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龙辞

　　马车一路向北行驶，慢慢的，官道上覆盖了越来越多的雪，路也越发窄了。
　　薛懿向外看去，许多流民赤脚走在雪地上，饥寒交迫。
　　她轻叹一口气，视线回到了手中的锦囊上。之前思考过商昭会给她安排一个怎样的身份，才能顺利入住姬家。也许是丫鬟或者厨娘，可这些都难以深入姬家权力中心，况且商昭也不会让自己的未婚妻用这样的身份。薛懿打开锦囊，上面写着：慕清。
　　慕清是姬家主母亲孙夫人的外孙女，孙夫人女儿去世后，她被从滁州送往徽州。自己要替换掉的就是这位小姐。的确是个好身份。慕清养在深闺，见过的人不多，就连姬家老太太都有十年没和她相见过了，如此容貌便不是问题。再加上她身份贵重。里外来往，接触姬家各种人也容易些。
　　薛懿把茶浇在绸带上，墨迹很快便淡去了。
　　一路车马劳顿不提，薛懿终于在五天后赶到了姬家。
　　众人都在堂内等着了，中间坐着的一个鬓发苍白的老妇人，看到她，泣声说道，“我苦命的清儿啊。你的娘去的早，如今到了外祖母这儿，可好了啊。”薛懿装作悲戚的样子，掩面拜了一拜。旁边的妇人们衣裳华贵，穿金戴银，见老太君如此悲伤，急忙安慰道，“如今清儿来到老太君旁边，可得安心了。”薛懿也附和道。她扫过众人，却没发现姬忽的身影。她走在去厢房的路上时，不禁问旁边的妇人，“方才未见着姬老爷，不知何时方便去拜会。“
　　那妇人口齿伶俐，不过二十几的年龄，穿着一件玫红的袄子，戴着金帘梳，上面的一对蜜蜂栩栩如生。她回道，“老爷去了太守府商量迎接宸王和薛大人的事了，估计要过了晚膳才能回来，老爷知道慕小姐来的事情了，晚些请安不打紧的。”这妇人是姬家主长子姬常的夫人，内宅众事都交由她来安排。
　　薛懿心中一动，又问，“那敢问夫人，这宸王和薛大人为何要来徽州呢。”
　　姬夫人掩面一笑，“这我可就不清楚了，怕是因为赈灾的事情。”她降低了些音量，“朝廷怕是要怪罪呢。”见前头房间已到，姬夫人停了下来，说道，“慕姑娘看还有什么需要的便和我讲，我吩咐她们去添置。”
　　薛懿道了谢后，便进屋去了。这姬家不愧是富可敌国，光是她一间屋内瓷器珍玩便琳琅满目，和缙国公府比起虽逊色一些，怕只是因为碍着礼制的原因不敢放肆大修宅邸。
　　她注意到了案几上的红瓷碗，对一旁的丫环说道，“听闻北梁盛产红泥，姬家和北梁也有生意往来？“红泥一向珍贵，北梁很少对外运输，姬家虽生意遍地，却未听问和梁国有任何交易。薛懿好像抓住了什么，但又倒不个所以然来，只能放弃。
　　等她见到姬家主的时候她已用过晚膳。姬忽约莫不惑之年，一身灰色长袍，毫无商人精明算计的神色，倒有些像一位儒雅的侠客。虽已生华发，却难掩眉眼间的凌然之气，气度不凡，略显风流，年轻时必定是为美男子。
　　见到薛懿后他微微愣了片刻，不过只是一瞬后，就恢复了仪态，说道，”老太君惦记你许久，白日里多去她跟前侍奉吧。”
　　她点点头，正欲回些什么，没想到他说了句天色已晚便直接出去了。
　　薛懿有些不解，自己的容貌未有不妥，为何他眉眼露出些古怪。莫非她身份暴露了。。。也不对，那此时她就不会安然活着了。
　　豪无头绪啊。。。她有些出神地站在院子里，望着那一轮明月，不过才来了一日，就觉得姬家有些古怪。唉，不知道薛湄此时在宅子里干什么呢？父亲和宸王怕事也快到徽州了。无缘无故的赐婚和宁王的诡计，让她陷入被动，孤身一人。
　　可是从此她的世界不再是大漠和小小的薛府，商昭给她了一条路，成败在此一举。
　　薛懿打了个哈欠，准备走回房间。
　　她心中一紧，隐约看见有个人影站在屋内。薛懿摸紧了怀中的小刀，不到最后关头不暴露武功。
　　那身影动了一动，一个略显轻佻的声音传了出来，“在下顾瑜，替缙国公问声薛姑娘可好。”
　　薛懿定睛一看，那人一身青色的外袍，墨色的长发随意披在肩上，整个人十分消瘦。在月光的照耀下显得整个人十分白净，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潜入她的房间未被发觉那么轻功估计是极好的，见他说出了缙国公的名字，薛懿稍微放松了些，整理了下衣服，有些恼道，“更深露重，随意拜访缙国公未婚妻闺房，果然好教养。”
　　顾瑜脑袋一歪，从上到下打量她半晌，笑道，“倒是以缙国公未婚妻自居了？也是个可怜人啊呵呵。。。”他舔了舔嘴唇，“小姑娘有趣得很，咱们圣明的皇上到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呢。”
　　薛懿不理解他所说的，只觉得有些阴阳怪气，她坐下来给自己倒了杯茶，问，”缙国公让你带什么消息了吗？“
　　顾瑜点头，”宸王和薛大人明日就会到达徽州，到时候设有接风宴，是个了解各类官员的好时机。姬家主也会去，你届时也会去。“薛懿有些疑惑，”作为女眷如何去得了这样的场合？“
　　她心中泛起一阵波澜，这么说就有机会见到他了。
　　”长安大大小小的官员也来了一些，徽州家里有女儿的自然动了些小心思。“顾瑜轻哼一声，似是不屑。”外头百姓居无定所，雪灾摧毁房屋，也难为他们这时候还能有精力思考这些了。“
　　薛懿想起自己一路走来，所见到的状况，也有些伤感，”听闻朝中党争严重，宁王和皇上互不相让，互相忌惮。偶尔有几个清廉的想做出些功绩也寸步难行，稍微又个不慎便成了牺牲品。此次雪灾，若处置不力，流民增多，恐怕要出乱子。“顾瑜看了她一眼，说道，”所以明天十分重要，稍有不慎你就有性命之忧。“
　　薛懿恩了一声，”我既然来了这，在知道真相前便不会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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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大清早，薛懿便去了老太君的屋内请安。她正被人服侍着吃早膳，见薛懿来了，笑道，“清儿这么早来怕是还没吃过东西，不如就在我这里吃了吧。”
　　薛懿应了。只见桌上粥菜足足有十几样，对于商人之家已经是很铺张了，她不禁对姬家的实力又忌惮了一分。虽然现在许多姬家的子弟也都读书考取功名，但提到姬家大多数人的第一反应还是他们的富可敌国。
　　这样的势力，要是依附宁王，的确对皇帝是个大患啊。
　　老太君继续感叹，“上次见你的时候你还梳着羊角辫，你母亲去世前和我写信，说你瑶琴已经弹得很好了，“她穿着暗红色的褂子，手腕上的镶金玉镯翠色润亮。脸上的褶子显示出她的苍老，并不浑浊的眼睛透露出当年她掌家时的威严风范来。
　　薛懿心里略微一冷，自己别说分清宫商角徽羽，熟练使用复杂多变的指法如挑，勾，剔，叠涓，双弹，打圆等，就连如何摆放瑶琴都是以前无聊的时候看薛霏练的时候记的。
　　老太君见她没有立即回答，看了她一眼，半是玩笑，“是不愿意弹给我这个老婆子听么？”薛懿急忙摇头，“一路车马劳顿，今早起来手还觉得酸的很，等休息好了，外祖母想听清儿弹多久，清儿就弹多久。不过清儿有个小小的请求，师傅说弹琴前需要沐浴焚香，还得请人安排好。”
　　老太君点了点头，似乎觉得也有道理。
　　众人正寒暄着，突然院里传来了喧闹声，一个尖细的声音嚷嚷着，“姬常把我娶了回来，也不给我个说法。到是要让老太君来评评理了，平白受丫鬟的气。”
　　老太君皱了皱眉，似乎很是不悦的样子，唤做玲珑的丫鬟进来道，“又是西园里的那位。“
　　站在一旁服侍的姬常夫人脸色变了变，“妾身未将赫连姑娘安置好，没想到她竟敢一早来打扰老太君清净。”
　　姬老太君眼神闪了闪了，自从姬常来了后，他儿子姬忽就把掌家权给了自己的儿媳妇。他们母子关系因为那个人的缘故，二十几年前起就从未好过。自己雷厉风行那么多年，早习惯了大权在握的时候，所以看自己这个孙媳妇有些不顺眼，若因为这件事收掉了她的权力，或者培养一个和她对着干的女人。。。
　　想罢，老太太哼了一声，“你到底还是年轻，罢了罢了，让她进来，我来管教管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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