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越致

作者:正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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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引路六


      六、【引路六】

      刘锤凑过来,一副跟我哥俩好的模样:“少爷,四族一起就一起呗。这有什么好考虑的?他们糊弄你,正好让他们赔上厚礼来道歉,四族的赔礼得厚成什么样?”
      我向旁一步与他拉开距离,目不斜视:“我等会再找你的麻烦。”
      一个嘶哑老朽的声音响起,小女孩身后的老人说:“少爷,您可是不愿引路?”
      我没回答他,静站原地听着四周的议论之声越来越大,几近喧嚣。唯有白查神色不变,长身而立,一派清明。我与他带血的眼睛对视一会,蓦然喝道:“还没有人就欺骗我的事向我道歉!”

      话尾音落在诸人骤然的沉寂里。
      几秒过去,有两族族人皆站出来低低地道了歉,八吞族长看也不看我一眼,他身后的老人倒是恭敬而虔诚地道了歉。
      又唯有白查八风不动。这里朱阴族的人,可只有他和他儿子。
      他与我对视一会,道:“许山越,强要来的道歉可有意义?”
      空气一时凝滞,透不进新鲜。
      我说:“难道不该道歉?您道还是不道?”
      白岳容向前一步,咬牙道:“我来道……”
      白查在他肩头一按,淡声道:“回去。向您道歉,少爷。”

      我满脸光棍地笑了两声,对巧鬼的人抬抬下巴:“开始吧。凑热闹的人都可以退下了。”
      又是一阵安静,血脉薄弱的人悄然无声地退下,偌大厅堂只剩下不到十人。空荡得可怕。
      胸口悬了巧鬼兽纹的女人走到厅堂正中,肃穆站定。漆黑的力量如鬼魂般从她身上涌动,流水般漫过整个厅堂。沉重的石块转动声传来,厅堂顶上铁黑的巨大兽型缓缓移开,露出黝黑的天洞。

      我走到天洞下方,黄昏最后一线残阳不偏不倚地自天洞照下,金属机械自地底沉鸣,地面轰然洞开,一方古老石台托着兽器升至厅堂。哀声一震,兽器下方六只碗大的虫类雕像扇起带有银质光泽的磷翅,口器微微颤动。
      在兽器顶端,是一颗硕大无朋的獠牙。獠牙中间被掏空,连着拼成莲花状的细管,留待引路人的血流入。
      我俯身向着尊兽器行礼,兽器低低应啸。唐唐远远地丢来一柄小刀。我拔刀在手腕划了一道极浅的伤口,血液千军万马奔流而出,整尊兽器显出心脏般的血红。
      千古引路人珍贵的精血由虫类口器处一滴滴流出,打在六颗珍珠般白腻润泽的肃山珠上。肃山珠纹丝不动,内里悄然显出瞳孔般的血红纹路。

      唯有引路人的血能染红肃山珠,唯有染红的肃山珠能打开十万里连绵大山,让各族异兽血脉得以探入遗迹。

      引路人,引的便是通往遗迹的黄泉之路。故此,引路人还有一个诨名,谓之“英俊无常”。狂徒许山越——不才在下我——言道引人走上黄泉路的便是无常,引路人长得又俊,不黑不白,那就是英俊无常了。
      可惜,当日年仅十七的狂徒被好好收拾了一顿,这个诨号也没能流传开。

      血滴满了肃山珠,它们呈现出一半阴白一半朱红的阴阳之状。六道光束散射而去,高低不一地照在六名持着青铜牌的人的胸口,肃山珠顺着光束融进他们胸口。
      小女孩抬脚就走,雪白的皮鞋扣在地面蹬蹬敲木梆一样响。她身后的老人朝我艰难地鞠了一躬,幽魂般飘在小女孩身后。其余几族依次鞠躬离开,白岳容依依不舍地看了唐唐一眼。
      我转头一看,除了唐唐跟刘锤,还有个白查留着。

      白查先开了口:“你该当刚才的道歉。”
      我说:“我当然该当。不然我发什么脾气?”
      换往日,唐唐跟刘锤里总有一个人来接类似“你发的可不就是小姐脾气”一类的话。但今天对面是白查,这俩便一言不发,肃容以待,十分有礼。
      白查眉尖一挑,道:“可你当得可笑。他人迫于你的身份道歉,却全然忘记本就不该有人如此欺瞒引路人。你当是知道为何会如此。”
      我谦虚道:“知道。劳您费心为我着想。”
      白查道:“既然知道……”
      我一口打断:“我也不改。天性使然,强求不得。”
      白查微微皱眉:“既然身而为人,自当压抑天性。”
      我大笑道:“白族长,您真是活得太久成了老古董。狗可以放纵天性随地大小便,怎么人就不可以?您不必操这闲心,先前不是还说跟我说话浪费时间?”
      白查也低低笑了一声,“干卿底事?我再问一遍,改是不改?”
      我看着身体绷得紧紧的刘唐两人,回答:“不改。”
      白查笑声毫无情感:“为何不改?”

      得。又绕回去了。不过我也不蠢,按我对他的了解来看,他是要我一个承诺。一个“不改”的承诺。
      我顺口背诵若干年前面对师父时豪气冲天的台词:“我生而恣意,绝不愿泥溷于束缚。人活那么短,人却不自由,岂不白活?”
      当时年少,“溷”字都是特意翻了字典才知道读音,哪方面都无知得很。没想到这台词如今还能搬出来再说一次,我脸皮也是越发的厚了。

      白查说:“自由?倒更像疯癫?”
      我无所谓道:“您怎知不是众人皆醉我独醒?行了,有这么多空多教育教育白岳容吧,别让他来骚扰唐唐,或者教他点高级的泡妞技巧。后者我可以亲身示范,包教包会。”
      白查没有答话,一步步朝我走来。我声音一顿,看着他与我擦身而过,朝外面走去。他走得气势十足,白衣衣袂翻飞,衣后的阴煞之物仿佛要重归人间。

      我们三人目送他离去,唐唐的身体放松下来,我瞥见她指间银光一闪。却见白查忽然停在门口,头微微向后偏了偏,道:“许山越,望你言而有信,不可辜负这声‘不改’。”
      白查终于离去,只留下淡淡一句:“唐唐说你也从来没有泡到过妞。”

      我们三人沉默了一会,我说:“他为啥非要我不改?”
      刘锤说:“嗨呀我以为你知道。你不是跟他聊了那么多吗?”
      说着唐唐就走向门口,关了大门,撕下裙摆,用手指在上面画了几道后贴在门上。毫无黏性的布条就这么牢牢贴了上去,隔绝一切窥探与窃听。刘锤盯着她骨肉匀停的小腿,口里赞叹一声“好看啊,唐唐。”也不知道是在说人还是在说腿。
      我叹了一口气:“都是瞎扯的。装作懂的样子你来我往不就得了?”
      唐唐端庄静美地站在门口,“嗤”了一声。刘锤见状,忽然一挑眉梢笑道:“唐唐,等我去给你问。”
      说完,他就打开门朝外追去,奔跑的脚步声飞快远去,只留下大敞的大门,和远处深渊般的黑暗。他不像是自己跑出去的,倒像是被黑暗吞噬了一般。
      我跟唐唐都愣住了,一时没能反应过来。刘锤今天怎么这么一幅行动派?

      我当他脑子一时抽风,或者是之前坑了我想表示一下歉意。想着我就转过头看向唐唐:“你刚才跟刘锤合伙坑我是怎么回事啊?”
      唐唐干咳一声,别过头不回答,一脸神游天外。
      我走过去:“告诉我嘛,我好奇得很啊。太好奇了我怕我控制不住自己做些奇怪的事情。”
      唐唐从善如流:“因为魏斯啦。”
      她清澈的、鹿一样安静的眼睛看着我,让人不忍心打扰她的纯净。但是我不要脸起来又不是人,便又走近一步:“魏斯怎么啦,在外面找小三啦?”
      我随口开了个玩笑,唐唐却立即一脸严肃地看着我,脸上强行露出“哎呀没瞒住,怎么办!”的表情。我给气笑了,一揉她头发:“老实交代。不然把你俩吊起来打。”
      唐唐这位幼年梦想是成为影后的人,演戏失败,垂头丧气地“哦”了一声,“刘锤跟你师父做了推测,认为姬的遗迹里面有能影响他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刘锤没说,反正是好东西。但是魏斯如果进了遗迹,被那东西感应到了就必死无疑,于是就让四族一起去啦,更多劳动力更多保障!”
      我眉头一挑,以此压下内心汹涌的情绪。

      我大概知道那是什么了。
      为了化解引路人“死局”的兽器。没想到会在姬的遗迹里,那么这一次,我不得不势在必得了。
      “为什么之前不告诉我?”
      唐唐撇了撇嘴:“我们才跟你接上头你就昏迷了,然后就来巧鬼这里了。怪谁?怪你和魏斯。你们俩一天到晚在做什么奇怪的事情啊?搞得这么激烈。你说你回去会不会被魏斯锁起来啊?”

      给她胡说八道说对了。我木着脸看着他,正要说话,刘锤满头是汗地跑了回来。“白族长让我问少爷,说你知道什么意思。许山越同志,你就算不知道也编个靠谱的来。”
      我说:“啥?我真不知道啊。况且这些东西我知道了也没意义。”
      对于将死又一心等死之人而言,这毫无意义。
      组织中各族批我以势逼人,刑事咄咄,对我诸多不满。但他们不待见我,却不会不愿我做引路人。
      以生命为代价的引路由得谁不满?但这些于我不重要。他人且议论,言尘不沾身。

      如今重要的只有……魏斯。
      这个爱上将死之人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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