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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写进行曲的家伙
采访当然是不可能顺利进行的。
一室男模个个缩起大长腿围着沙发母鸡蹲听文宴数落了半个钟头,用拜关公的眼神又敬又畏地眼神恭送了她,一直送到路口打上计程车,黄毛脱臼的一条手臂像钟摆似得晃来晃去。
大约四点近五点回到公司,准备过周末的白领们无心装腔作势,早早领包开溜,无论哪一个部门,除了打卡上下班的几位*,周五傍晚总免不了人烟稀疏。
文宴穿过玻璃门,整个时尚部少了整日珠光宝气名牌缠身的女人,格子间像是交战过后的沙场,硝烟撤去,吸收电脑辐射的绿色植物肆意舒展。
文宴慢慢的穿行其中,仿佛看得见不久前荡漾在空气中的喧闹。
“Edie姐,新秀场那边的稿子传过来了!”
徐静的脑袋从显示屏后突然冒了出来,电脑幽幽光线并不均匀照在她的脸上,文宴被她毫无征兆的出现吓了一跳。
“那就好,*一下发出去吧。”
徐静一路小跑把打印成A4纸的稿件送到文宴手里,厚厚镜片下闪烁着满眼崇拜的小星星。
“Edie姐!您是在是太厉害了!那些男模不要脸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刘主编也打了好几次电话和主办方投诉他们。但这些流氓居然变本加厉的!这次采访配合的像小绵羊一样,您是怎么制住他们的呀?”
包下新秀场的时装品牌近期宣传力度大增,走秀频繁,签约的专业模特不够用就外招些身材要求达标的社会人士来充数也是可以理解,男模素质良莠不齐,主办方为此也很是头大。修理完黄毛之后她还留下一份采访大纲,想象着他们战战兢兢的完成“课后作业”,文宴就有些忍俊不禁。
对付流氓,她有的是经验。
文宴当然没说她上演了一次全武行,只是一脸莫测高深的含糊道“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吗。”
她也没说错啊,武力也是一种真理嘛。
徐静丝毫没有怀疑的接受了这个说法,眼里的小星星闪的更加明亮。
“嗯嗯!我早就听说艺术部的主编雷厉风行,没想到Edie姐那么厉害!我、我真的不是在奉承,以后您就是我的女神了!”
望着她尚未脱离学生青涩稚气的满脸认真,骤然被封为偶像的文宴哭笑不得。
“你拍我马屁也没用,我只是帮你们休产假的刘主编暂代一个月,一个月以后刘主编知道你叛变倒戈了艺术部,让你去人事处报道我可不管喔。”
徐静被噎的手足无措,好一会儿才从文宴的笑容里分辨出她在拿她打趣,悻悻地摸了摸后脑勺,皱起鼻子小声说。
“其实我更想去艺术部…毕竟我也是学美术出身的……”
“你说什么?”
恰巧微信消息提示音响了,文宴从包里翻找手机,无心分辨她的小声嘀咕。
“没什么没什么……啊!Edie姐,之前个人来办公室找你。”
“嗯?”
“他说他叫聂耳……”
好不容易找到压在包底的手机,解开指纹锁进入微信,整个对话框中只有一条孤零零的消息。
『下班了吗?一起吃个饭吧?』后面还跟了个龇着牙的表情,笑的夸张又傻气。
“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听错了。怎么会叫聂耳呢?我记得上小学的时候学过有个作曲家好像也叫聂耳来着,还写了那什么……”
“义勇军进行曲。”
文宴飞快的回复了两个字,锁了屏幕对还在碎碎念的徐静笑道。
“就是写国歌的。”
PIZZAMARZANO餐厅里洋溢着BurrataCheese浓郁芬芳。在文宴的心中,好的芝士如同一位丰满的美国女人,半躺半靠在沙发上摆弄波浪金发,食指轻易一勾便能撩人心魄,教人忘了节制,只知道无节制的用胃装下爆表卡路里。
她不喜欢昏暗但情调浓郁的沙发坐,径直走到采光良好的大块落地窗边,果然已有人在空着位置等她。
男人身穿正装打着灰白条纹领带正襟危坐,一本正经的模样简直像是被西装束住了手脚,衬衫领口微有褶皱,似是已经将解开第一颗纽扣后又系回去的动作重复了数次。
“你跳槽做中介去了?”
文宴落座,随手接过桌上点好的冰柠檬茶狠狠灌了一口,柠檬的酸加少量薄荷的凉,配合着大块冰块,她只觉得有暑气从头顶化为白雾丝丝蒸发。
以前和这一年到头T恤加牛仔裤的家伙满世界跑惯了,这样隆重的打扮不光他自己不适应,连文宴就觉得画风清奇。
“今天有点正经事要谈。”
男人不好意思的笑笑,露出一口整齐好看的白牙。
“平常穿的那么不正经,今天正经的像是要去求婚一样。”
文宴叼着吸管继续毒舌。
“衣服嘛,只要简单方便就好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这行风里来雨里去,像救火队员似得……欸,不对啊。你还说我穿的不正经,你自己怎么上班也不化点妆?”
“哎呦,分开一年多你小样还学会反击了?我哪里没化妆了?我涂了口红啊,大概在喝咖啡的时候被吃掉了吧……”
文宴含糊不清的回击,翻开menu指着最贵的一款薄底披萨向*员道。
“亲爱的,我要一个这个。”
男人装出一脸眉头紧皱的肉疼样,吸着冷气。
“你这败家老娘们。”
文宴又点了薄切三文鱼作为前菜,嘴里飞快回敬。
“小聂啊,我早就听说你要升摄影部主任了,别给我哭穷啊。”
待她将图片诱人的菜色点了个遍,聂尔又再添了两份餐后甜点,才将menu交还给*员。
“你在NR还消息那么灵通啊?”
文宴翻个白眼作为回应,好歹也是资深新闻人了,上海滩整个媒体界哪里没有她的眼线。
“不过这次我就是想约你出来聊聊这个。”
“我刚刚推了晋升,辞掉了工作,打算去日本留学。”
消息陡然入耳,文宴连咬在嘴里的吸管落回杯里都未曾察觉。
一时间他俩的桌上只有柠檬茶杯中冰块被吸管搅动的声音,固体与固体相撞,又融合在一起融为冰水混合物。
静默五秒之后,文宴回过神来,一时无言,半晌才酝酿出一句话。
“那你……有什么打算。”
料到将来,聂尔并没有露出半分狂热或是期待,只是苦笑一下。
“不知道,我觉得生活很迷茫。”
一瓶开好封盖的苏打水端上桌来,聂尔接过喝了一口,丰富气泡在口腔中爆裂,静静体会着舌尖又麻又痒的滋味。
“做摄影记者那么多年,发生火灾了我要第一个赶到现场,夏天哪里暴雨积水了我就去哪里扛着设备在臭水沟里游泳,更别说车祸、医院、犯罪现场。总之别人避之不及的地方,我都要追着赶着迎上去。我并不是嫌弃这个职业又苦又累,你和我一起通过实习期,应该知道用镜头记录下真相是我的理想。但接二连三发生的事情让我开始质疑自己的付出,甚至是自己的价值观以及整个社会!”
聂尔一改温吞,说着说着开始激动起来,餐厅宁静的气氛被打破,食客们向他们的方向纷纷侧目,但文宴并没有打断。
他也感受到了异样的目光,抓起气泡水再灌一口,解开衬衫第一颗纽扣并拉松了领带,终于平静下来。
“我出国攻读摄影专业,一方面是想再深造,一方面也是因为日本有许多杰出的摄影师。我想一边探访他们一边找寻摄影的意义。也许将来我会回来重新开始,也有可能会待在日本,但我现在只知道再继续留在这里记录人间惨状——我一定会被逼疯的。”
谈起迷茫的未来,这个男人颓败的把头深深的埋在臂弯间的阴影里,文宴不置一词,只是伸出手,顺着他浓密黑发的纹路轻轻抚着,像是在安慰一匹受伤的小马。
直到现烤的薄地披萨送上桌之前,他们都维持着这样安慰的姿态。略有焦香弥漫,聂尔抬头,抄起一块塞进嘴里,不出所料的被烫到伸舌头。
文宴赶紧递过尚有凉意的柠檬茶,看着他一饮而尽,然后被呛得咳出泪花。
“你说的我都理解。”
待他气息稍缓,文宴并打了个响指招来*员,要了一杯葡萄酒。
低头沉默了一会儿,她终于想好了如何开口诉说这个隐秘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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