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思

　　天下那么大，却没有你我的家。

　　抬头只有红得暧昧的桃花，是第几年了，离开家的日子。

　　当初只是在山脚边碰见一个道士，那牛鼻老道说什么自己命里犯劫，要找个清净的地方呆着去，于是自己就信了，屁颠屁颠地跑到山上给了道士一百两银子，换了这处名为桃思的地方。

　　桃思之地的花开又败，头几年还会看花感叹世事无常，但后来就开始感叹自己的无聊。放着好好的一个世外桃源不管，愣是要充二愣子来这个破地方看花看月看个鸟。日子很无聊，但是还要珍惜自己，不能一想不开就撞树求死，这样会让江湖少一个美男子的。虽然为了让自己看起来玄乎一点，一晃就消失了那么多年，但是这时候武林里会有几个姑娘在想着自己呢。真是无事来犯贱。

　　卓华悲哀的想着，抬头叹了口气，一嘴的柳絮毛毛。

　　住在这儿又没人陪着，真是做死。

　　山上那个道士倒好，说是弹指就是一瞬间，本以为来这山上住几年就像弹指之间的事，但是没想到却在那个道士的茅草房里翻到了一本《弹指神功》。原来是每天无聊就练习弹指来着。

　　想着这几年没出现，那些劫啊命啊都应该过去了吧，应该是我卓华大人出山的时候了。管他一百两银子呢，等我出去了，一定要把这亏掉的银子全部骗回来。想着也就行动吧，在茅草房的大门上刷上卓华的大名，再立一块禁止入内的牌子。万事俱备，可以下山了。

　　江湖，一个神奇的地方，此地有鬼三千种，至上唤为痴情人。

　　苏小小一路跟着商队，道上也少了些照顾自己的麻烦，传闻这世道闹鬼闹得厉害，她仗着会点武功，再用着亲爹“大刀客”苏释元的名号，也在这江湖上混的风生水起。不过一向仗义疏财，拔刀相助的亲爹要是知道自己拿他的名号干着押镖的事的话，估计老爷子要从祖坟里跳出来了。

　　跳出来也不怕，大不了拿点好酒哄回去。老爷子爱喝酒，苏小小耳濡目染也是个沾酒的性子。这不商队在脚店边歇下了，她女刀客苏小小就已经拎出一坛的女儿红，拿着山脚石阶掉落的碎砖头卖力地撬着封泥。占了整个山路叮叮当当地撬着，连身后来了个人都不知道。

　　卓华也是纳闷了，难道那牛鼻老道说的真是对的不成？自己刚下山就隐隐约约看见山脚挡着一堵绿色的墙，估摸着前几年这墙是没有的，也就耐着性子走下去。走近一看，一个大概是母的人坐在石阶上不知道在干些什么。自己也不好意思打扰人家，看她这身板万一自己被揍了怎么办。有耐心终归是件好事。

　　封泥是没被抠下来，坛子倒是被砸了一个洞出来。店家果真没骗人，四五年的陈酿香飘了出来，惹得卓华嗓子里痒痒的。酒瘾犯了，也就不管他了。

　　“敢问壮士可否舍我一杯。”

　　苏小小看着破了一个洞的酒坛子也愣住了，明明以前看爹爹开坛的时候的确是这样步骤，怎么自己上来就会是这种结局呢。这人品也差别的忒大了吧。恍然间似乎听着身后有人说话，斯斯文文的，恍然间还以为是谁，转过头去就是往那人头上一掌。

　　“说人话啊。”却是个陌生人，卓华个子太高，本来打算拍他脑袋的，这下子就打在了他脸上。

　　这一声清脆得很。

　　卓华心里愈发迷信了，无缘无故就被人赏了一巴掌，这一定是劫，并且一定是关乎生死的命劫。看来不跑回山上是不行了，不然自己早晚会被人打死的。

　　“对不起啊！”两人同时说了对不起，鞠躬标准的九十度，不同的是卓华加了一句“姑奶奶”。

　　苏小小看着那个男人转头就往山上跑，想是自己吓坏了他，丢了一坛好酒起身去追他，我小刀客苏小小可不愿意欠人家什么，只要不还我一巴掌就好了。

　　“喂！你在哪里，我错了，我以为你是我朋友跟我开玩笑呢，你快出来啊，别怕我不会打你的！”恍惚间就听见有人在笑，偌大的园子里也没人出现，难不成是见了鬼。

　　他在笑，笑出了声，带着些年少淘气的讥讽，就像恶作剧的孩子，白皙的手指轻轻折了枝桃花，坏坏的，随意地撒在她脸上。被桃花拢上一层芬芳的女孩吃了一惊，急忙朝后退去，脚下踩着枯树枝发出了些声响。抬头的时候似乎是想张口就骂，但是又猛然间醒悟过来，自己才是罪魁祸首，便也将那几句粗话吞回了肚子里。

　　见着了刚才被自己吓跑的男子，苏小小干脆坐在了地上，也是山路追累了。桃花园林荒辟得很，自己初来乍到此地也是误打误撞，可抬头看去却也是粉色遮蔽了一天，美得很。那些同行一干人等，有闲工夫的时候净是嘲笑自己一身蛮力，不像个女孩子家家，可是又有哪个会知道在这一片桃林间的感觉。

　　若不是茅草屋门上那碍眼的两个字“卓华”，还有那块破坏和谐的“禁止入内”的牌子，和树间人对上目光的那一刻，自己恐怕真的变成相信奇遇的少女了吧。

　　为什么这个被自己打的家伙会是个帅哥。

　　“想何？”卓华随手乱撒下的那一把桃花，只是衬托一下意境，还有掩饰被夹杂在桃花里的那只毛毛虫。

　　没错他是一个直男，直到在这偏僻的桃园子里孤独到快要爱上桃花了。当然爱上桃花的理由是这些花儿每日每夜和我在一起，沾染了我的灵气开得越来越美，我怎能不去爱惜这一份因我而铸就的伟大。而他也相信奇遇，可是这一天来的却是这样一个野蛮的女孩，不明间心头有些塞。

　　“没事来干嘛。”他平躺的身子一翻，顺势坐在了树枝上，语调变了变，成了居高临下。敢这样看苏小小，也是为了瞧瞧刚扔下去的那只毛毛虫有没有掉在她头上。可怜的桃树枝丫发出了点微弱的声。苏小小有些担心地看着，估计这男子应该比自己轻，要是自己这样一上去，估计整棵树都要翻个身了。

　　他面似桃花，皮肤白皙如玉理，却随意地任墨黑的长发垂下肩胛，遮乱了一张好容貌，看起来像是哪个山沟沟来的野小子。虽未达到贞子大人那种长发阴森的气氛，但是却让卓华的脸颊显得格外苍白，加上一点点的病态和营养不良。毕竟吃了那么多年的野菜。

　　“那个，刚打了你，真是不好意思啊。”

　　其实只是纯粹为了再听她道一遍歉。

　　他的气质间有着一股傲雅，虽是带着对苏小小的小小不满而故意透露的，但浑身还是有着令人欢喜的懒散味，向四野散开去，像是一只大肥猫一般，毛茸茸的魅力真让人把持不住，想扑上去，一顿揉毛。不修边幅，扣纽只是胡乱地别着，为了一点人的羞耻，可在不经意间的转首，还是露出了锁骨一点点。灼华一身黑装，将自己打扮地像根树干，虽然是懒得洗衣服才穿一件黑的，当然这也显露了没有胸的坏处。巧巧想着，挺了挺腰，有了些底气，至少自己还有胸。阳光越过小山谷，散在园子里，给两人披了层光辉。

　　“那个，我叫苏小小。”

　　那年轻男子搭理了苏小小的话茬，顾自接下去，“卓华。”

　　接着又低头摆弄着自己那修长的，令人羡慕的指甲。这指甲到底要养多久呢，估计全身营养都让指甲吸收了吧，怪不得那么瘦，果然娘说要勤剪指甲是对的。苏小小想着，忽略了那指甲在早春的阳光间泛着若有若无的寒光。

　　风划过树梢，柔情似水，就像一个男子多情地抚过恋人的面庞。自在的衣袂随风扬了扬，园林里一片寂静，似乎这两人只是穿越了千百年的两座石雕，栩栩如生。

　　“你走吧。”淡到不能再淡的口吻，卓华终于受不了苏小小用炽热的，扫描似的目光上下审量自己。

　　“我原谅你了，拜托你不要再看我了。”

　　“不可以啊，我要赔罪的，我打了你是我的不对。”

　　“那我告诉你我是住在这山上的神仙，我只是试探你有没有诚心悔改，现在你悔改了，可以走了。”卓华特意地捋了捋头发，让自己那张美似天仙的脸再露出来点。

　　“神仙怎么会有影子！”苏小小彻底惊呆了。

　　“也对……不对啊！没影子的好像是鬼吧！”这姑娘是故意挖坑把自己往里面套呢，不行不能这么放过她。

　　“那既然你那么清高，我就请你喝酒吧。”恍然间想起人家在山脚向自己讨酒喝，既然这一巴掌是因酒而起，不如便用酒还了债。

　　“嗯……怪不好意思的，嗯……好吧。”果然酒虫不好对付，虽然苏小小那一句“清高”听着怪不对劲的。

　　石阶长了，所谓上山容易下山难，一路上两人不发一言，倒也怪难受的。苏小小索性加快了步伐，蜻蜓点水一般向山下奔去。卓华在她身后一脸黑线，为什么下山就那么灵敏呢，不怕被摔死吗。

　　果不其然，没飞两步，摔了。

　　一路走走停停，还要搀着个摔蒙的女子，好不容易来到了山脚。苏小小刚还像条被腌了的咸鱼，可到了山脚又活蹦乱跳了。

　　“奇怪！我的酒呢！”山脚干净地很，无人无酒，只有一家客栈孤单地立着。卓华站在一旁看着小小抓狂的样子，无奈之下也走近了几步，和她一起找着那坛长腿的酒。

　　似乎是衣领被人拉住了，还来不及叫出来就一下子向后飞去，反应过来时衣带已经散了，卓华站在一旁摇着纸扇，像是不稀罕看自己出丑的样子。

　　“你这人是不是有病。”不料却被捂住了嘴，散着衣服被揽在他怀里，像是做了什么一般。

　　“不要出声，这地方不对劲。”紧张感，躲在山边巨石后的两人都不敢出大气，苏小小看着卓华一脸严肃的样子，也没忍住向外张望。不料本来就松散的交领口子开得更大，半只肩膀被蹭了出来，贴着卓华的脸，眼前的一幕却没有心思去尴尬。

　　客栈门前血染石阶。两只青色皮肤的小鬼抓着小小同行的伙伴，费力地往客栈内抬，一路血迹斑斑，大概是刚拖着尸体去河里洗拭了一番。青肤小鬼属于夜叉的一种，最喜吃人。眼前一幕骇人至极，谁也无心出去讨个公道。

　　卓华似是叹了一口气，转回身来坐在巨石后。是没想到物是人非，当年那家和蔼的掌柜竟然都死于妖物之手，过往行人也被这妖物所化的幻想迷惑而丧了命。倒不是感叹这世事无常，只是可惜了当年那一杯好酒，如今再是喝不到了吧。趁着卓华发呆的机会，小小整理好了妆容，继续窥探着小鬼们的去向。只可惜青肤小鬼只是往店里去了，再也看不见什么。

　　有时候不见着倒比见着了更让人安心。

　　“酒里有东西。”卓华幽幽先开了口，像是看透了小小的心思。毕竟几个青肤小鬼也没这个胆子来伤十几个人，定是借助了什么。也难怪自己刚闻着酒香就动了酒虫，定是掺和了什么药物，能让人失去知觉。

　　“那我们为什么不冲进去杀了那群小鬼，他们还会再害人的。”小小急得直跺脚，卓华却一脸淡然，“你不会以为两个小鬼能吃掉十几个人吧。”

　　“你是说，里面还有更多的夜叉？”

　　“说不定还有个大物件。”

　　凡与夜叉相生必为厉鬼，大凡多为采阳补阴的女鬼。女鬼补精元，小鬼吃肉，配合恰当。

　　也有说这些女鬼生前所恋书生一名，哪怕倾其家财也与他相守不分。书生另寻新欢，便做厉鬼索命吃了那书生血肉，至后来生生世世刀彘人肉。

　　也是可怜，也是可叹。

　　“喂！那女鬼，你不去投胎吗。”正说着这故事，小小就没了人影，再转头人已经在客栈门口叫嚣了。卓华一扶额头疼了片刻，这丫头倒是纯情地很，丝毫不知道人遇鬼退三分的道理。况且是大白天见鬼啊，这愣是鬼神也要上一个档次的啊。

　　却是听见客栈内裙片曳地的声音，慢慢就走出了一个艳妆女人。嘴角含笑，怎么也不像一个苦命人。

　　“客官，你倒是胡说什么呢，小女子在这里经营多年，可不知道还有女鬼呢。”女子笑着揶揄道，丝毫不知道小小所言为何。卓华一见小小顾自站在那儿痴呆的模样，便明白了半分，几步跃入客栈门前那一方小范围，果然眼前出现了不一样的景象。

　　凡为鬼怪皆由灵而生，灵生时便记录了这鬼怪的一生，遇因缘巧合便可交于凡人得见。

　　“和夫君一起出来游山玩水吗，要我说这也是好的，我们这山啊据说连神仙都想住，不如你们上山去看看，那儿风景也好。”女子热心得很，丝毫不像方才故事中所讲毫无人性的女鬼。小小琢磨着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却看见一根木棍挡在了身前，仔细一看原来是卓华。

　　“敢问店家姓名。”倒是卓华懂事问了名字。

　　“田芳。客官那么急着问我名字莫不是看上了我？”正要转身回去的老板娘回过头来合了一句，眉眼弯弯。

　　“这倒不是，只是多谢店家推荐。”一阵恶寒。卓华言过，便拉着不明所以的苏小小向山上走去。

　　“灵所记录的一生是可以改变的，若是改变的得当也就不会有这些鬼怪出现，但是在这幻境之中也不一定是安全的。这座山上我住了也有几年灵气充足，可以勉强抵挡妖气。”一边补课一边爬山，也是累得够呛。

　　山顶，只是桃花夹杂着几幢茅草屋，屋里隐隐泛出一道红光，从窗口中透出来，难辨是妖气还是其他的什么。小小也不当回事情，眼看着这太阳也到了正中央，肯定是茅草屋里的人在烧火做饭咯，不然哪里会有红光发出，隐隐地还散发着一股热气。

　　谨慎的卓华拉着小小蹲在窗下，好在他住过这草屋子，也知道哪里通风好，就地侧耳听着屋内动静，倒也无什么怪事发生。看这样子，是有人在屋内运功。看来这里是没有想要的线索了，两人正欲离开，却远远看见有人走来。急忙在一丛繁密的树后躲好。

　　看那步姿，来的是个女人，约莫也有着三十来岁，“夫君，出来吃饭了。”言罢也就将饭盒放在地上，细细地擦着汗。

　　我道是谁，却是山脚的老板娘提了饭盒上山来，看来这屋里所住的人就是山脚酒家的掌柜了。紧张地二人喘了一口气，既然在山脚那老板娘没对自己做什么，在这里也就没事了。

　　红光渐渐消散，热气也退减了几分，屋门吱呀一声打开了，屋里出来的男人只能看见一个清瘦的背影，黑色的长发拖曳到地上，也不知是多久没有理过了。看他一身玄色道袍的模样，也猜了个大概是个修仙的人家，也就是传说中在深山中苦修的道士。像这种人，说白了就是宅，这样说来也没什么必要去为自己的妆容费心吧，反正也不出门给别人看，而且媳妇儿都有了，还要去管外面的小姑娘。

　　卓华咬着手指，想着。原来来这里人就懒了并不是因为自己的惰性，而是从前这里就住了一个不爱整理自己的道人。

　　所以被传染了吗……

　　男人直接在草地上坐下了，店掌柜的耐心地站在一边等他吃完，美满的很。看起来怎么也不像是卓华故事里说的背弃啊，小小看着，莫名有些发蒙。

　　一餐结束，便是不见。过得是这种日子吗。看着那女人离去的背影，莫名间眼角就有些发酸，如果夫妻间的日子是如此，那守着一座空山做什么。你若喜爱那修仙，便在山上留下，我也不来叨扰你，只是住在山脚，算作是为着名分尽一点情义。

　　苏小小看着那背影是伤感了一回，但卓华却不以为意，偷偷戳了小小一下，“喂，你说，他们怎么就那么会过日子。”

　　所以在卓华眼中，结为夫妻就是为了有人给自己做饭吗。

　　那道人也是送店家到山阶边，两人攀谈了几句，才走回来。就这功夫，两人看清了他的脸，说不出的熟悉，却又一时间想不起来是谁。按照道理说来，这既然是在女鬼的记忆里，那么这些事情也有些年头了，估计那会儿自己都还没有出生，怎么就看着那么眼熟了呢。

　　小小倒是打算走出去询问，本来她就是个直肠子，再来自家爹爹也说了，江湖上遇到问题不懂就问。但是卓华那一脸凝重看样子是不会让自己走出去的了，小小也作罢，干脆窝在草丛里，看着那道士发呆。

　　“吱吱。”打开屋门的那一刻，里面闪出了一道白影，两人一惊，定睛看去原来只是一只白猴子。“真是吓坏我了，我还以为是那女鬼。”小小拍着胸口，刚才一惊不免使她本能的退后了几步，而这方寸之间不免靠着卓华，一个闪失，就压在了他身上。两人正在拉扯之中，却听见道人说，

　　“白眉，方才芳儿说有两个人上山了，我却没有见着。只怕不是什么好人，我姑且以走岔路了当借口安慰她。你现在去找他们，寻着了便带来交给我。”原来那只小猴子叫做白眉，看着它那皱巴巴的脸，也的确是两条白花花的眉毛，这名字贴切的很嘛。

　　“准备好逃跑了吗。”还未等小小回答，卓华就已经往桃花树里退步，看样子是越逃越快。啧，这卓华胆子也太小了吧，不就是一只小猴子吗，有什么可怕的，大不了本姑娘一掌拍死它。

　　白眉似乎是感应到了草丛间有异样，从道人肩上跳下，直往这里扑来。近距离下才看清这猴子长了一口獠牙，怕是咬着一口疼得很。本着大侠不与猴子斗的观念，苏小小也往桃花林间跑路。“该死的卓华，居然跑得那么快。”

　　“在这里吗。”玄袍道人稍稍瞥了一眼，也只进了草屋。

　　桃林的左边是一片石林，卓华歇在石林间的一大块空地上，估计着苏小小已经把那猴子引往别处了。

　　眼见着身后的獠牙猴子在桃枝之间跳蹿，有超越自己的趋势，连呼吸声都听得一清二楚。苏小小急中生智一个急转身，往桃林左边跑去，要是刚才自己上山来没记错的话，桃林左边的石头阵中有一大块空地，在那儿还看这只猴子怎么跳。

　　白眉按着惯性没刹住步子，等它回过神来，苏小小已经用着轻功飞出了十几米。恼羞成怒的它，浑身散发出一阵白光，脚下的桃枝颤抖着接着整片桃林颤动起来。

　　“咳……卓华，咳……你也在这儿啊。”卓华石头上睡得正香，却听见耳边有人叫自己名字，一睁眼看见了跑得头发都散了的苏小小，没回过神来，吓得半死，“女鬼啊！”

　　正揍着卓华，却听见身后桃林里传来奇怪的声音，砰砰砰地，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声音越来越大，看样子是向着这边来了，声音越来越大，地面都颤抖起来。“怎……怎么了！”

　　“你不会把那猴子引来了吧。”卓华捂着脸哭着说。

　　还未等两人反应过来，就看见两棵桃树飞了过来，擦着头皮而过，树枝划过皮肤，留了疤痕。身后的路被桃树挡住了，谁也逃不出去。“嗷！”看样子似乎是什么野兽来了，苏小小不顾脸上的伤，拔出了剑，挡在卓华身前。眼下也只能靠自己了。

　　“我还以为小刀客是用刀的。”卓华看身前有人挡着也不怕什么，调侃着苏小小。“我爹用刀，我用剑，只不过是借了他的名号罢了。”

　　“哦，原来是个山寨货。”还未等卓华说完，林子里已经扑出了一道白色光影，地动山摇。苏小小好不容易站稳了身子，等身边尘土散去后，面前站着的居然是一只两人高的猿猴。看那两道白色的眉毛，这应该是玄袍道人的白眉了。

　　不知是什么缘故，竟然变成了这般怪物。

　　“嗷！”那怪物龇牙向两人吼着，声音里大概是带着内力，苏小小竟然向后飞去，拦腰撞在桃树上，一口血吐了出来，半跪在地上，一时间也起不了身。

　　没想到在这女鬼的记忆里竟然还会有这等怪物出现，看来是自己小估了。卓华一皱眉，折断身后一根树枝，向白眉身后扔去，“看！小猴子，快去捡。”

　　一阵静默……

　　“嗷！”卓华的所作所为像是惹恼了猴子，它又开始嘶吼起来，还露出了獠牙，这獠牙大致有象牙大小，看着瘆人。

　　“妖物，休得伤人！”不知何处飞来一个米色道袍的男人，看他施展内力的模样，应该不是和玄袍道人一伙的。此人内力表面温润，其中却带着一股凉意，和那草屋内灼灼逼人的热浪不同。

　　道人拂尘向空中一挥，石阵中的大小石头顿时飞起来。接着随着拂尘所指方向，大大小小的石块飞向了怪物，那怪物也像人一般，用手挡住头部。看那畜生低声嘶嚷的样子，是吃了痛，可这东西聪明，这石雨之下却没有重伤着它。

　　尘沙四起，一时看不清发生了什么，突然间米色道袍的男人向着这边飞来。手臂上插了一根树枝，俨然就是卓华扔出去的那根。看样子那畜生是趁着道人视线不清，偷袭了他。只是没想到这家伙力气之大，居然能穿透人的手臂。

　　卓与苏两人着急地跑向道人，那道士已经拔出了手上的树枝，带着一串血花沾在了两人脸上。“牛鼻老道！”救自己的人居然是卖房子给自己的老道士，这怎么也让卓华猜不透。这老家伙竟然也会出现在这女鬼的记忆之间，看他的样子应该也是灵气催动的时候进来的。不过这老家伙是什么时候出现的，还是说他一直都没有离开过。

　　道人用着另一只手挥动拂尘，蓝光闪过，三人业已出现在了山脚客栈。

　　“瞬移之术！”

　　店老板田芳走了上来，手上却也已经拿着热水纱带之类的医疗准备。看两人默契的样子，像是早就认识了一般。

　　“(｡･∀･)ﾉﾞ嗨，我是苏小小，你对我有没有印象？”等着老道士伤口被包扎好了，苏小小也开始扯话题。看着那傻白甜勾搭的能力，卓华又一次扶额，但愿没人看见我曾和这蠢丫头待在一起过。

　　“恕在下眼拙，未曾想起姑娘半分。”牛鼻老道挥了挥拂尘，默默地绕过苏小小，本以为这场勾搭彻底结束了，到没想到他竟然直直地指向卓华。

　　“我看这位兄弟身上也有灵气，不知是否同为道友。”和卓华交谈就那么熟络，难道是瞧不起女孩子吗，生着闷气的小小走开了几步坐在长凳上，给两个大男人留足了空间去交流。

　　“哼，两个大直男，不去搅基？难。”

　　“臭道士，别忘了可是你把我往山上坑的！”卓华看着那牛鼻老道一脸茫然的表情，怒从心起，这拿了我一百两银子，还说忘就忘了，算什么事嘛。

　　“哦，原来是那个命里犯劫的小子。”这种话摆脱别放在嘴边啊，会不好意思的。“你来干什么，还有这田芳，不是宿主吗。”

　　“好了，那丫头也别生闷气了，贫道就直接说了吧。”大概算是混熟了吧，两人关系也好起来了。至少卓华刚占了人家便宜对吧。皮肤还挺滑的……

　　卓华和苏小小坐在一条凳子上，干脆就听听吧。

　　“知道这是座什么山吗。”

　　“从前有座灵剑山。”（哦，我没看过。——某粥）

　　“……这什么乱七八糟的，这明明就是桃思山。”

　　“桃……桃子山？这哪来的桃子啊？”抬头张望四周，压根儿没见到桃子，只有客栈门前乱蒙蒙的石头

　　“算了，有个传说说是这山上有个道人羽化成仙了，这你总知道吧。”慢慢给线索果然不适合对蠢牛用，还是不说废话了吧。

　　“嗷嗷嗷！这个我当然知道，那山外的宣传上画着呢，这山这仙人……等等！我说这家伙怎么那么眼熟，原来是画像上面画着的。”终于开窍了。

　　“对，山上那个道士，也就是仙人，明日正午就是他羽化的时间。”接下来你们知道该怎么办了吧。

　　“所以我们要去祈福，求他保佑我们？”天真的眼神。

　　“……”卓华默然。“我们”是什么意思，怎么就听着那么奇怪呢。

　　花了一晚上的时间来听故事，第二天到了中午卓华脑袋里还是有小精灵催呼着他滚去睡觉。为此，他也真的在蚊虫扎堆的草丛里眯了会儿。

　　“作怪的不是芳儿——我妹妹。这山脚妖孽其实就是那只白眉猴子，仙人羽化以后，它没人管就成了精怪，常常下山寻事。芳儿经不住妖孽折腾就变卖了桃思客栈来找我，我就住在了这桃思山上。”

　　“只是几年前这妖猴突然就消失了，我怕它外出为祸人间，就追了出去，路上遇到了小兄弟，便把这住所让给了他。没想到，它竟然又来到这客栈，并杀了客栈老板一家，施下幻术，蛊惑世人。”

　　“我们要做的，就是改变这发生的一切，让仙人留下来，不然这猴子定还会祸害人间。”

　　苏小小想着前一晚老道士所讲的内容，思考着怎么才能把那神仙拦下来，阻止后来发生的一系列事情。

　　等他出来飞天的时候直接冲上去抱大腿？提前把大门封了？往他饭里下药让他错过时间？

　　这些想法不科学啊，毕竟人家是神仙啊，那该怎么办呢，卓华这死鬼又睡着了，连蚊子叮地满身是包都不醒过来。算了，还是让本女侠亲自上场吧，老道士也说了会暗中保护我们的。

　　“喂！”门外似乎有人在喧嚷，若是没有错的话，昨天应该叮嘱过白眉，在自己羽化之前，绝不让人踏上这座山一步，包括自己的妻子。这算是对它未曾抓到那两人的惩罚。只是这时间怎么还会有人在门外喧哗。

　　仙人不知，今早田芳便起早上了山引开了那猴子，此时那妖物正在山脚与老道士战地快活。

　　一念魔思扰乱了心内所想。

　　其实，挺对不起她的。成为夫妻也有半辈子了，可是剩下的半辈子却不能和她在一起去看风看花看雪看月了。人世间的风花雪月如果都是枯乏无味的话，那自己此刻恐怕也不会如此难过了。人人且道成仙是一件快乐的事情（我欲升仙，快乐齐天~），可为何到了自己这儿就痛苦了呢。

　　怕是定力不够吧。如此的我也不配成为仙人，还不若待在凡间陪着她好。

　　起身去开那门，手指却在触碰门栓时被刺疼到了，滴答了几滴血。那又是天意难为，不让自己出去与她团聚吗。

　　“别了，芳儿。”

　　正午还是到了，仙人亦在这期间摇摆不定，屋外的小小还在叫着，宣传着什么凡人理论。他听着笑了会儿，果然还是个孩子。曾经他和芳儿也有个孩子，正是三岁最好玩的年纪，却悄然逝去。他永远也不会忘记女儿在自己怀里因为病痛抽搐的模样，以为小丫头只是睡去了，还在梦里叫着爹爹娘亲，片刻的安静后就已经永远地离开了。

　　是那一天让他明白凡人的生命是多么脆弱，让他厌倦了这个世界。总有一天自己也会老去，也会死去，像孩子一样躺在冰冷的石碓之间。

　　血肉被虫蛇啃噬，毛发纠缠在植物根须间，连骨头都风化成沙子。

　　所以执迷于凡间的乐趣有什么用呢，到头来都逃不过一个死字。

　　仙人也是会死的，但是寿命却长了很多，很多这辈子做不了的事情，可以去完成，完结。

　　那田芳呢？丢下她很残忍。

　　可是人世真又有乐趣可言。

　　醒时已是天黑，揉着眼睛的卓华看着这一天墨色，还以为只睡了一个时辰，拉扯着累坏的苏小小还要接着部署计划内容。

　　“得了吧你，人家都解决了。”

　　迷迷糊糊地算是听懂了一半，那个仙人最后还是成了仙，但是却是下午时刻一道光升天，不是正午。老道士也彻底地杀了修为还没有高到后来地步的白眉猴子。

　　“你喊话扰了他的心智，不然哪会有迟到的事情发生。”卓华打了个哈欠，“话说，你都喊什么了。”

　　“也没什么，不过就是苦海无边回头是岸，现在回头三十年后还是一条好汉，脑袋掉了不过碗大一个疤……”

　　……

　　这真是噪音伤害，不扰人心智也是奇怪了。

　　又是山脚，青苔却没有那么盛，客栈掌柜的和着一家子坐在客栈外，看那初升的太阳。听见了声儿转过头来看时，却也是一脸欣喜。

　　“多谢几位恩人为我一家报仇了。”

　　卓华和小小站在原地，一阵风过，俨然又是另一幅景象。

　　破败的屋舍，老旧的招牌。牛鼻老道、田芳。

　　“这就没了？”小小却是一脸疑惑，卓华见多了这类事物也没多说什么，转身便走，捡着路边一坛酒喝起来。若是一切都结束了，那这酒也没问题了。

　　“想不到，那些小鬼竟然是客栈一家所变。你说是吧，卓华。”小小说着转过身来，却发现没出过力的卓华喝着好酒。两个人打成了一团，只为了最后一坛酒。

　　除了怪的道士和着田芳都搬到了山上，卓华也不好意思跟上去，毕竟自己那些个字写得挺煞风景的。

　　苏小小，名字怪顺口的，叫着挺方便，看起来人也功夫不错。“喂，那个苏小小，你有没有意向成为本公子的保镖。”顺带报了昨天抢酒的一拳之仇。

　　“我呀，只保过东西，不知道人和东西是不是一样的。”苏小小面有难色，思虑了半天。

　　“人和东西有什么区别，我就是个东西。”

　　在山脚客栈歇了一晚，虽是妖物已除，商队却也回不来了。无处可去的苏小小砸了酒缸，一把火就将这妖店烧了个干净。卓华在一旁偷偷地啃着抢救出来的最后一只鸡腿，心里痛得很。本以为灭了这些妖物，自己稍微修缮一下这客栈，就可以接管了。一来不用离着桃思山太远，不怕灾祸上身，二来也有个稳定收入，至少不用天天桃子就野菜，一口一个淡。

　　然而，以他的能耐，是控制不了保镖苏小小的。

　　眼见着客栈烧成了灰烬，卓华也啃完了那只咬不动的鸡腿，两人思衬着打算上路。可幺蛾子不断的苏小小却反身折了回去，开始在灰堆里扒拢起来，霎时间漫天浓雾。

　　“咳咳，你在干什么呢。”捂着口鼻说话交流起来也困难了几分。

　　“我昨晚把包裹放在客栈里，忘了拿出来了。”已然是哭腔，包裹里还有她这几年打拼下来的辛苦钱，更重要的是还放着一对朋友送的银镯子，肯定值不少钱。本来就打算着落难的时候当了糊口救急用的。可偏偏现在想当大侠，耍大侠风范，却丢了救命钱。

　　“我在你工钱里加上不就行了嘛，真磨叽。”卓华看着从浓雾里钻出来的黑脸张飞，小气如他，也没能狠下心来。

　　“你说的，你欠我一千四百二十两。”

　　“要那么贵吗！你都放什么了！”

　　“一对一千四百两的手镯，和二十两银子，衣服就算了。”

　　感情人家还给自己打了个折。好吧，既然嘴贱说出来了，那就肯定是要给的。毕竟卓华一言，驷马难追，卓华不言，一刀毙命嘛。

　　账本算是对完了，第一个月的工钱也交了，卓华俨然成了穷光蛋，对此他也并无表示遗憾。

　　“小小，你养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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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咦！小姐你看，这灰堆里面有东西在发光。”红衣的姑娘听着丫鬟喊声，走向了已经烧毁的客栈。灰堆里俨然是一对留下来的银手镯，一只上面打着苏字，另一只上面打着娄字，做工精美，不像是小人家的东西。

　　“小姐，你名字里就有苏字，怕这是老天送给你的。”丫鬟见了欢喜地合不拢嘴，将两只不带灰尘的镯子捡出来，套在了自家小姐手上。

　　“你这俏皮丫头，可真会说话。”女子虽是这样子说着，却也接受了下来，顺着光一反射，也挺好看的。

　　“我叫元苏南，这镯子上有苏字，肯定是上天送我的。只不过这娄字是什么意思呢。”

　　“小姐，老爷让我们来的原因你忘了吗？”

　　“哦，是接近娄家的大公子。”

　　一队人顺着道儿离开了桃思山脚，沿着苏小小和卓华走过的路而去。没人发现，风吹过的灰堆里，渐渐露出了一个身穿玄色道袍的男人。

　　睁眼，是凡间。

　　到底是谁将自己从仙界拉下来的，这个仇，我仙人汪言一定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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