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越云端

　　舞会后第三天，赵海城的停飞令到期，航医为他做了检查，身体各方面指标都符合标准，于是他顺利地复飞了，方庭云终于联系到了在山区长期没信号的谭晓莹，谭晓莹参加公益上了瘾，竟然又报了一个国际援助项目，方庭云觉得这样也好，总比她成天在家里浪费生命强。

　　方庭云拿着刚刚收到的钥匙回了家，正在打扫屋子，便接到了袁跃然的电话。

　　“我又拿到了一份资料，你帮我看看呗。”

　　方庭云开了免提，一边擦地一边问道：“法语的？”

　　“英语的。”

　　“英语你自己看不懂？”方庭云惊讶道，“别人也看不懂？”

　　“‘别人’是指谁？小海吗？他还不如我，那小子四级都没过！”

　　方庭云觉得他在说笑：“我看电视里飞行员的英语都特别好。”他们说的有些词汇她都不太会。

　　袁跃然呵呵笑：“外语不一定要多好，但一定要把民航常用词汇每个都掌握透，不过这专用词汇也不多，目测不超过200个。

　　他又道：“你就帮哥看看，哥请你吃饭还不行吗。”

　　方庭云本就是随口问问，并没有不想帮忙的意思，况且二人的战略同盟关系还在，于是她爽快地答应了下来：“行。”

　　“你现在在哪呢？我去接你，咱们吃饭去！顺便把东西给你。”

　　“在家，”她看了看时间，“我把地址发给你，你多久能到？”

　　“我看了地址再告诉你时间。”

　　半小时之后，袁跃然准时打来电话，方庭云有些惊讶，她本以为凭着袁跃然吊儿郎当的性格一定会迟到。

　　“迟到？”袁跃然听她这么说，笑着发动了车子，“从来都是我等别人，没让别人等过我。”

　　方庭云感叹：“情场老手。”见识过袁跃然对男女关系的深刻见解，她自然不会简单地认为袁跃然一直以来都是痴情种，即使他现在表现得一心一意。

　　“什么情场？”袁跃然立即撇清，“你可别胡说，我说的别人是管制、机务、乘客！”

　　方庭云敷衍地“嗯”了一声，她一点也不信，从平安夜舞会她就发现，袁跃然与空乘们打情骂俏的功夫一看就不是新手的水平。

　　“来，这个拿好了。”袁跃然把资料递给她。

　　“去哪？”方庭云发现车子并没有开往市中心方向。

　　“机场，接个人。”

　　去机场有四十分钟的车程，方庭云抓紧时间低头看起资料来。

　　“我想我的推测有一部分是正确的，也有一点偏差，现在来看，”方庭云边看边说道，“他们去印尼的概率很大。”

　　听闻这个喜讯，袁跃然却没有一点喜悦，眉头依然皱在一起。

　　“怎么了？”

　　“我被公司的安全运营办公室警告了，最近都不许我擅自换班，”他叹口气，“这月都没有飞东南亚的任务，看来注定就又要错过了。”

　　方庭云低头看着资料，突然心生一计：“我替你走一趟。”

　　“啊？”

　　“我说，我可以替你走一趟印尼。”

　　“这样行吗，你工作怎么办？”袁跃然当然高兴，但也替她担忧。

　　“我吧，”她说，“我是研究院的人，我们的研究项目需要环保局配合，所以与他们长期合作，实际上我是外派到局里的，只要有项目研究活动，报备一下就能请假。”

　　方庭云心里有她的小九九，纪炎快回来了，她不想与他有过多的纠缠，如果能找个借口离开那再好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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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这番正盘算着如何躲避纪炎，那番袁跃然的车子已在航站楼外停稳。

　　“啪嗒”后门打开，一双长腿迈入了车中。方庭云抬起头随意地从后视镜里看着进到车里的人，当她看到来的人是谁的时候，一瞬间就精神了起来。

　　当然，赵海城也才知道，袁跃然所说的“请吃饭”是代表着方庭云也会一起来的意思，他本来有点混乱的心情因此又乱了一分。

　　“都认识，不用介绍了吧，咱们去新街那边，最近新开了一家海鲜食府，听说不错，我还没去过呢。”袁跃然乐呵呵地发动了车子。

　　方赵二人都没有接话，空气中漂浮着沉默的因子。

　　方庭云鼻子仔细抽了抽，在沉默中嗅到了其他的气味，仔细辨别，那是一股淡淡的烟草味，这是赵海城上车之前没有的，于是她皱了皱眉头，问道：“肺炎刚好就抽烟？”

　　她的语气带着点责备，更多的是关心，赵海城心头一软，却立即撇过脸去看着窗外。

　　回复：“机长抽的。”

　　方庭云讶然道：“飞机上还能抽烟？”

　　赵海城的心绪早在见到她的那一刻变得一团乱，窗外风景疾驰，他心中的想法也一个个地随着风景奔腾而过，好像没有听见了她的问话。

　　袁跃然便笑呵呵解释道：“驾驶舱是可以的。”

　　方庭云感到自己一直以来的认知受到了挑战，凭着求知欲的本能，她问道：“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袁跃然反问，“规定乘客不许在机上吸烟是为什么？”

　　“安全。”她不假思索地答，想了想又加了一条，“封闭场合的空气清新。”

　　“对，”袁跃然说，“乘客抽烟会威胁飞行安全，但飞行员如果想威胁飞行安全，还用得着抽烟这么麻烦吗，至于空气清新，你也不用担心，驾驶舱有独立的排风系统。”

　　赵海城也收回一直看着窗外的视线，淡淡地说道：“现在的人，连开车都会暴躁易怒，何况是开飞机，飞行员也是人，精神压力太大，抽烟有时能让人镇静下来，对于‘发动机综合征’还是很有效果的，所以各大航司都没有明确规定不允许抽烟，只是不提倡而已。”

　　“嗯，”袁跃然笑着接话，“一般公司的手册上都很象征性地写一句‘不建议吸烟’，不痛不痒的。”

　　“那喝酒呢？”方庭云问。

　　“喝酒？”袁跃然惊讶地重复，仿佛耳朵被这两个字烫了一般，满脸的不可思议。

　　赵海城缓缓地陈述：“那是不能碰的红线，有航班或者待命的时候，提前24小时就要滴酒不沾的，这个没得商量。”

　　袁跃然点头同意：“公司里也有很多人像大师姐一样干脆就戒酒了。”

　　“嗯。”赵海城与他们说完，就再次沉默地看着窗外了。

　　袁跃然认识他这些年，也少见他如此心不在焉的状态，于是基于本能地猜测：“小海你今天兴致不高啊，是被机长骂了？”

　　赵海城胳膊支在窗框上，手放在嘴边无意识地揪着唇角默默地思考着什么，闻言沉默了几秒，才淡淡地“嗯”了一声。

　　事实上他自己都不清楚现在心里堵堵的到底是因为什么，更没法与袁跃然说明，只得顺着他的话茬撒了个谎。

　　“你也不是新人了，被机长骂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儿，他说得对，你就听着，说得不对的，你就一耳朵进一耳朵冒，千万别往心里去，你得知道，开飞机的人，心态很重要。”

　　虽然谎称被机长骂只是赵海城的一时起意，但此时对于袁跃然的话，他却认认真真地记在了心上。有的时候再多的飞行技巧也无法弥补性格上的不足，偏执、暴躁、优柔寡断、自以为是，这些人是天生当不了飞行员的。而赵海城的细心敏锐、袁跃然的善于调节心态，他们的这些优良品质，却恰巧是为飞行而生，他们天生就是要翱翔在万米高空的。

　　方庭云仔细聆听他们二人的对话，她发现，自己以前对飞行员的印象多来自于影视作品，帅气、风流、桃花旺盛，这些基于人们的臆想、加了太多艺术加工以至于脱离了真实情况的形象，正在一点点破碎、消失。

　　她想，抽不抽烟，英语过没过四级，那只是虚无缥缈的表象。

　　而拥有一个平和的心态、一颗善良的为他人着想的心以及一身过硬的经验技能才是飞行员最重要的品质，也是保障飞行安全最重要的因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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