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难平

作者:叶南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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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三章


      初九那日正是二十四节气中的大雪,这时的采薇,身子已大好,眼上的纱布也已拆了,如今看起东西来与常人无异,只是不能盯着书久了,也不能再做针线活。好在她是位少奶奶,自然是不用拿一针一线的。

      顾少洹起床时,从窗户那望去,地已被染了一片白,雪还连连绵绵地下着,门外地两盆兰草也被遮掩地没了绿意。冬日人难免犯困些,顾少洹拉了拉被子,坐在床头,单手拖着脑袋认真地看着尚还在睡梦中的采薇,嘴角自然是情不自禁地勾起了笑意。

      她酣睡地模样像一只小兽,蜷成一团,头发散乱着,面上微带着潮红,还有些未脱的稚气。顾少洹忍不住俯下身,轻轻吻了一下采薇的脸颊,替她将凌乱的发丝撩到耳后。采薇下意识地在梦中推了推少洹,迷迷糊糊道:“你走吧,早些回来就好。”

      少洹忍不住扑哧一笑,望了望还未大亮的天道:“还早呢,不急。”

      采薇又翻了个身子,抱住顾少洹的胳膊,嘴里不知道嘟囔着什么东西。约过了会,才恍从梦中惊醒般,揉了揉眼,并不理会少洹,而是坐起来呀了一声道:“下雪了”

      少洹一把将采薇搂住,由于身上只穿着单衣,两人身子贴在一起,不免有些发热。梁采薇只觉得突然,怔怔地将目光转移到少洹身上,有些结巴道:“你…你…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想抱抱你。”少洹望着纷纷扬扬地大雪出神,淡淡朝怀里的采薇道。

      “明年是申年,我想给你生一只小猴子。”采薇靠在少洹的臂弯里,声音里微带着些期望,笃定而又真诚。

      顾少洹看向自己的妻子,揉了揉她的头打趣道:“你才多大啊,咱们再等等,到时候管他是小猴子还是小猪崽子,只要是你生得,我都要。”

      采薇思量了片刻,有些迟疑的转过身看向少洹,未等少洹反应过来,嘴唇已被采薇堵住,她搂住他的脖子,轻轻迎上他的嘴唇,顾少洹先是一怔,紧接着便反咬了过去,采薇微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挣开了少洹,舔了舔嘴唇,看向自己的肚子摸了摸,有些不解地问少洹道:“我会有小猴子么?”

      声音很软很轻,问得是那样认真。少洹还未从那激吻中反应过来,先是啊了一声,再是肯定地嗯了一声,紧接着便开始找衣裳,手忙脚乱地给穿上。至此至终,未再敢看采薇一眼。

      采薇看少洹衣服都穿反了,还毫无察觉地穿着鞋,不觉有些奇怪。待下床盯着少洹的脸时,才发觉他早已是满脸通红,竟比自己还害起羞来。

      “你以前和叶宛蓉也是这样么?”难得采薇如此大方地提及宛蓉,少洹不觉一愣,不知这话里藏刀了没有,这女人果然如大哥所言,心如海里针般,让人捉摸不清。

      少洹摇了摇头,将衣服又反过来重新穿上,耿直地道:“没有”

      只见采薇轻哼一声,微皱着眉头,两眼微带着怒意,拉过盖在顾少洹身子的被子,面色早已不似刚才那般喜笑颜开。

      “……你还说你没有碰过她!”

      少洹只觉得冤枉,两手一摊道:“我没碰过她,自然是没有。我还能骗你不曾?”

      采薇微带着怨气瞥了少洹一眼,独自给自己倒了杯茶,微抿了口,小声道:“那可未必。”

      顾少洹只觉得好气又好笑,指着采薇手中的茶道:“你哪喝的是茶,分明是醋,还不快放下。”

      采薇一口气将茶闷了去,擦了擦嘴道:“我哪里犯得着吃她的醋,不过是逗逗你,好让你上班清醒些。”

      顾少洹顺着采薇的台阶给足了她面子道:“是是是,我现在只觉得神清气爽,无比的精神。”

      采薇娇俏一笑,跑过来拉着少洹的手道:“那样便好,那你今天早点回来,我每日等你,都快饿瘦了。”

      顾少洹又揉了揉采薇的头发,将她拉到梳妆台前做好,静静道:“古时候的夫君总会为心爱的女子描眉,我便跟着兰姨学了,描得不好,你别嫌弃”

      采薇不觉有些感动,望着镜子中的顾少洹认真答道:“我不嫌弃,我喜欢你,你做什么我都喜欢。”

      她眉眼纯澈,含着真诚与期望,凝视着镜中为自己描眉的男子。那是她的夫君,承诺守护她一生一世的人。人总是奢望这样那样的东西,有着无穷的贪恋和欲望,而这一生这样长,与采薇而言不过刚刚开始,她却已心满意足了。

      无人往来的世界里,繁花尽落又如何,寂寞潦倒又如何,只要有他在,温言笑着在她的身边,她便觉得无所畏惧。

      青黛色的颜料细腻地沾染上眉头,画出羽玉眉的样式,顾少洹轻放下笔,拿过妆台上的桃木梳,握住采薇的长发,凭着兰姨教他的记忆,绾出了个回心髻,末了,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匣子来,里面放着一只碧玉簪,小心翼翼地插在了青丝里,温声道:“这簪子是我特意给你买的,你可还喜欢么?”

      采薇只是一怔,忽而又想起出嫁之前,也是像这样一个有雪的日子,姑母替自己梳头,浅浅吟着白发齐眉,儿孙满堂。如今依旧依旧是这样的一个下雪天,立在她身旁的,不再是陪伴了她许多年的姑母,而是要陪完她走过一生的顾少洹。

      白发齐眉会有,儿孙满堂也会有,庆幸的是,有这样一个人,会执着你的手,愿意同你跋山涉水,走过一切苦难。

      采薇静静地扭过头,抱住少洹的腰,伏在他的胸口,喃喃道:“我怎么会不喜欢,我等这样一天,等了这样久。”

      两人缠绵了一会后,少洹这才去上班,临行前自然又是依依不舍,谁也不忍离开了谁。采薇原是劝今日雪大,路上难免滑些,厂里店里皆都有工人店员看着,少去一日也不是什么打紧的事,少洹却只道自己不能仗着是顾家二少爷的身份便就耽搁了生意,以免他人背后说道。采薇虽有失落,仍是亲自送少洹到了门口,待大门关上的那一刹那,黯然地踏着雪独自走回了院子里。

      约莫到了上午时分,只听门外有敲门声,秀秀打开门去看,却见正是四小姐念君。念君虽与采薇年纪相仿,却还是个孩子的模样,头发披散着,从后看,又有两股发绑成麻花辫,顺着披散的发丝垂下,直到肩头。

      她倒是乖巧,走进门来就向采薇笑盈盈地请安道:“嫂嫂好,没知会一声就过来了,还怕叨扰了呢”

      采薇正拎着毛笔写字,见念君来,便放下笔,走过去迎她道:“我正闷得慌呢,怎会怕叨扰”

      念君随着采薇走向了书桌,又见宣纸上写着不少诗句,字迹娟秀工整,又苍劲有力,如行云流水般,在宣纸上染出一朵朵花来。念君拿起细细读了其中一句,竟是张先《千秋岁》里的:“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

      顾家的规矩甚严,这样的诗念君自然是没读过的,不由问采薇道:“这是什么诗,念起来,还怪叫人心酸的。”

      采薇脸一红,夺过念君手中的宣纸,淡淡一扬眉,咬着嘴唇道:“你还是个孩子,晓得什么?”

      念君见采薇这般,不用想也猜着这其中的意思。不由得扑哧一笑,见采薇窘着脸,便也拍了拍胸脯憋住了笑,面上含着孩子般的灵气,向采薇道:“雪也停了,景州难得下一次这样大的雪,嫂嫂既闷在这里写些古人的玩意,不如出去耍耍,三哥也在呢。”

      采薇听是少清也在,不由得疑惑道:“他一向不与姊妹们亲近,怎的今天有这样好的兴致。”

      念君不以为然道:“谁知道呢,今个儿我一叫他他便满心欢喜的应了,其他的姊妹也都不愿意出来,只道是天气冷呢。”

      “三少爷想来在芜秋院呆的久了,也闷得慌了,他毕竟也还小呢,谁家少爷这个年纪不正是调皮的时候?”秀秀插话道。

      采薇想想也是,嗯了一声,看向念君道:“我虽去过芜秋院,可那时眼睛未好,并未见着什么模样,今日正好无事,你便带我去看一看吧。”

      两人这便带着各自的丫鬟往芜秋院去了,一路上冰雪未融,秀秀掺着采薇,七巧搁后面跟着,念君倒不用扶,自己乐得自在,身边的丫鬟茯苓也不敢懈怠,依旧是紧跟在念君身后,在下雪天鹅卵石铺成的路滑,若是跌着了,怎么好向老爷交差啊。

      芜秋院旁便是顾老爷顾秋生种下的梅园,采薇路过时特意停下脚步多望了一眼,只见那里的梅花虽少,可开得也都一身傲气,让人不敢轻易亵渎。待走进芜秋院内,只见这里阴冷得紧,并无什么生气。树木皆都枯死,被狂风卷席着,黝黑的枝桠在寒风中瑟瑟发抖,而放眼望去,连个下人的影子也未曾见着。

      忽而院内开了一扇门,里面走出来个唤作素问的姑娘,年纪瞧上去倒和少洹差不多大,见一众人踏足芜秋院,不免有些诧异。又因见着采薇手上的羊脂玉镯,也才知道来的人是二少奶奶,因此也不敢怠慢,温声将她们请了进去。

      不过喝口茶的功夫,便见少清穿着厚厚实实的蓝棉袄子出来了,浑身上下裹得像个胖乎乎的大冬瓜。女眷们不禁皆都掩嘴轻笑,念君打趣道:“三哥,咱们还想着出去堆个雪人呢,如今看来是不必了。”

      少清不明所以,痴痴问道:“这是为何?”

      念君看了看身边的人笑道:“喏,三哥你往外面一站,等雪一下,可不就是个雪人了!”

      少清急地满脸通红,哎了一声道:“念君,父亲宠着你,你是越发的没规矩了。”

      念君嘟着嘴轻哼一声,拉过采薇,得意地看向少清道:“我可有嫂嫂撑腰呢,看你能把我怎么样?”

      少清无奈地看了采薇一眼,不好意思地又挠了挠头,默默地不情愿道:“我不跟你置气便是了”

      素问在一旁看着,虽知念君欺负少清是玩笑话,却也替自家主子解释道:“三少爷身子骨弱,若是受了风寒,我们这些做下人的,得几日几夜合不上眼呢。”

      少清嫌素问多嘴,不由得轻瞥了她一眼。待等素问又叮嘱了一番后,这才离了芜秋院去。

      这时已将近了中午时分,地上的雪约莫都被来往的下人给踩得脏兮兮的,采薇有些扫兴,便邀着二人回自己的梨香院去坐坐,念君倒是不泄气,笑着称有个绝妙的去处。采薇和少清自然不解,云里雾里地跟着念君去了,待绕了几条小道,才知道念君所说的好去处竟是大少奶奶杜茗月的住所,因她这时还未起,下人深知这位大少奶奶的脾气,也不敢前来叨扰,有什么事皆都藏着她起后再来禀报。

      “四小姐,这若是吵醒了大少奶奶,可没咱们好果子吃呢!”茯苓着急劝道。

      念君哪里肯听,早已一个雪球朝三哥扔了去,少清还未反应过来,只哎了一声道:“别砸我啊!”正欲闪躲,那雪球不偏不倚地砸到了少清的嘴里,少清呸呸呸了好几下,揉了揉嘴,指着念君道:“好啊,你看我拿你怎么办!”说罢不服气地弯下身揉了一个雪球,瞄了好久才敢朝念君砸去,念君笑着闪躲,拉着采薇道:“采薇,你也别拘着,来玩嘛!”

      那雪球撞向了树上,哗啦啦地碎了,落了下来。少清惋惜似地叹了口气,念君冲他吐着舌头。采薇见他俩玩得欢脱,自己又尚还有小孩子的心性,便也搓了个雪球朝他俩砸去,见念君被砸中,一脸委屈样,也咯咯地笑了起来。

      正幸灾乐祸着,从少清那又窜过来一个雪球朝自己砸来,采薇笑着跑着躲开,却又被念君给砸中了。采薇掸了掸身上的雪,眉眼间含着难得的如孩子般明朗纯粹的笑意,少清立在雪中又是一怔,他忽而觉得,往前看到的梁采薇不过是她伪装的外壳,而此时此刻,站在他面前无拘无束和念君嬉笑打闹着的,才是她原本就该有的模样。

      可无论她是哪种的梁采薇,她们都有一个共同的身份,那就是二哥明媒正娶的妻子,顾家的二少奶奶,他顾少清最该敬重的嫂嫂。

      他向来是信命的,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所以他才会在芜秋院这样多年悄无声息,无争无抢,只求平安过活。

      母亲病逝是命,他被迫迁到芜秋院去住也是命,这样多年来被人遗忘冷落也是他的命。

      可当他遇见梁采薇这样的女子,温和端庄,沉静如莲,笑起来宛若天边皎月,散发着清冷的光辉,让人不敢接近,唯恐连呼吸都是亵渎。他忽而不想信起命来,他忽而渴望这样多年的委屈只是一场梦,梦醒来母亲还在,他还是那个众星捧月的顾家三少爷,父亲对他百般疼爱,不至于像今天这般,哪怕病重生死未卜,他也从不放在心上,只当自己随着母亲去了。

      忽而听见哐当一声,少清打了个寒噤,回过神来。却见一个雪球砸中了杜茗月的窗户,紧接着便听见里面如雷般刺耳的叫骂声:“一群不懂事的小兔崽子,一大早上就惹了老娘的清修!看我不出来好好收拾你们!”

      杜茗月拿着鸡毛掸子便杀了出来,少清挡在采薇跟前,回头跟她和念君说道:“你们赶紧跑吧,我来保护你们”

      念君只觉得好笑:“就你这身子骨,还想保护我们?”说完便拉上少清撒腿就跑。采薇还未反应过来,见他二人跑便也跟着跑,直到跑到了梨香院,往后张望着,见杜茗月没有追来,这才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

      采薇喘着气,忙叫秀秀倒了杯茶水来,闷了下去缓缓了神,看着跑得满脸通红的念君和一头汗的少清,不禁笑了起来。

      自打进了梁家以来,她许久没这么撒欢玩过了。起初在梁家也是爬假山上树,躲躲藏藏的,叫下人好找。可姑母总是教导她说,要做一个大家闺秀,性子安稳沉静,还要多读些书才好。这几年来,她的性子也被磨平了,直到今日,她才发觉只有她跟念君他们在一起时,才会肆无忌惮的笑得那样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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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可能。。。只是可能。。。最近要钢琴考级。。。双更确实伤不起,可能,只是可能,意难平和归矣传要轮着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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