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越致

作者:正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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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死局一



      七、【死局一】

      我专心致志地站在北俱芦洲看着手里的玫瑰。这里是引路人之室,不知道被哪代信佛的引路人取了这个名字,居然还流传了下来。要我来取,肯定在门口贴一个“石屋”的牌子。
      这石屋的空间如雨如雾,谁也说不清到底它有多大。我随便找了个角落站着,面前灰白的墙像巨兽石化的骨骼。
      我这个年龄正好是青春期最叛逆的阶段。老师和家长既要督促这些半大小子好好学习,又要练就火眼金睛探测他们是否早恋,洗脑一样念着早恋不好早恋不好。我却是不管早晚都不能恋,最好一个人无依无靠捱过此生,痛快去死。

      可惜色令智昏。如果我是造物主,既然造了许山越,就一定不会再造魏斯。

      我就像大多数早恋的少年一样,背着长辈偷偷摸摸地谈了恋爱。无奈我家长辈太厉害,简直一尊如来佛,没几天就看透了我的心思。今天一回来就看见了一张字条,连魏斯不知从哪家花园顺的玫瑰都没放,赶紧进了北俱芦洲。
      我打着腹稿,心想到时候就说:“师父!我青春期啊!荷尔蒙乱分泌也不是我想的。反正我跟他不会有个结果,我跟您打赌,我跟他绝对好不了一年!”
      心里又不禁有点悲凉。

      石门轰然洞开,我僵硬转身,师父一袭青衣一把长刀而来,鹤发鸡皮尽显老态。我心里咯噔一下,赶紧把玫瑰往身后藏。
      往日他可是拖鞋一踩背心裤衩一穿,一副为老不尊的模样。今日这幅隆重扮相,简直在赤裸裸地告诉我:你没好果子吃。
      师父开口:“玫瑰挺好看的。”
      我连忙回答:“没有没有,就随便摘的。”

      师父缓步走来,浑浊的眼睛像蒙了层阴翳,让人看不清:“不用害怕。它的确开的很艳。”
      说话间他已走到我面前,因年老驼背而不及我高的身体却如山岳峙立在前。我搞不懂他的想法,索性遵从本性:“是,当然好看。全世界没有比这更好看的花。”
      师父道:“艳则艳矣,终归要凋谢。但他再给你摘一朵,你仍是觉得是全世界最好看的花。”
      我直觉出他要说什么。果然,他话锋一转:“可你又哪儿再找一个许山越给他?”
      师父声音一厉:“许山越,你是必死之人,为何还要去祸害他人?我何时教你如此自私自利不负责的行为!”
      我原本打好的腹稿正好可以派上用场,此时却半个字也说不出,只道:“谁不是必死之人?哪一位生下来不是去死的?”
      师父喝道:“可你寿命短暂,命数已定!”

      我一步上前:“那些身患绝症、命不久矣之人不照样能爱人?我没准比他们活得还久,我死之后魏斯自可逍遥,凭什么我不能跟他在一起?”
      师父喝道:“你只见生前欢爱,怎么不见未亡人苦捱余生?况且魏斯身份复杂至斯,哪是你这种未经世事的小子能招惹的!许山越,没心没肺可不是用在这个地方!”
      我咬牙,把手中玫瑰握得死紧:“那我就活该一辈子孤苦无依、逆来顺受?凭什么我连爱人的权利都没有!”
      师父怒道:“凭你与他们不同,凭你是世上唯一的引路人!看看你手中的玫瑰!”
      我心中一惊,抬手看去,原本艳红盛丽的玫瑰已变为乌黑一团,如火后荒烬。
      师父说:“你生来便肩负如此重担,又岂可妄谈情爱,将他人拖进你的死局?!”
      我的死局!我木然地后退一步,想避开师父身上雷霆般的压迫。但下一秒又无法控制地提高嗓子:“死局?我不过是喜欢一个人罢了!我不过是爱一个人罢了!我从未把他拖进我的死局!你当初那位挚友不也是引路人?他可以为何我不可以!”

      师父忽地皱了皱眉。我抬手在脸上一抹,才发现一行泪禁不住愤懑流了出来。我胡乱将它们擦干净,师父却忽然沉默了。
      这不知几万里的石屋如坟墓般沉默,落入千百年来的岑寂。

      过了好一会师父低声问我:“你一定不肯与他分开?”
      原本腹稿中“打赌好不过一年”的话被我抛到九霄云外,我咬紧牙关,下颔紧绷:“不。”
      师父抬眼看我,慢慢后退一步,像是气极后疲惫的妥协,一股凉意却从我后背升起,一身冷汗渗出。下一秒,凉意贯穿心脏直通后背,金石撞击声如鸣在耳,师父长刀一把将我钉死在墙上!
      我撕心裂肺地惨叫起来,眼泪不受控制狂涌而出。

      师父抵住刀柄向内一送,刀刃又像我身体痛割几厘米。我痛得全身颤抖,手脚痉挛,几乎要跌倒在地,但直刺心脏的一把长刀将我钉得动弹不得。
      “凭什么!”我拼死狂呼,眼泪几乎要糊满脸,“凭什么我要死!凭什么他们的贪念要我来满足?凭什么、要用我的死来换他们的长生不老?!”

      “我不甘心啊师父,我不甘心啊!我就算是死了,也不能瞑目啊!”

      师父未发一言,后退几步静静地望着我,积满色素的眼皮半遮着眼睛,双眼像淌着水光。
      “你还要跟他在一起?”他问。

      大吼已耗尽我的力气。我颤动着嘴唇说不出一句话,模糊的目光看着这狠心至极的人,痛苦地闭上眼。
      师父轻声道:“那便好好反省。”
      他的脚步声远去,石门复轰然关上。我昏死过去。

      不知过了几年几世,石门缓慢地被移开。我满头冷汗地睁开眼,看见刘锤手里提着一个塑料袋,艰难地用肩膀顶开石门,也满头是汗。

      我张了张口,却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鼻间的气息如游丝般缥缈。
      刘锤小心翼翼地放轻脚步走过来,一副动作大一点就会让我受惊的模样。他走近了,从塑料袋里拿出一碗白粥,粥盖一掀,白粥的香气溢满北俱芦洲。
      我哑声说:“我吃不下。”
      刘锤一边叹气一边拿出勺子:“但你总得吃点东西吧?你师父又没捅着你的胃,吃东西应该没问题。”
      我内心哭笑不得,面上却什么表情也没力气做:“我没力气咽下去。放心,死不了。”
      刘锤舀了一勺粥递过来,烦躁道:“你说话都说的清楚,怎么没力气咽?我从你师父那里偷了点药撒里面了,你好歹吃点,能止痛。”
      闻言,我半死不活地看了刘锤一眼,心想这小子好大的狗胆,居然敢去偷师父的药,肯定被发现了。不过师父也没出来抓住他……哎。

      正在想着,刘锤直接捏住我的下巴,一勺子给我塞了进来,又捏住我的嘴唇不让我吐。
      虎落平阳打不赢狗。我悲愤交加地咽下粥,胸口一阵钝痛。
      有了第一口的成功,刘锤直接拿起粥碗往我嘴里灌。我猝不及防,赶紧大口吞下防止被呛,无奈刘锤灌势太猛,我终于没稳住一口呛住,就这一大口白粥连咳带吐,喷了刘锤一脸。
      胸口痛得翻天覆地,我也满心痛苦,深觉这位不是来帮我的,是想让我早死早投胎啊。

      刘锤手足无措地拄那儿,像是想来帮我拍拍背,无奈我背靠着墙。他拄了一会,抬手擦了擦脸,顿了顿,一脸恶心地用我的衣角擦脸。
      “许山越你这人太恶心了!我辛辛苦苦偷偷摸摸提心吊胆给你拿东西,你居然喷我一脸……”刘锤跟吃了鞭炮一样嘴里噼里啪啦地吐字,我听得头跟胸口一起痛,正要让他闭嘴,忽然怔住了。
      刘锤犹然未觉,口里倒豆子一样倒着:“……给你偷个药简直要把我心脏病都给吓出来了,你看你没有笑容满面地迎客就算了,还半死不活地挂在这儿,丑不丑啊许山越?不是还念叨说自己风靡万千少女吗,怎么现在这怂样?”
      我看着他满脸的眼泪和颤抖的双手,低下头:“哦。”

      “你哦个屁!你看看你现在多脏!你怎么就……你怎么就给钉这儿了?”刘锤的声音颤抖起来。他一抬手抹掉眼泪,忽地嚎啕大哭,哭声震得石屋一片回响。
      他哭得眼泪鼻涕一起流,哭得满脸通红像只猴子,一张少年的脸上满是痛苦和狼狈。
      我忽的想起先前我的痛哭,与他面上的神情大概无异。

      他哭了一会嫌不过瘾,索性蹲下来继续哭,我被他哭得耳朵里一阵嗡嗡,飞快地瞥他一样又低下头,不敢多看他一秒。
      刘锤断断续续地边哭边骂我:“傻逼……许山越你个傻逼啊!你干了什么师父要这么对你!他怎么这样对你!”
      我默默地想,刘德宗啊,我怎么知道呢?

      我怎么知道引路人有这么的命运,我怎么知道那些流淌着异兽血脉的人们是如此信奉铁与血?
      我怎么知道当时自以为与众不同、游刃有余地身份背后,竟然是这样的风刀霜剑,万里荒漠。
      往日挺师父讲述了无数遍的组织的故事,就这么被一把长刀毫不留情地挑开了血腥的真面目。

      可怕、可怕、多么可怕!又多么痛彻心扉!
      我死死咬住牙,滚烫的眼泪一串串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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