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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岸
“李姐,少爷呢?”叶凌问。
“少爷一大早就出去了。”李姐在厨房里喊道。
叶凌径自坐到餐桌前,拿起报纸看了起来,李姐走出厨房想了一会儿说:“先生,少爷早上好像说要去看小姐。”
“好了,你去忙你的吧!”叶凌摘下眼镜,揉了揉太阳穴,眉头微皱着说。
一阵脚步声自楼梯上滚下来。
是叶天朗的母亲——江媛。
“天朗呢?”江媛环顾四周,见没有儿子的身影问。
“天朗去看伊雪了……阿媛,我总觉得,伊雪好像知道什么。”叶凌对坐到自己对面的妻子说。
“一个孩子能知道什么,再说,伊雪已经走了。”江媛想起叶伊雪被心脏病折磨的样子,眼中不禁有泪。叶凌看到妻子正欲落泪,立即转口风:“好了,去吃饭吧!”
餐桌上,两人相对而坐,李姐早已退下。
偌大的空间里装满了两个人的沉默。
江媛并没有吃多少,反而双眼瞪着自己的丈夫,似乎感觉到了异样的眼光。叶凌也抬头看着妻子。
“你怎么这样看我?”叶凌的眉头有些微微地皱起。
“你以后少在天朗的面前提伊雪,也少在我面前提伊雪。二十三年前的事是你做的,不是伊雪,你不要动不动就怀疑这个怀疑那个。”江媛的面孔有些冷硬,眼睛里也是毫不掩饰地厌恶。
“难道你不觉得这一切就像一个阴谋吗?”叶凌说。
江媛不禁冷笑起来,自打她的儿子和女儿相继离开人世,离开她的身边时,她已经打心底厌恶,甚至恨着个男人。如果不是他做的孽,这个罪也不会落到儿女身上。
“对,这的确是个阴谋,还是个死人的阴谋。”江媛走到叶凌的身边,附耳轻声说。只是“死人”这两个字语气特别的重。
“难道你感觉不出来吗?为什么伊雪会选中黎晰市的这栋别墅?为什么伊雪要让天朗住进来?为什么伊雪在走之前让我们收养天朗?这一切已经不能再用巧合来形容了!”叶凌猛地一拍桌子,腾起身严肃的说。
“是阴谋那又怎么样,也许女儿就是想让我们赎罪,减轻罪孽。”江媛似乎没有听见叶凌在说什么,她只知道,叶凌在用阴谋说她的女儿。
“你——!”叶凌气急只喊出一个字时,江媛早已转身上楼去了,而他在她的身影里只看到厌恶。
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恨,铭刻在心里的厌恶。
叶凌狠狠扯下眼镜,猛地摔到地上,镜片霎时四溅开来,犹如一片水晶坠地。
金丝镜框变形扭曲,躺在晨曦的阳光下。
叶凌颓废地坐到椅子上,头靠在椅背上,沉重的合上眼皮,发出长而久远的叹息。
黑色的本田车安静的停在名为“彼岸”的墓园前。
一身黑衣的年轻人打开车门,里面出来一位坐在轮椅上的白衣女孩——岳璪。
年轻人关上车门,正欲打开驾驶席的车门时,手却停了。
“郤华,你推我进去好吗?”
岳璪转过轮椅的同时,头顶有一群白鸟飞过。
沉默、惊愕、窒息……
年轻人的手搭在车门上,犹豫。
“郤华——”她低声唤着,眼里只有忧郁的诚恳。
年轻人依旧是在沉默的空气中挣扎。心在彼岸的空间里徘徊,是答应还是拒绝亦或是就这样沉默。
不知道。
他不知道。
晨光中的彼岸墓园笼罩着薄薄地轻雾,袅袅地散在那些冰冷的石碑上,倾听冷漠的诉说——修长的手指落在了车把上,修长而苍白。静静地,车轮与地上的石板因相拥而兴奋。
轮椅上的女孩温柔地抚摸搁在膝上的小木盒,明净地眸子,清透犹如水晶,只是在那眼眸的深处却有无尽的相思。年轻人轻推着女孩,呼出的气息盘旋在女孩的头顶,然而他却在想,为什么她会让自己和她一起进入彼岸?
“郤华,今天我会结束一切。”岳璪蠕动着嘴唇,极低极低地声音在空中扩散如光。
轮椅止住了相拥的喜悦。
轮胎与地面相摩擦,有轻微地声音刺入耳膜。随之而来的是令人窒息的死寂无声。
“为什么?这难道就是你要我陪你的原因?”半响,郤华望着园子里的坟墓,安静地声音里听不出波澜。
“对,因为我想变回原来的自己了,我已经遗忘自过去很久了……而且,你在等我。”岳璪的声音里头一次有了五年前的感觉,头一次有了生命力。
“你不用强迫你自己,而且……我也没有你想象的那么脆弱,不需要你来委屈自己。”郤华的声音冷了几分。
冷得就如薄雾中的石碑。
白色的轿车在相思海的公路上飞驰。
车中的男孩不知因了什么原因,居然也是一身白衣。只是他的眸子不是清透,而是浑浊。
或许是迷离。
一种名叫思念的迷离。
“是吗,你如果是这样想的话。”岳璪的心里有些许的失落,她掩藏另一个自己,淡淡地回答。
郤华愣在那里。
因为就在刚刚那一刻,他杀了她!
他将想要变回原来的那个她,扼杀了……
岳璪自己推动轮椅,可是木盒却不慎落到了地上,与石板相碰,发出清脆的声音。
郤华从失魂中回来,看到她正极力的想捡回木盒。
就在岳璪将要掉下轮椅摸到木盒的刹那,一支强而有力的手接住了她,另一只手捡起了木盒。他将木盒搁到她的膝上 ,双眼锁住她那双清透的眸子。
“不要总是让别人为你担心,否则我会被你吓死的。”郤华半蹲在地上,捏了捏她的鼻子,笑笑说。
如果可以挽回刚刚的错误——即使放弃自己的尊严,他也会毫不犹豫地放下。因为一旦失去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即使你愿意放弃你的生命,也已经无法挽回,因为机会只有一次。
岳璪点头,绚烂的笑三分二着花朵的香味。郤华起身,继续推着轮椅。他的心隐隐有些痛,那痛不是旧伤疤被揭开的痛,而是新伤似旧伤的痛。
公路上的叶天朗看到了那座有彼岸墓园的山。
在他的嘴角也奇异的扬起一抹发自内心的笑。
“这就是叶伊雪的墓吗?”郤华问。
“嗯。”岳缲轻声回应,方才的活力早已消散在晨光里。
郤华望了望四周的坟墓,发现只有叶伊雪的墓碑是面朝着相思海的。
岳璪回头,见郤华有些疑惑,沉默了。
雪白地浪花击打在礁石上,迸溅出的小水滴在海风中辗转飞舞,似飘落的雪花。郤华怔怔地望着崖下的相思海,许久嘴角才重新展现笑颜:“难怪只有叶伊雪的墓是面朝相思海的。”
“是啊,只要伊雪能看到海上的浪花,她已经很开心了。能葬在相思海边山上的彼岸里,面朝相思海,她已经满足了。”岳璪微笑着说。
郤华远远地望去,依稀可以看见那远古的海域和沙滩上那名为相思恋人的雕像。
岳璪将轮椅推得更接近墓碑一些,抚摸着墓碑上叶伊雪的相片道:“伊雪,我来看你了。”
然而,回答她的只有空气。
“伊雪,很抱歉,我这么晚才来看你,不过总比不来要好,对吗?我今天来,是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的,我被徳翼舞蹈皇家学院聘请为舞蹈老师了,你高兴吗?”岳缲边说边打开木盒,脸上洋溢着快乐的笑容。
“《传说》,我会帮你完成的,当《传说》也被搬上舞台时,我会退出舞蹈界的。”岳璪拿出属于她和叶伊雪的合照,扣动打火机的开关。
火舔上了相片,相片燃烧起来。
相片上的笑脸一点一点被火吞噬,寸寸成灰。
直至消失时,郤华抢过了那张即将全部烧完的相片,扔在草丛中弄熄。
然而当郤华转身时,岳璪迅速烧起了其他的相片,坐在轮椅上静静地望着燃烧的火焰,静静地让眼泪流出眼眶。她仿佛木偶一般,没有了知觉,失去了灵魂。
泪一滴一滴的落下来,打在她的手背上。
郤华心痛不语地看着她,任她将心底埋藏了五年的痛苦哭出来,任她在叶伊雪的面前忘了时空。
淡金色的素芒飘飘洒洒,浅浅的温暖冲击着墓园的阴暗冰冷,妄图抹去石碑下长眠之人的悲寂。
“去哲风哥那里吧。”岳璪良久后才说,然而,眼里的泪水依旧落下,但声音却没有初期的平静。但他明白,越是平静的背后越是掩藏着难以言语的悲伤——当悲伤走到了尽头,那么尽头还可以有什么呢?
郤华没有动,只是问:“你又要到他那里去火烧相片么?”
她没有回答。
只是静静地望着木盒中仅存的,她与叶哲风和叶伊雪三人合照的相片出神。
“如果你这样做只是为了怜悯我、补偿我,那么我宁愿你的心里永远住着他们。”我不需要你强迫自己来怜悯我。“郤华走到她的面前蹲下,将方才那张烧了三分之一的相片搁进去。
她的瞳孔动荡起来,眼泪无征兆地落下。
郤华微笑着伸出自己的手,修长的手指阶段一滴泪的途径,拂去泪痕。
“郤华,我……”岳璪盯着他的眸子,说出口的话,最终化为沉默。
“你不用说对不起,我明白你想说什么,没有人可以任意的割去自己身上的血肉。”所以我愿意等你。郤华抚摸着她的脸颊说。
风起,灰烬飘起。
风起,思念扬起,短发飞起。
风起,眼泪如雨,雨如梨花雨。
大理石铺就的山道上,叶天朗手捧一束百合拾阶而上。
绚丽的杨贵昂射过叶间的缝隙投影到他的身上,清新的空气混杂着叶香与花香而来。
金色的旋律之夏俘获着人心。
清晨的阳光中终于明朗起来。
林中的雾气仍旧有些浓。
岳璪安静地坐在轮椅上,眼神温柔地望着墓碑上叶哲风的相片。
郤华只是静静地伫立在岳缲的身后,黙而未语。
——哲风,请允许我将你埋到心里,将你永远遗忘在我心中的角落……你说过,要让我找到幸福,现在,我想我应该找到了吧……有太多的话想要对你说,但又不知高说些什么。也许只用说一句话,哲风,我好想你。但是我不想辜负郤华,毕竟五年前我已经伤了他一次…….所以,我会在心底默默地想你……呢喃的声音蠕动在心脏上,泪又在无形中冲出眼眶的束缚,逃了出来。
“哒哒——!”
“再见了,哲风。”岳璪说完,自己推动了轮椅。
郤华抓住了椅把推了起来,没有说话。
岳璪没有去擦自己的眼泪,任眼泪流出。因为这不是伤心的泪水,而是离别之泪。
叶天朗终于看到墓碑群,嘴角的微笑也更深。
岳璪和郤华走向另一条小径,泪水已经风干。化作了泪痕,支离破碎的留在她的脸上。
三人相交而过。
阳光在刹那间射投云层。
两队人马,错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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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璪(音同早),郤(音同细)华
写这文的时候喜欢用生僻字,亲们就原谅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