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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青鸾卫就是毓阳大长公主的私有军队，先帝在世时是三千人，如今扩充了一倍。这支卫队的士兵当年随先帝打过江山，都是百战的精兵。不少人还曾经跟着大长公主冲锋陷阵，对她与皇家都抱有十足的忠心。
至于顾含章，他是高皇后顾氏的本家侄子，论亲缘夏青容还得叫他一声表兄。顾家在西北封王，镇守边陲，如今当家的是夏青容的亲舅舅。他担心外甥女身边没有得用的人，就从自家小辈里挑了个最优秀的送了过来。
西北的数十万大军，加上手里的六千青鸾卫，这才是夏青容能够总领朝纲、震慑群臣的底气所在。
所以，会动用顾含章和青鸾卫，这也就意味着，这件事在大长公主心中重要到了一定程度。
映墨不禁有些好奇。但她向来是个不多问的聪明人，只点点头，道了声“是”，便接过那张纸，向门外走去。
“等等。”临出书房，夏青容又叫住她，“前两个名字，不妨从宰相与吏部尚书查起。”
映墨离开了。大长公主盯着空空如也的书桌又发了会儿呆，把她留下的那碗药端了过来。
深褐色的药汤散发着浓浓苦意，旁边还很体贴地准备了一小碟蜜饯。
夏青容一口将苦药喝了个干净。她能感觉到那带着热度的液体顺着喉咙流入胃里，却无法温暖自己冰冷的身体。
映墨一直以此来判断她还没有完全康复，不断让太医开出各种滋补的方子。夏青容拒绝了太医再次请脉的要求，但对端来的汤药来者不拒。
是药三分毒，她却不需要顾虑这些。
反正她已经死了。
没有人会知道，她是与鬼神做了交易，才得以重回阳世的。那个神秘的声音开出了匪夷所思的条件，给了她四个从未听说过的名字，要她做这四个人的秘密靠山，实现他们的夙愿。
以五年时间为限，如果能够让这四人全部达成圆满，那么她就可以真正地起死回生。
夏青容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就算什么都不做也平白赚了五年寿命，明摆着是她占了便宜。
这五年足够她进一步稳定朝中局势，彻底掐灭某些人蠢蠢欲动的篡位之心。也足够她将小皇帝拉扯到八岁大，给他培植起一片属于自己的势力，让他不至于做个由人摆布的傀儡。
怎么样都不会比现在就死更糟糕。
夏青容抬手按上自己的胸口。那里的脏器是静止着的，她无法感受到像从前那样生机勃勃的跳动。
自己现在这样算什么？活死人？行尸走肉？夏青容不清楚，但她也不介意。
只要她还能站在这里，顶着大燕江山的一片天，这就够了。
京师城南咏春坊，段府。
一阵冷风掠过，尚未烧尽的纸钱被吹着纷纷扬了起来，四下飘散开去。有几片打着旋儿翻过了偏院的外墙，悠悠落在花园的小径上。
正在低头清理落叶的小仆见了，将扫帚往地上一顿，望着纸钱飘过来的方向嫌恶地啐了一口，低骂了声“晦气”，忙不迭地将碎纸扫作一处，藏进枯叶里。
段家大宅内是一如往常的温馨祥和，然而西南角一墙之隔的偏院之内却是满眼惨淡，冷寂得令人只想早早离开，不愿意多留片刻。屋内正对着大门的墙上贴着一个硕大的“奠”字，当中地上摆着一口黑漆棺材，棺盖错开着搭在顶上，尚未钉合。
棺中躺着的，是这段府之主、吏部尚书段长亭的庶长子，段飞潇。和他的父亲一样，段飞潇同样在六部供职，只不过是在礼部做个九品的芝麻小官。
事实上，除了段家人之外，外界很少有人知道，这个平庸懦弱、唯唯诺诺的青年，居然是那位吏部尚书的儿子。父子俩从不会在旁人面前提及对方，一个是不愿，一个是不能。
至于段飞潇的死因，倒也和几天前的那场祭天大典有关。
当日刺客袭击了小皇帝后，见毒箭被大长公主挡下，知道事不可为，立刻远遁。几名刺客在前头跑，青鸾卫与禁卫军在后面追，恰好就在段飞潇站着的地方附近追上了，双方就此交起手来。
混战之中，不知是谁一剑捅在了他的肚子上，正中要害。抬回家躺了一两日，终究是伤得太重，咽了气。
说起来也合该段飞潇倒霉，那时被裹挟进乱斗里面的可不止他一个礼部小官，却只有他一人不幸中彩，丢了性命。
死了一名家庭成员，主宅那边却是漠不关心。段长亭这个做父亲的只在搭灵堂的时候过来草草扫了一眼，段飞潇的嫡母和那些弟妹干脆连面都没露。葬礼一切从简，竟是将大小殓的仪式都省了，早早入棺，守灵三日之后便要尽快下葬。
不受宠的段家长公子，生前被刻意忽视，身后事也是如此潦草。
段飞潇无妻无子，守灵的是平日里伺候他的两个婢女，莲心与荷香。此时两人正跪在棺材前头烧纸钱，脸上却都看不到半点悲戚的神情，反倒是浓浓的厌恶与不耐烦。
“呸！”又丢了一把纸钱进去，跪在左边的莲心忍不住小声骂道，“这倒霉鬼，活着的时候是个废物，到死了都要连累人！昨儿我去悄悄问过大总管，他说我们伺候过死人，不能再往主子跟前送，少不得要下放到田庄里去。一离开京城，将来哪还有往上爬的机会！”
“机会？”荷香瞥了她一眼，发出一声阴阳怪气的冷笑，“机会要是有，早就来了，还用得着等到现在么？咱们自从被发配到偏院这个鬼地方，早就和机会绝缘了！”
“唉！都是怪这倒霉鬼。好歹再多活个一年半载的，等我勾搭上那后院的刘管事也好啊！”莲心听她说罢脸色更坏，愤愤地又抓了一把纸钱砸向火盆。
“笃笃笃——”有轻微的叩击声从棺材里面传出，可两个人都没有听见。
“你又看上那刘管事了？”荷香揶揄她，“刚来时不是还想着爬大公子的床么？”
听她提起这一茬，莲香却不以为耻，翻了翻眼睛道：“那时以为他大小是个主子，谁知道他过得连个有头脸的下人都不如？现在想想，幸亏后来打消了这个念头，不然现在可就不是守灵，而是守寡啦！”
她们两个嘻嘻哈哈笑作一团，对死者毫无半点尊敬之意。
“笃笃笃——”棺材里的敲击声又响了起来，比之前有力了三分。
“你……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这回荷香听到了，脸色顿时一白，颤着声音说。
“声音？”莲心还没反应过来，“什么声……”
“啊啊啊啊！！”这一句话还没说完，两名婢女已是将手里的纸钱一扔，齐声尖叫起来。
映入她们眼帘的，是一幕惊悚至极的景象——从棺材错开的缝隙中伸出了一只青白色的手，正在用力推着棺盖！
“……鬼！鬼啊！！”沉重的木板被推动，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莲心与荷香早被吓得魂飞魄散，一边尖叫着，一边连滚带爬地逃出了灵堂。
“砰！！”她们离开后不久，那棺材盖终于轰然落地，激起一阵灰尘。
两手扣着棺材边沿，“死者”缓缓坐起身来。他的脸色惨白，略有些急促地呼吸着，双眸中却透着清明冷静的神采，视线机警而缓慢地扫过四周。
片刻后，他收回目光。习惯性地抬手扶了扶鼻梁，发现上面没架着任何东西后，才垂下眼睛，露出一抹古怪的笑容：
“没听说过的朝代……这回历史可真是白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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