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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止一次
“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我的话,你几时懂过……”
晏师指尖翻折,解世刀贴着雕像的耳廓轻轻敲了敲,“六道有损,天地同殇,呼尔将来,随吾同归!神民之辈,不过其一。赠汝之物,意在护吾所求,如今……且随吾归……”
随着晏师解世刀轻敲的节奏,地面布阵而待的刻字甲虫纷纷朝六扇黄金大门涌去。第一扇直接钻入黑暗,第二扇则虚渺透白,渐渐消散;第三扇,全数挤在‘工’字当中一竖;第四扇,攀蛇而上,却是聚集在卵壳之处;第五扇,贴着枯骨桃树,直往人眼睛里钻;第六扇,对应之河,刻字甲虫直接涌没钻入,金光暗闪,竟似流沙河中的时鱼。
“你,你!既是如此,谁也别想好过!”
庾袭大叫。
“谢良人……”
晏师俯视而来,瞳眸幽深,并非晏师的静水沉眸,而是属于盈的通透至底。两人的眼睛,皆很安静。
晏师的安静,是有;而盈,是无。
水至清则无鱼,否则我不会在盈的眼睛里看不到自己,而看到自己的那一刻,是我以为自己的诚心,可以化作善意的谎言去引导盈不要再拒绝我。
现在想来,并非盈拒绝,而是她一直把量着度,不近,不远……
是我。
不知餍足。
时间缓慢流逝,这一眼,她不放,我不歇。
“不要跟来,至少,现在这个时候,不要跟来……”
晏师淡言一瞥,身转而落,“剩下的事情,我来处理。晏师,会回来的。”
“盈!”
“谢良人……吾心有所想,汝化乘而来……能够重新见你一面,这比…什么都要好了……”
“你要去哪!”
我正追过去,一直安静的刻字甲虫陡然发难,在身前形成一道阻拦。我挥扇出击,打在它们身上,它们却顺溜无比的滑开,不给我着力点的同时,形成一个个不断变幻的字。
殷时雨跟进来,窃玉剑出手,点刺而上。窃玉剑实在锋利,甲虫碰之即碎,把我携至一旁,仰头道,“大家伙动了。”
我抬头,原是黄金雕像原本虔诚的姿态变得扭曲,而且从她的后背伸出许多手臂,不单单是手臂,几乎从她身体的每个角落都伸出奇怪的兵刃锋刺,如同传闻中,多手多脚名叫的千手足的怪物。
鲁家机关到底是师出墨家,还是原本就是七叔所出,我完全不清楚,但眼前所见,确实震撼到了我,让我佩服之余,更明白这大家伙的绝对有把此处彻底毁掉的能力。
“剑来!”
“你要对付它?”
殷时雨将窃玉剑递来,“晏师不见了。”
“地穴深处有动,待会我会引这大家伙把门一一撞开,玄机玉扇你拿着防身。”
窃玉剑入手,我蹬踏而上,以解世刀法的机巧先挑其臂接榫之处,奈何其接榫处竟是用了上好的玄石,不等窃玉剑刺入,反而更具吸引之力,使我不得施展。
有玄石做拦,我一面以窃玉剑伤其表面,一面趁其攻势,将她挥喝千斤的力量引向六扇黄金大门。黄金大门有刻字甲虫,我也没时间去解机关,何况像那扇全是黑暗的大门根本就无法从机关解上入手细解。有这么个大家伙在,正好能利用她的力量去试探这六扇门的异处。
“二伯!”
我大叫,“既然你不想归还生死之法,何不让这大家伙停下来,开了门让我们进去?”
“玉,眼下没时间同你纠缠,你啊,就好好在此同老七的心上人…嘿,也是同你自己做个了断吧!且看是老七的本事厉害,还是……”
庾袭的声音越来越远,殷时雨听着生气,“却原来,你们一群老不死的如此不要脸!”
我听着,心头大颤,险些没被黄金雕像的机关刃割中,当即乘气避开,窃玉剑反手而削,只将她那方锐刃削断。
听二伯一言,再看这巨雕像,我心下别是一番滋味,不知何处来了恨意恶气,窃玉剑不再留势,反握入手,不管她什么出招,什么来势,只管尽数劈断,砍断!
六扇黄金大门被她巨臂扫中,根本就没有响动,倒是那些刻字甲虫微有变幻,渐渐浮现出别样的字来。不,并非是字,而是……
而是六昙之初的花瓣……
昙花花瓣浮现,分别呈现六种角度,若是拼合起来,便是完整的一株时如沙。
于此同时,黄金雕像蓦然停下,一直闭合的眼睛忽地撩起眼皮,掩藏的黑暗中冲出一抹虚气。我慌忙闭眼,叫道,“葛厷!你滚出来,滚出来!”
“好徒儿,当年一刺,犹记在心,怎么,你却忘了,如何饮下我一道傀戏符?”
葛厷悠然见冷,“你以为闭上眼,不为我气引而动,便防得住它,未免太过小看我葛厷了。”
“晏师的血,我还未拭去。”
我讽刺,闭眼不睁,反持窃玉剑再度翻上,直击黄金雕像眼眶里面藏在黑暗中的影子。
“承!”
葛厷低叱,“转!”
两字术吟,我身体再度不受掌控,硬生生从半空中跌下去,临近落地,地面忽然开了个口子,人便直直往进落。
手腕被人一把拽住,殷时雨两腿撑开卡在洞口拽住我,但见一抹黑影从雕像眼睛里蛇一样的溢出,形成一方黑袍罩身的人,直扑殷时雨后背。
“别管我!”
我大叫,想要殷时雨躲开的同时,一剑刺出,脑子里分明想刺的是葛厷,剑尖却直接刺穿了殷时雨的左肩。殷时雨眸底疑虑一闪而逝,迅疾松开支撑,同我一起坠入下面的黑暗洞穴里。
葛厷追来,不知怎么就突然翻了回去,好似有什么东西阻拦了他。我身体全不受控制,被殷时雨压着剑锋滚落在崎岖的黑暗里。
她起先还能仗着身手轻巧,借力而落,后面大概是因窃玉剑刺得越来越深,人痛得不行,渐渐失去身体掌控,数次闷哼出来,听得人绞心裂肺,恨不得把自己剖开,取出那道傀戏符才是。
又熬过几次冲撞,终于落到了底,殷时雨垫在我身下,自己重重撞上,歪头便涌了口血气。
我翻身起来,意外发觉自己身体自主了反应,慌忙将殷时雨平放,内息稳渡她脉口,帮她稳住伤势。内息稳住之后,我割了内襟替殷时雨裹伤,大约见我愧疚难过,殷时雨淡淡开了口。
“狐狸,前不久,我们还是三个人。现在,晏师不知道是谁,你我,现在这情况,一个受了伤,一个,不小心就被别人控制。想想,还真是好笑。”
“你不可笑,可笑的是我。”
我帮殷时雨系好结,方才跌落的地方有了响动,我护着她闪开,殷时雨顺手砸了枚磷火出去。
幽幽暗火之下,一幅人骨架直接摔了进来,跟着一幅玄甲重重砸了下来。玄甲落下,旋即扑向那堆碎骨,双手聚拢它们,往自己怀里揽。
他揽得焦急而急切,像是什么珍重至深的宝物,揽着揽着,动作就慢了下来,整个人,透着觉悟的哀戚,“玉,你知不知道,这是谁?”
我动了动唇,还是问了出来。
“七伯,二伯说,雕像是我…也是你的……”
“不仅雕像,连这幅遗骨,其实,都是你。”
七伯吸了口气,“事情说到这份上,我也不再瞒你。神民一族,本就依附祭祀洞而存在,洞中之神,便是无尽的黑暗。这黑暗,赋予我们许多生存下去的方式。直至某日,祭祀洞发生坍塌,从中出来两个人。一个是你,一个便是一名没有眼睛没有手的红衣女子。这女子嘱咐我们照顾好你,自己便又回洞中了。后来,我们就照顾你,但你完全不记得过往,我们按照红衣女子编撰的故事骗着你,而你,也的确没有辜负我们的期望,领导着神民族一族渐渐兴盛,直至你开始衰老。你的衰老,比我们都要快,都要仓促。我们不甘心失去你,便带着你回祭祀洞,随后就发生了异事。”
七伯抬起头,虽看不到玄甲下面的眼,我却能感受到他的决绝,这决绝让我不敢相信这一切的心沉下去,沉入重重黑暗。
“红衣女子濒临殆死,见到你时,人沉默无言,随后遣去其他人,只留下我一个。她告诉我,如果想要你活,得付出很大的代价,不仅是旁人,也是你自己。这样的代价,便是你生生死死,不入轮回,不入六道,永远只能依靠别人的命数生气而活。以万千人的代价换取你,她问我值不值得,我说值得,只消我还活着,就一定会让你活着。”
七伯看着我,“玉,最先获得天眼长生的,是我。天眼,是时如沙的一部分。地眼,乃六道之物,所负之责,是为记录。红衣女子教我神生阵如何布置,建康城的神生阵,只是后来的其中之一。你随我来。”
七伯将遗骨揽进方才落下来丢在一旁的黑袍里,仔细系在身上,提起长·枪往里面走。
“你也要傻?”
殷时雨站起来,见我痴怔,阴冷冷地说了句,“他手上那黑袍好似是葛厷的。果真是对你有心的人,见葛厷出手,立时就蹿出来了。”
我木愣愣地转回神来,将殷时雨扶住,跟着七伯,问道,“道定呢?”
“祭祀洞的事,外人知道的越少越好,我让他回去守着寨子了。”
七伯接话,擦亮火折子,玄甲咔擦咔擦的声响回荡在地穴里,嗡嗡渐小,应是从下面这个相对较大的地穴走向比较矮小的地方去。
地面崎岖,腥臭无比,一脚踩下去,便有种空陷的感觉,想来堆积了许多祭祀奉牲的遗骨。
“七伯,如果是你得天眼长生,那后来,怎会又有地眼顾尸之事?”
“因为,你不止一次神生。”
不止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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