紐約425公路：遠行的開端 New York State Route 425: The beginning of a long journey

　　第三章：抵达布法罗
　　8月1日的班机到达美国时还是8月1日，隔天一早便是8月2日，等于有一天几乎是在飞机上跟过境旅馆度过的。隔天美国国内的班机是美陆航空，看起来非常的破旧瘦小，苏徽杭又开始紧张了。不过上了飞机，看到空服员都是慈祥的美国老太太，她反而有说不出来的安心，再加上，早餐时认识的台湾学生，大家一起搭旅馆的免费巴士到机场，机位都划在一起，她开始有那种已经在美国的心情了。她坐在窗边，有几朵白云，飞机缓缓的穿越了云层，可以看到离开纽约市高耸的建筑，泛蓝的海洋，飞机飞得很低，大约半个小时，底下的风景竟然完全改变了，取代高楼大厦的是大小成群的湖泊、宽广的河流，慢慢延升为细长的支流、广阔的平地、浓密的树丛中，可以看到矮矮的楼房。从高空俯瞰，每间楼房都像个不同形状的乐高积木，高高低低的排列着。不知道为什么，苏徽杭觉得这样低空的飞行比高空中遨翔的大飞机来得有趣多了。手中捏着呕吐袋，她有种预感，这次可能不会需要了。
　　预定一个半小时的飞行航程延后了15分钟，很快的当机长宣布即将降落在布法罗机场时，徽杭跟其他同学都觉得一阵雀跃。她就读的纽约州立大学布法罗校区有超过300多名台湾研究生，以工科学生数量最多，传播与商科次之、医科及教育学科人数也不算少，而冷门的人文科学及社会科学则是小猫几只。由于同行的同学中，有几位是电机及商科的学生，因此同学会早就派人在机场候机待命了，徽杭托至威、文光的福，就跟着坐在电机系派来的车中离开，同行还有跟她领域相近的慧婷。她有种预感，在美国求学的日子里，慧婷应该会是一个可以聊天谈心的朋友。
　　吴安平一面开车，一面从照后镜看看徽杭跟慧婷不自在的小模样，亲切的笑着说：「我今天运气真不错，听说昨天飞机延迟很久，还有人更离谱，想说布法罗离加拿大多伦多很近，也不知道哪个旅行社小姐给的鬼建议，说是加枫航空便宜，为了省机票钱，竟然从台湾搭加枫航空到多伦多，再坐飞狗巴士给我进来美国，没想到边界在海关被移民官问了将近一个小时，害的在Buffalo downtown（布法罗市中心)接机的学长等的灰头土脸，还一直打公共电话问我人是不是自行过来了？」
　　慧婷立刻回话：「喔，所以搭台航或是飞荣不是唯一的选择？我们以为只有台航或是飞荣才能到布法罗？」
　　「这的确是大部分人的选择，但不是唯一的选择。同学会当时还在台北举办过，那时副会长特别希望大家选择那两班飞机，主要是，如果一起来的人数多，我们可以一次载满一点，时间也比较好抓。可能那位同学看地图想说多伦多离布法罗比较近，当然，这样想也没错，开车单程3个钟头，比纽约开来布法罗的确近多了。」
　　「是喔，那飞狗巴士在学校没有一站吗？」
　　安平突然转头，诡异的笑容看着慧婷：
　　「同学，美国是很大的国家，不可能像台北一样公交车哪里都可以到。到底有多大呢？从今开始，你、慢、慢、体、会、吧！」
　　慧婷朝照后镜对安平做个大鬼脸，接着继续问。
　　「纽约市到布法罗开车要多久？」
　　「8个钟头，一趟单程。」
　　「是喔。」慧婷伸了个小舌头。
　　「所以今天本来应该那位学长也要来接机的，可是想说他昨天等太久了，实验室他老板找不到人，快要把他fire掉了，所以今天让他乖乖在实验室里替老板做事吧！」
　　「暑假还要替老板做事？」
　　「喔，对，老板是我们的衣食父母，就是论文指导教授。老板底下有很多研究计划，有计划才能养研究助理，没有寒暑假之分的。对我们而言，大家几乎都不用付学费，你们学费现在一个学期要多少？要美金4000了吗？喔，你看，我都不记得了，我们电机系很多都是老板养的，除了学费不用付之外，还有奖学金，也就是每两周发一次薪水，所以我们可以自给自足，很多学长用这奖学金养活妻小。我们电机系好一点的第一年就可以拿到奖学金，就算第一年没有，第二年一定有。」
　　「什么？好好喔！在台湾完全没听人说过耶！所以大家都不用靠爸爸妈妈提供学费喔！」
　　「对，学费都不用缴，杂费差不多＄50要自己缴，每两周发一次薪水，英文叫做paycheck，一个月下来大概有个＄1100。喔，从现在开始所讲得任何数字，都是美金计价，以后不要再问笨问题，『喔，学长，这是台币还是美金？』。不过这些是研究助理（RA），是老板计划所提供的。如果是当教学助教（TA），也是学费全免，健康保险几百元学校出，停车费也不用缴交，因为等于是教职员，不过缺点是所做的工作是要替老师批阅作业甚至帮老师上课、监考，还要在office hours解答美国学生问题。美国同学问题层出不穷，非常难搞，等于你花了时间，都跟博士论文无关。所以我们系上台湾学生都争着当老师的RA，在实验室工作的东西毕竟跟自己论文有关，这样才能早点毕业。美国学生跟我们相反，他们比较喜欢当TA，当然这是他们的国家，是他们的语言，至少不会被大学部学生抱怨英文差，有口音，听不懂之类的。」
　　「哇，念工科真是好啊。又有前途，又不用缴学费，真好。光学费有省很多了。现在I-20是写着一学期费用是3843美元。」
　　「ㄟ，另外一个同学怎么这么安静？是晕车了吗？」
　　「哈哈哈，她说她在飞机上吐了七、八次，把邻座的人都给吓跑了。」
　　「没关系，我的车是烂车，够你吐的，需要呕吐袋吗？不过纽约市到布法罗还飞不到两个小时耶？你吐的这么频繁，确定不是怀孕吗？」
　　「不是啦，是在台航的班机上，生平第一次搭飞机。」徽杭说完一阵脸红。
　　「喔，你过去没搭过飞机是吗？」
　　「没有，第一次搭，所以会很害怕那种高高低低的感觉，而且遇到乱流时，会觉得离开土地好远，很可怕。」
　　「这样喔！那你应该多多认识机械系的学长们，他们会告诉你飞机的构造，如果没有人为的问题，其实飞机还是很安全的。美国有做过调查，事实上，坐飞机比开车还要安全，统计数据显示，坐飞机失事的机率为1100万分之一，开车却高达5000分之一，是飞机的2200倍。那你现在觉得还好吗？车速会不会太快，有没有晕车？」
　　「学长，我现在觉得很好。沿途的房子好漂亮喔！」徽杭如果再不转话题，就怕慧婷把她早餐时有问必答的对话一一重复出来，那才叫丢脸。
　　「对，所有一到布法罗的人都会很爱沿途的感觉，机场刚才那段是I─90，这可说是美国最长的高速公路，横越东西两岸。马上我们要接到I-290往北的公路，它是通往布法罗北边的地方。学校有两个校区，医学院在南校区，其他全部在北校区。我们大家都是住在北校区。布法罗，你最不会去的，叫做Downtown市中心。那里除了去办加拿大签证，其他时间，没人会去。」
　　「对了，听说在布法罗一定要买车？」慧婷轻声细语的问着。
　　「没错，有车真的比较方便。最主要是反而省钱，学校宿舍不好，就像台湾的大学生宿舍一样，这里研究生宿舍很少，只有一栋，叫做Clinton Hall，没有一个人独立一间的，都是两人共享一个房间，厕所又在房间外面，费用一个学期收一次，平均一个月就要＄400多块，而且没有办法煮饭，等于你硬性的被要求买餐卷，那些加起来，一个月的开销都超过$800多了。最糟糕的是圣诞节期间要搬出去，寒假另外住还要收钱。」
　　「真的？可是，我就是要住在宿舍，而且我不打算买车，我爸爸给我的钱不够我买车。」徽杭并不知道车子在这里会是一个必需品，听了真有点泄气。
　　「我第一学期住宿舍，真的受不了，同房室友常常带女朋友过夜，跟舍监反映也没用，所以一学期就搬出去了。」
　　「可是，学校宿舍规则上不是很清楚写说一定要住满一年吗？」徽杭立刻问。
　　「当然，我那时跟舍监说我不能忍受室友一天到晚带女朋友进房间，舍监说，很抱歉，很同情你的遭遇，但依据规定，我一定要住满一年。」
　　徽杭跟慧婷大笑起来：「真的，怎么有这么奇怪的舍监？」
　　安平调调照后镜，表情变的非常严肃：「老美是非常一板一眼的，一切都是要照规定来。」
　　「后来你怎么能够搬出来，刚说只住一学期吗？」
　　「所以说嘛！我们台湾人聪明的头脑怎么可能败在老美的死规矩里。我就去多伦多中国城里买一大堆拜拜用的烟、罄跟木鱼，布法罗很荒凉，连个中国超市都没有，只好往加拿大跑。我开始在房间里每天点香，然后每天半夜闹钟设定好，凌晨1:00, 3:00, 5:00 用罄敲个十分钟木鱼。然后口中随便讲几个咒语，开始朝天花板，仰天大拜叩首3次。」
　　慧婷不解问道：「干嘛？室友没被吵死，自己睡眠不够就先把自己给虐死了。」
　　「没办法，为了能逃出宿舍，这是必要的牺牲。」
　　慧婷掩嘴笑道：「哈哈哈，那么室友一定很快的跟你抗议。」
　　「没错，首先，他女朋友不敢过来，他自己也不常回来睡觉。过了一个礼拜，他受不了，就跑去跟舍监要求换室友。舍监起初也是重复同样的句子：很抱歉，很能理解你的难处，但根据规定，必须在新学期开始才能重新要求换新室友。但是，谁叫美国房子隔音差，没多久左邻右舍的半夜全吓醒了，纷纷出来找声音来源。舍监后来察看之后，也发现问题有些严重，不可能有人受得了烟香熏染整个房间，半夜还要听木鱼可怕的切剁声。」
　　「学长真差劲啊！后来呢？」
　　「舍监是个白人，一开始就不客气的警告我，我立刻回他说美国是一个尊重个人宗教信仰的国家。我信的宗教非常特别，我的神规定我一定要在固定时间拜佛诵经，只能凌晨，凌晨能吸取日月光华，阴阳气息，绝对不能早上。我不能违背我信仰的神，而且，我翻过宿舍的规章，里面完全没有规定不能点香、诵经、敲木鱼跟拜拜。」
　　「那这样他也可以让你一个人住啊，把室友转到其他房间就好了，你怎么有办法离开宿舍呢？」
　　「学校怎么会做赔本生意？大学教育，不是免费义务教育。请记住，你们来的这个国家，叫做美国，这个美丽的国家，呼吸都要钱，做任何的思考，都是以钱为主。本来一个房间可以赚两个人的钱，他怎么可能为了你特别宗教信仰，让你一人独住。后来当然是退费，让我搬离宿舍啦。」
　　徽杭吐吐舌头：「所以，学长你其实是被赶走的。」
　　「我就是要离开宿舍，所以是被赶走还是我自己走人，有什么差别，只要能离开就好。」
　　「哇，看来你已经用了这招，我大概就没辄了，我还能编什么理由离开呢？想想看！」徽杭若有所思的说。
　　「你可以说你要结婚，因为这个学校没有夫妻公寓宿舍，听说美国其他大学有，所以宿舍的规定是有提到结婚可以申请搬离宿舍。唉阿，为了能逃离那个鬼地方，宿舍退宿规章，我从头到尾，背的滚瓜烂熟哩！」
　　「结婚？那我不是要拿出证明吗？」
　　「对啊。」安平从照后镜对徽杭眨了个眼。
　　「那徽杭等于是要找一个『终身室友』来取代一个『暂时室友』，这样有比较好吗？」慧婷看着徽杭，两个女生在后座开始窃窃私语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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