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越云端

　　门铃响了四五回，赵海城把音乐开大了声音不想应答，反正没有开灯，索性就装作不在家，可门外的人仍然锲而不舍，改按门铃为敲门，一声高过一声。

　　民航业二十四小时运转，这楼里的人也是什么时间上班的都有，赵海城还是心软，怕影响了别人休息，起身过去开了门。

　　看清门外的人，他才恍然，难怪，也只有与他一起回来的袁骁然会笃定他一定在家进而才如此不罢休地叩门了。

　　“有事？”他侧身让对方进了门，顺便按亮了室内的灯。

　　“小海，我得跟你道歉，我刚做了一件错事。”屋内有一丝烟味，袁骁然从寒冷的室外进来，冷不防咳了一声说道。

　　一见袁骁然这么严肃，赵海城也认真起来：“怎么了？”

　　“刚刚方小姐来找你，在楼下，我骗她你不在家。”

　　赵海城低头帮他拿拖鞋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即面色如常地把拖鞋放好，回应道：“我知道了。”

　　袁骁然本是个高傲的人，不愿与人多说话，也不在乎别人的看法，否则他纠缠大师姐多年，早就被风言风语淹死几百次了，可唯独对这个赵海城，他心中总是忌惮几分，说也奇怪，赵海城性格温柔随和，连重话都不曾对谁说过，认识多年就没见他与人红过脸，可越是这样，越让人捉摸不透，也越是不敢僭越。此时赵海城依然平静淡然，这让袁骁然心里更加没底，对于这个朋友，他异常珍视，生怕自己的那一点自私毁了这段友情。

　　他急急地解释着：“我以为方小姐是袁跃然的女朋友，你知道那小子这三年都没谈个对象，眼看都到了适婚年龄末期，我婶为他操碎了心，这次好不容易有个姑娘，我怕再被搅黄了，刚才脑袋一热，就说了谎，对不起。”

　　赵海城点点头，边说了一句“我理解”边递了一罐啤酒给他。

　　“你明天不飞？”袁骁然接过啤酒，有些诧异。

　　“你比老板还狠，恨不得我天天飞啊？”赵海城竟然笑着与他打趣，丝毫不把他说的事情放在心上的样子。

　　提及这个话题，袁骁然有些伤感，叹道：“我倒是恨不得自己天天飞。”

　　赵海城自然知道他一直以来的梦想就是能开飞机，这是他的一个人生遗憾，赵海城叹了口气，与他碰杯，谁还没点遗憾呢，赵海城戚戚然地想。

　　“说真的，你真的不出去追一下她吗，应该没走远，我觉得她好像有话对你说。”正因为她的有话要说表现得太过明显，以至于袁骁然敏感地选择了撒谎保护弟弟。

　　赵海城站起来走到阳台上推开窗子，好让烟味尽快散去，他握着啤酒罐靠着窗户，望向窗外，目光深远，许久之后仿佛从胸口中长长地叹息了一声，缓缓地说：“不用了。”

　　谁还没点遗憾呢，也许方庭云就是那个遗憾吧。

　　他咂了一口酒，酒精顺着食道一路烧灼到胃里，这些日子以来心中的郁结在此刻慢慢地团成了团，然后，毫不犹豫地抛了出去，将那份心动小心的收好，封存在最深处，再也不提。

　　“747的维修资料你那有吗？”他喝了口酒，又恢复了淡然。

　　“啊？”袁骁然不知他怎么把话题转到了这上来，喝了口酒思考了一下答道，“有。”

　　“能给我弄一份吗？”

　　袁骁然诧异，别说飞行员不关注机务的工作内容，就算是关注，赵海城开的是737，也关注不到747身上去啊，他下意识地就问了一句：“要那个干嘛？”

　　赵海城面不改色地回答：“我喜欢747，对它比较感兴趣。”

　　747作为波音最成功的明星机型，被很多爱好者称为“皇后”，拥趸众多，赵海城会喜欢747也是人之常情，袁骁然不疑有他，应道：“我一会儿给你发一份。”

　　“好。”赵海城望向辽远的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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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天后，所有事宜都处理好的方庭云独自在印尼首都雅加达的街头游荡。

　　她心情不好，即使已经圆满结束了会议，即使袁跃然的事情也刚刚从相关人员口中得到了一些头绪，即使在寒冷的冬季可以在南半球享受温暖潮湿的气候尽情游玩，她也不开心。

　　印尼的热带风情与海南差不多，没劲。

　　独立广场上全是举着自拍杆的游客，没劲。

　　大街上的建筑若是去掉那些招牌上的文字与国内别无二致，真没劲。

　　她走在马路上，每走一步都透露着深深的“没劲”二字。一个人孤单的时候即使走到天边也是满心的孤单，奇怪的是，过去她一直都是一个人生活，却从没有被孤单这种心情困扰过。

　　她走过街道的拐角，那里有三五棵芒果树，蓊蓊郁郁的，当她转过那个拐角的时候，她的脚却像是被黏在地上一般，一步也迈不动了，树下就是一个卖水果的摊位，摊位前正在挑选水果的背影……

　　她摇摇头，觉得自己一定是魔怔了，脑子里想着谁就把看到的任何人都误认成他，她内心里斥责着自己的失态，苦笑着抬脚，那背影却忽然转过身来。

　　他笑着接过袋子的表情还在脸上，灿烂得犹如此刻那斑驳树影里偷偷捉迷藏的阳光。

　　这一瞬间，她清楚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是赵海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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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面对面的坐在西餐厅里，服务生递过来菜单。

　　赵海城将菜单转过来摆到她面前：“你来。”

　　方庭云低头看了一眼，又递了回去：“说起来你可能不信，我在国外上学这些年，都只买中餐来吃，所以还是你来点吧。”

　　对此赵海城并不惊讶，他接过菜单翻看几眼，在上面指了几下，服务生一一记下，全程没有说一句话便点好了餐。

　　迎着她惊讶的眼神，赵海城一点也没有不好意思，从容地解释：“菜单上的单词，我可认不全。”

　　赵海城的这份坦诚让方庭云笑起来。

　　“虽然认不全单词，但不妨碍我找美食的热情，比如这家餐厅。”

　　这是一家殖民时期的餐厅，距今已逾百年，布局装饰有着浓浓的荷兰风情，食物味道也纯正，有些新创的菜色迎合了亚洲人的口味，与传统西餐很好地融合到一起，更添新的风情。

　　赵海城正说话间，服务员把汤端了上来。

　　“你先尝尝这汤。”

　　说是汤，但实际上与中国人印象中的汤不太一样，又不能叫做粥，准确来说是用粟米粉调成的糊，她尝了一口，不算太浓稠，入口香甜，是开胃的好选择。

　　蔬菜和牛排相继上齐，服务生顺便帮邻桌上了一瓶红酒，赵海城才想起来，问道：“要喝酒吗？”

　　按理说西餐红酒是标配，可他却因为工作需要从没在西餐厅要过酒水。

　　“不用了。”方庭云摇头，她喝酒之后容易头脑不清，她不喜欢把自己置身于不确定的因素之中，尤其是上次因为喝多了酒给赵海城造成了这么大的伤害之后，她以为赵海城明天有航班，怕自己再次给他带来麻烦。

　　“好，你尝尝牛排，凉了不好吃。”他把自己那份切成一块一块的牛排端过去，换走了方庭云面前的那一盘。

　　他的心太细，看出方庭云迟迟不动牛排的原因，虽然他认为牛排怎么吃是个人的自由，没有必要太过拘谨，但他又知道方庭云的性格，她太在乎他人的看法，太要强，所以便选用这样不动声色的方法化解她的尴尬。

　　方庭云尝了一口，奶油煎的牛排风味别致，七分熟对于不喜生食的中国人来说刚刚好，肉质鲜嫩，调味料搭配得很讲究，想起在C市两人相遇时的情形，她笑道：“想不到你对吃还挺有研究。”

　　赵海城谦虚地笑，眼底的卧蚕勾勒得眉眼温柔，眸子里星光灿灿：“飞行员嘛，很多都对各地美食感兴趣，到了一个地方就到处找好吃的，互相之间也爱交流这些。”

　　“我以为飞行员的爱好是电视里演的那样，每到一个地方就到处找美女。”

　　赵海城笑得从容：“美女哪能有美食好啊。”

　　方庭云莫名的开心起来，勾起嘴角偷偷地笑。

　　虽说是已经把对她的感情整理清楚，可要真做到心如止水又何其困难，赵海城心跳有些快，他强迫自己移开目光，盯着餐厅里的雕梁画栋平静心情。

　　方庭云只当他是真的对那墙上的装饰感兴趣，只看着他的侧脸，不再说话。

　　回去的路上，二人并肩走在路上，依然没有人说话。方庭云看着街景，竟觉得如此美好，夕阳已经沉了下去，只在天边的云上留着红艳艳的影子，来来往往的人们安静祥和，空气中弥漫着似有似无的水果香气，她终于发现这个城市如此安静的原因——这里的车子好像从来不按喇叭，即使是塞车的时候。

　　她心里暖烘烘的，真想就这样与他一直走，走到天边，摸一摸那可爱的火烧云。

　　她随口闲聊：“什么时候回国？”说话的声音都是轻轻的，怕要吵醒什么一样，像是情人间的呓语。

　　赵海城顿觉满心柔软，轻声答：“明天上午。”

　　“几点？我也是明天上午的飞机。”

　　“九点半，跟公司的飞机回去。”

　　“哦。”方庭云有点失望，自己订的机票是韩国的智韩航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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