽灵 。透过水晶帘子可以纵览皇爵整个大厅的醉生梦死,光影浮华。
宋黎川喝着一杯Azure Window,对面宋铭瑄搂着一个小情人和周衍抬杠,朝着内侧的水晶帘子忽然哗啦啦作响,底下的水晶纠缠到了一块儿。
周衍不动声色地推了推眼镜,“卓扬,你要是再跟那帘子过不去,我就把你扔下去。”
外面的人甩了帘子进来,松松垮垮地挂着一件皮背心,破洞牛仔裤,一脸不忿,“一群老爷们儿在这儿弄这么个玩意儿干什么?我还以为有美人在这儿跳脱衣舞呢。”
周衍看了看跟在他身后进来的林筱,印象中似乎也是个明星,就戏谑说,“美人你不是带着吗?”
林筱似乎觉得受到了冒犯,皱了皱眉在一边角落上坐下了。
卓扬咧着嘴笑了两声,装作听不懂的样子,踩着凉拖啪嗒啪嗒跨到宋黎川旁边,捞起一杯加了冰了醇威士忌灌了一口,“黎川啊,你今天可是狠狠地抢了一把本少的风头啊,我发了征婚启事都还不及你一个小小的绯闻影响力大,你让我这个大明星以后靠什么吃饭?”
宋黎川呷了一口酒,长睫毛掀起来,“我养你。”
“咳咳,”卓扬半口酒卡在喉咙里,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心里想着你明明长得一张被包养的脸,却还想着包养别人……不对,重点不在这里。
“我是说你可以为我工作,”宋黎川笑意灿然地抬头,“卓扬,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宋铭瑄很不客气地大笑起来,连周衍也端着酒杯掩到唇边。卓扬脸色发红地狠狠瞪过去两眼,“笑什么笑!”
宋铭瑄好不容易忍住了,憋着笑问他,“你的征婚启事,怎么回事儿啊?”
“没怎么回事,就是被我妈念叨烦了,就遍地撒网,征个顺眼的给她呗。”卓扬在宋黎川旁边坐下,刚掏出一包烟来准备点上,打火机抬了一半想起宋黎川讨厌烟味,施施然地收了起来,百无聊赖地掀了掀水晶帘子,“咦?”
“怎么,找到顺眼的了?”宋铭瑄调侃他。
“不是,这不是那个……”
……
柳素昔在吧台前要了一杯Azure Window,蓝橙利娇兑出马耳他戈佐岛的蓝,自下而上层层晕染。她的老师佩内洛普曾用这种清浅又神秘的蓝色为主打色设计过一个春夏系列的女装,鸡尾酒式的裙子,笼着轻纱薄翼,各式一件送给了柳素昔。柳素昔适合这种蓝色,乍看起来清透,越看越幽深。
她品了一口,36%的酒精度对她而言过于烈了,可她喜欢这种感觉。看起来轻轻浅浅像果酒一样的饮品,藏着令人无法察觉的烈性。
柳素昔探着舌尖又抿了一口。
“苏曼啊,小爷我可找着你了!怎么,被宋大少爷甩了,借酒消愁来了?”
柳素昔听到身后挑衅的声音。
“当初小爷追你哄你,把你供起来,你看不上,现在呢?你不一样也是别人玩儿生的破鞋?”
柳素昔从酒杯中抬起头来,五颜六色的激光灯晃进她的眼里。
“怎么样啊苏曼,你现在还傲气?还清高吗?小爷告诉你,宋黎川也就是跟你玩儿玩儿,你这样的,别说他看不上,小爷我现在也看不上!”
柳素昔撑着头,犹豫了一下微微转过脸去,隔着旋转的彩灯看见了谢嘉城。
“不过苏曼,反正你也没人要,小爷陪你玩儿玩儿又何妨?你也别装什么清纯玉女,脱了衣服一样是婊子,小爷勉强哄高兴了,一样让你再大红大紫。”谢嘉城拎着领子把半醉不醒埋首在酒杯里的苏曼拖起来,“跟小爷玩儿清高,你配吗!”
柳素昔喝茶看戏一般看着他们,目光清清冷冷,嘴角勾着一点讽刺的笑意。
跟着谢嘉城循过来的谢佳茵看到纠缠不清了两个人,冷着脸说,“嘉城,你在做什么,快放开她!”
“放开她?我可没这度量。”谢嘉城冷哼一声捏着苏曼的胳膊,“这个女人,不给她点颜色瞧瞧,还真以为自己孤标傲世,不把小爷放在眼里了。”
“嘉城!”
苏曼似乎感觉到了威胁,不安地挣扎起来。
谢嘉城捏着苏曼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来,恶声道,“怎么,怕了?不愿意?小爷告诉你,今天小爷怎么对你,都是你的福气!你他妈就给我好好的受着!”
“嘉城,你玩儿过火了,现在跟我回家,爸爸还等着你呢!”
“回家?要回也不是现在。”谢嘉城转头对谢佳茵说,“姐,这个女人可是跟你抢男人诶,你就这么放了她,太憋屈了吧!”
谢佳茵皱眉,“这是我的事,用不着你出头,快放开她!”
“哼,姐,这可不太像你!”谢嘉城啐了一口,“有气不出,有仇不报,还为这货色给我摆脸色,姐,你咽得下这口气,我可咽不下!”
谢佳茵也生气了,“什么叫咽得下咽不下,咽不下就像你这样没头没脑胡作非为吗?你以为这什么地方,由得你胡来?做事之前想过没有,动过脑子没有,你替我出气,我答应了吗?说到底,你也就是自己气不过,气不过她为什么晾着你不理你。你怎么不想想,你自己这样的霸王行径,人家怎么会喜欢?”
“喜欢?呸!我稀罕她?”谢嘉城手上的劲儿加大,把苏曼捏的疼醒过来,“你不用劝我,别说这儿是周家的地盘儿,就是地府,这人我也要定了。”
“你……”
谢嘉城俯下头对苏曼冷笑,“小爷今儿不但要弄死你,还要让你身败名裂!”
谢佳茵头疼,她知道谢嘉城就是吃软不吃硬的性格,跟他对着来,他反而越闹越凶,越闹越肆无忌惮起来。
柳素昔冷眼看着,漏斗状的马提尼杯杯沿轻轻扣着吧台的黑色星光砖,扣了两三下又将杯子轻轻放回台子上,扶着台子从高脚凳上踩下来,高跟鞋落到微晶石地砖上清清脆脆“嗒”的一声。
她走到他们跟前,谢佳茵先是认出了她,跟她打了声招呼。柳素昔点点头应了,踱步到纠缠不休的谢嘉城和苏曼旁边,一句话也没说,只是伸了手拨开了苏曼眼前的碎发。
柳素昔在那天晚上见过苏曼一回,那时候她妆容精致,穿着一身小香风的连衣裙,典型的明星范儿。现下她半醉不醒之间,泪痕红浥鲛绡透,眼色迷蒙,淡淡的妆容也哭花了,柳素昔细细打量,发现她其实是一个标标准准的古典美人,稍一着色,就能带出工笔画的味道来。
柳素昔思量了一下,心下有了打算。
谢嘉城不知道她是谁,正不满她一言不发地扰了他的事,一句脏话还没到嘴边,就听见柳素昔清清淡淡地说,“这个人,我要带走。”
谢嘉城原本就带着气,听她这么一说,登时火了,“你他妈谁啊,敢来阻小爷的事儿!跟小爷抢人?啊?你要带她走?你敢!”
谢佳茵见谢嘉城越闹越凶,连忙拦上来,“柳小姐对不起,我弟弟不懂事。”
柳素昔摆摆手轻轻巧巧地笑道,“被宠惯了,不懂事也是难免的。我今天可不知道是跟你们家有什么缘分,一门三父子可都被我认识了。”
“少给我套近乎,识相的就滚!”
“嘉城!”
柳素昔还是轻轻浅浅地笑,眼里带着点冰凉的讥讽,恰到好处,好像谢嘉城的话不是对她说的一样。她往旁边的台子上扫了两眼,端了一杯带着冰的饮料,对着苏曼兜头浇了下去,语气温和得像催眠曲,“苏曼,苏小姐,请醒一醒。”
谢佳茵和谢嘉城都微微愣了一愣。
柳素昔见苏曼半醒了,回头对谢嘉城友好地询问道,“你的话也说完了吧?我要带她走了。”
谢嘉城反应过来,那一杯冰水仿佛浇在了他头上一般,把他的火气都给浇没了。他哼笑一声,对着柳素昔深深地看了一眼,放了苏曼,两只手交叠着抱在胸前,“行啊,你要带她走我也不拦着你,不过,我可不能白白放了她!”
“你叫谢嘉城是吧?”柳素昔微微抬着头,薄凉的神色映在彩灯下,语调温和地说,“谢嘉城,我并不是在求你,所以你没有资格跟我谈条件。”
她眼里那点若有若无的轻蔑刺得谢嘉城浑身难受,刚刚灭下去的火气似乎又蹭地燃了起来,他一把拽住正要走开的柳素昔,恶狠狠地咬牙,“想走,跟小爷打招呼了吗?”
许是谢嘉城那一拽刚好握住了柳素昔的带着伤疤的手腕,柳素昔颤了一颤,想也没想,一巴掌就扇了过去。
“啪”的一巴掌,扇得谢嘉城和谢佳茵都愣住了,大底没有人敢这么打他。柳素昔扇完了回过神来,觉得自己反应过度了,也有些后悔,但她皱了皱眉,只是冷冷地看着他们。
谢佳茵毕竟护短,反应过来后上前一步站在两个人中间,神色冷然,语气也强硬起来,“柳小姐,我弟弟只是小孩儿脾气,跟苏曼的纠葛不说,可对你并没有恶意,你这样一巴掌上来太过分了吧!”
二十四岁的小孩?巨婴啊!柳素昔心里冷嘲一声,脸上却笑得愈发温婉,“在这么个声色犬马的地方,防备心总是要强一些的,你弟弟突然伸手抓着我,我一时也是条件反射。如果我真的误解了你弟弟的‘没有恶意’,我向你们道歉。”
她说的在情在理,由带着几分诚恳,谢佳茵一时也不好再发作。
谢嘉城用舌尖顶了顶被打的脸颊,狠狠地瞪着柳素昔,然后把他姐姐拉到一边,贴到柳素昔面前低着头俯视她,“我长这么大,还真没被人甩过巴掌,你很好!很好!”
他个子高,一凑近了柳素昔只能仰头看他,可在这种地方这种时候仰视他,就等于矮了一截,于是柳素昔干脆不想看他。她刚把头扭到人潮另一侧,就被谢嘉城卡着下巴掰过来,一张肆意不羁的脸凑近了她,带着恶意调笑道,“仔细看看你,长得也还不赖。呵,你坏了小爷的良辰美景,不如把你自己赔给我,赔我一个春宵一度,小爷我一高兴,今儿个的账就不跟你计较了。要不然……”
他手上的劲忽然狠狠地加大,似要捏碎她的骨头一样,疼得柳素昔也忍不住哼了一声,然后他满意地咧着嘴,笑得很是得意。
谢嘉城半天都没有打算放开她,还是谢佳茵上前解围,说,“嘉城,不要胡闹,她算是宋黎川的贵客,别弄得我们两家难堪。”
“宋黎川的贵客啊?怪不得这么大的脾气,这么大的胆子。”谢嘉城带着点阴鹜的眼神盯着她,“呵,我更有兴趣了。”
柳素昔脱了身,先是皱着眉摸了摸犯疼的下巴,偏着脑袋像是上下打量了一番谢嘉城,然后忽然伸出一只手抚上谢嘉城的脸颊,微微仰着头,半垂着眼睫,落了满眼的灯辉,她从脸颊抚到凸起的喉结,指尖像是在挑逗。她看到谢嘉城的喉结狠狠地动了一下,抿着唇微微笑起来,抬手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脸颊,说,“想跟我春宵一度?可惜,我对比我小的男人实在没有兴趣。”
谢嘉城有些恼,伸手握住了她的手,反问,“你怎么就知道我比你小了?”
“我不仅指年龄,我还指心理。”柳素昔点了点谢嘉城的胸口,另一只手想抽出手可没有成功,她不在意地笑着说,“你看,你就是这么幼稚。”
谢嘉城皱着眉,一言不发地瞪着她。
柳素昔看了谢佳茵一眼,抬手示意了一下,说,“谢小姐,你确定不管管他吗?我想,你应该不会希望你弟弟招惹上我的,也更加不会希望我招惹上你弟弟的吧?”
确实,谢佳茵心想别说柳素昔是宋瓷他们请来的,是宋黎川的贵客,轻了重了都怠慢不得,就单单她这个心思细腻,处变不惊的样子,她弟弟也绝不是她的对手,要真是纠缠上了,不管谁招惹谁,恐怕都不会太平了。她点了点头,狠下心掏出手机拨了她父亲的电话,递到谢嘉城面前,说,“嘉城,你再不跟我回去,就是逼着爸爸亲自来接你了。”
“姐!”
“快点!”
谢嘉城恶狠狠地瞪了柳素昔一眼,终于甩下她跟着谢佳茵出去了。
柳素昔瞥着他们消失在人群中的背影,于斑驳耀眼的彩灯下薄凉地笑起来。她原本烧还没有退干净,喝了酒以后更是有点昏昏沉沉,可经谢嘉城这么一闹,她竟然彻底地清醒起来了。她瞥了一眼自己纤细手腕上狰狞的伤疤,觉得有点无奈,也有点忧愁。
柳素昔以为自己已经刀枪不入,水火不侵了,可没想,原来自己还是这样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反射神经快过了理智。
楼上珠帘攒动,觥筹声响,不知道是谁轻笑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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