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越云端

　　赵海城进了包厢就被一堆人按住了。

　　“来晚的喝几杯来着？”

　　“什么杯啊，瓶！瓶！”

　　“对对，先来三瓶再说话！”

　　虽然航班延误属客观原因，但赵海城也不辩解，拿过一瓶酒仰头咕咚咕咚喝了，把空瓶子往桌上一放，又拿了满满的两瓶放到自己面前，说道：“这俩是我的，让我缓缓再喝。”

　　他拿过空杯倒了一杯酒，笑嘻嘻地对着吴氏兄弟举杯：“生日快乐。”

　　大家碰了杯，一撮人一撮人地坐在一起聊天、玩游戏。

　　“眼看小海就要成为咱公司最年轻的机长了，我觉得这你得喝一杯。”吴边今天铁了心要灌赵海城就是了。

　　“破纪录这么大的事儿，怎么也得两杯吧。”吴尽跟他哥狼狈为奸。

　　“即将让贤的现有记录保持者表示，三杯比较合适。”袁跃然看热闹不嫌事儿大。

　　赵海城从进门连外套都没脱，一直在喝酒，此时有些热了，才想起衣服的事，便从飞行箱里面拿了一件衬衫。

　　“我一会儿回来喝，”赵海城扬扬手里的衣服，“去把制服换下来。”

　　顺便把另一个手上拿着的东西递给吴尽：“差点忘了，生日礼物。”

　　吴尽把一个递给哥哥，两人打开，两个相同雷朋偏光太阳镜。

　　“吴边墨镜镜框不是坏了嘛。”赵海城笑着补充道。

　　“靠！”袁跃然撸起袖子，滔滔不绝起来，“小海你看我这块表，表盘都花了啥都看不见，都不能用了，你看我生日也快到了，你有没有什么想法？”

　　赵海城看着他手腕上的积家，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袁跃然心中一喜，却听他说道：“我的想法是今天应该机长请客。”

　　另外两个机长在角落里跟几个空乘玩游戏，这边剩下的袁跃然听到这话，看向仅剩的一位机长——大师姐寻求同盟，大师姐看看他，伸手理了理头发，说：“我觉得，你可以把你这块旧表拿来抵账，反正你都说它旧到不能用了，那就废物利用吧。”

　　大家闻言纷纷附和。

　　袁跃然拿起酒咂着不再说话，他觉得所有人都在跟自己作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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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庭云掷了最小的数字，正要转动转盘的时候，有人推门而入。

　　坐在正对门口位置的她一眼就看清了来人是谁，包雅静，她在心里哼了一声。

　　可当她看见包雅静身后的人时，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所有的冤家都在这聚首，今天是什么日子。

　　“纪……纪副局？”李子默先反应过来，打招呼。

　　大家僵在原地不知该不该请他们进来。

　　纪炎本想将包雅静送到KTV就回去的，最后硬是被她拽上来，他想，那时候就该发现不对劲的。

　　有人打破了沉默：“哎呀好巧啊，你们是纪炎的同事吗，你们好，我是他的未婚妻，我叫包雅静。”

　　“你好。”

　　“你好。”

　　面对她伸出的热情的手，大家只好礼貌地跟她打招呼，握手，表情无一例外的都是异常尴尬。

　　走到方庭云面前的时候，她假装满脸堆笑：“好久不见呀，学妹。”

　　方庭云看着她的手，又看看她的脸，最后目光定格在她的手上，站起身来，笑着跟她虚握了一下：“是啊，学姐，自从上次在博文湖你被纪副局……”她故意顿了顿，看对方瞬间变得不好看的脸色，恰到好处地没有继续说下去，引人无限遐想，“我们有五年没见了。”

　　“坐啊学姐，别客气。”方庭云招呼着因她一句话而变得目光寒冷的包雅静入座，自己这边对愣在原地的众人说道，“接着玩啊，到谁了？”

　　众人面面相觑，许久艾梅开口：“方姐，应该是到你了，该你摇转盘了。”

　　方庭云闻言动手转动了转盘，指针停留在“真心话”和“大冒险”之间。

　　“冯硕，你刚才说想好了大冒险的惩罚，是什么？”方庭云问刚刚扔到最高点数的人。

　　“去隔壁，跟正在唱歌的人……喝交杯酒。”

　　“这个不是停在中间呢嘛，真心话也行啊，是吧？”艾梅赶紧打圆场，想随便问一个问题赶快结束这尴尬。

　　“嗯，对对！”其他人附和。

　　“我来问真心话，”就在艾梅想问“你最喜欢的颜色是什么”的时候，有人抢在她前面开口说话，不用猜，正是包雅静，不等大家反应过来，她直接问道，“学妹，我一直想请教，你到底是凭借什么特质让男人这么着迷的，是身材、长相，还是……”她停顿了一下，语义暧昧，“别的方面？”

　　方庭云“噌”地站了起来，气势汹汹地走到包雅静面前，目光中像有一把随时会破刃而出的利剑，包雅静以为她要动手，往后缩了一下，惹得方庭云“哼”地一声不屑地笑了，却只是伸手拿起她面前那杯没人动过的酒，说，“你们几个监督好了，不要到时说没看见赖账。”

　　推门出去之前，她回头看了一眼惊魂未定的包雅静，又看了一眼全程不发一语的纪炎，最后对包雅静说：“那个问题，你应该问你男人。”

　　话音未落地，她走出包厢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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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海城换了衬衫，回到包厢的时候袁跃然正在唱歌，他便拿了酒坐在一边跟吴氏兄弟聊天喝酒，就在这时，敲门声响了起来。

　　进来的是KTV服务员，轻声问坐在靠门边的赵海城谁是袁跃然，而后凑在袁跃然耳边说了几句话，本来唱歌唱得正开心的袁跃然渐渐变得面色沉重，起身跟着他走了出去，临走把手里的麦克风递给赵海城，恢复了嘻嘻哈哈的笑容，嘱咐道：“下面还有我两首歌，别切，你替我把它唱了啊！”

　　赵海城本是不愿意唱歌的，但环视一周，众人做游戏的做游戏，喝酒的喝酒，聊天的聊天。他无奈地放下手中的酒杯，举起话筒，轻轻地唱了起来。

　　方庭云敲了敲隔壁包间的门，KTV里的音乐声时常会震得门板都发颤，敲门声自然是没有人能听到的，于是她推门走了进去，先说明来意：“不好意思打扰了，我们是隔壁包厢的，在玩大冒险，我输了，要到你们这里来跟正在唱歌的人完成一个任务，请问刚刚是谁在唱歌？”

　　她大声喊着，幸运的是，在她喊出“打扰了”之后就有人把音乐调了静音。屋里顿时静悄悄的，所有人都停止了动作看着她。

　　“我，我在唱歌。”有年轻的男人回应，声音清清亮亮的，听起来非常友善，她暗自松了一口气。

　　“我叫了一些水果一会儿会送过来，如果有打扰，算是赔罪，所以麻烦配合一下，”她边说边走向刚刚发出声音的方向，对着那人扬一扬手里的酒杯，“请跟我喝一杯交杯酒。”

　　灯光昏暗，这间包厢里开着彩色的渲染灯光，左扫扫右照照，好像没什么规律地在屋里嬉戏转圈，转得她喝得有些迷糊的脑袋更加迷糊，那男人背对着门外的光源，身形笼罩在阴影里，低头倒了一杯酒伸出臂弯与她挽在一起，她凑近了，就着自己的手喝酒，好像闻到了一丝似曾相识的洗衣液香味，大脑里还没回味过来是怎么回事，转着圈的渲染灯转到了面前人的脸上，粉色的光线里，那面目清晰可见，她怔愣地看着，含在嘴里的酒都忘记咽下，对面的人也不急，只看着她。方庭云发现这是自己第一次近距离地看他，双眼皮窄窄淡淡的，不甚明显，一双眼睛清泉一样，清澈柔和，眼底的卧蚕勾勒得整个眼型更加温柔亲切，难怪人说眼睛是心灵之窗，此刻她终于明白他给人带来的谦和感从何而来。她“咕咚”一声把喉咙边的酒咽下，映在她自己耳膜里的吞咽声很大，几乎与心跳分庭抗礼，酒顺着食道一路烧灼下去，她清醒了一些。把手臂轻轻抽出来，低声与他道谢，屋里顿时响起了掌声和口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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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海城的心情并没有被刚刚屋里响起的那些掌声感染得愉快起来，相反，这突如其来的艳福把他带入了混乱的情绪之中。

　　他找项机长要来烟和打火机，下了楼去吹冷风抽烟。

　　寒风料峭的十一月，他穿着制服单裤和自己的长袖衬衫，蹲在商场的安全通道楼梯上抽烟，回想着刚刚和方庭云凑得那么近，她穿着一件中袖羊绒衫，露出的一截小臂绕在他的小臂上，喝过酒的缘故，烫得似乎能看见蒸汽升腾，那热气顺着接触在一起的小臂传入他四肢百骸里，一路蜿蜒，他把烟叼在嘴里，试着伸手触摸那块现在还在灼热的地方。

　　她的眼神，总是冷静疏离，可是今天，那雾气蒙蒙的眸子好像刚刚融化出液体的冰块，积蓄着水汽，又脆弱又美丽，一碰就碎的那种美丽。

　　他踩熄了烟，看了看脚下，包装纸、传单到处散落着，又弯腰捡了熄灭的烟头扔到外面的垃圾桶里。

　　搓了搓有些冷的手臂，他往回走，在电梯外面遇见了舒画。对于这位空乘他是有印象的，虽没什么心情寒暄，他还是一贯的有礼，象征性地打招呼：“你也出来吹吹风啊。”边说边按了电梯。

　　舒画看着他，许久不说话，赵海城也不觉有异，只是边看着电梯楼层变化边伸手搓着自己手臂。

　　“我不是吹风，我是来找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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