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师弟不可能那么傲娇

　　厅上一片寂静，明晃晃的十几把刀尖依旧冲着叶狂。那人悠然自得，喝了口茶，砸吧砸吧嘴。

　　他放下茶盏，托着腮：“顾凛，你可别说你不心动。武林这块你早些年又不是没想过分一杯羹……柴非峰你总不会忘吧。”

　　顾凛眼神一暗。他缓缓道：“都退下。”

　　两旁的侍卫顿时都收回了刀，迅速退出了大厅。

　　“叶狂……”顾凛的语气不再平淡，“你竟知道柴盟主是我的结义兄弟，实在令我吃惊。”

　　叶狂嘿嘿一笑：“你既然已不再搅江湖这滩浑水，不如让你儿子跟着我，十年后，我保准天下尽知顾晟二字。”

　　顾凛沉默了半晌。忽道：“阁下突然造访，是有何事？”

　　叶狂道：“我一个月前，在外面捡着了一个杜家的小娃娃，京城人太多，我不小心把他弄丢了。那小娃娃正好被你家顾晟捡了去，我只好上门来讨。”

　　顾晟心想，可不是这样，明明是那小女孩自己撞上来，又拉着我不放。这叶狂，说话可真是绕人。

　　顾凛道：“杜家？”

　　叶狂抓了抓头发，随意道：“云龙杜家，千水门，这些年方崛起的一个小势力。那小娃娃叫姬炀，稍微有些根骨，没什么好多说的。”

　　“可是，你刚刚说，是杜家……”顾晟忍不住开口。

　　叶狂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武林嘛，总有些见不得光的事。顾晟，你若想知道，便随我回去，那小娃娃不如你，给你做个伴就是了。”

　　顾晟皱眉，叶狂的语气让他不舒服，那小女孩……不，那小弟弟，落到了他手上，也不知道会是何处境。捡着了？怕是他拐来的吧。

　　叶狂似是看出了顾晟的想法，补上一句：“那小娃娃自己贴了上来，赶也赶不走，我只好把他带上了路，可不是我想捡这孩子。”

　　顾凛不语，叶狂所说有些根骨，想是已不同寻常。而被他所看中的顾晟……他早知顾晟根骨绝佳，日后必成大器。可没想到今日竟迎来了叶狂这个伯乐，实在是焉知非福。

　　他转头对顾晟道：“你将那孩子带到了府中？”

　　顾晟迅速答道：“没有，我派人带他去了一间客栈休息。”

　　顾凛点了点头，对叶狂笑了一笑：“如此，你便回去吧。”

　　顾晟一怔，他爹爹——他爹爹，竟对着这叶狂笑了？

　　叶狂坐在椅子上，转了转眼珠子，颇有些死皮赖脸的意思：“别啊，顾凛，你倒是说说，你到底愿不愿意把顾晟让我带回去？我可急死了，几十年也就这么一个好苗子，你可不能让他白废了。”

　　顾凛温声道：“这不是我说了算的，我也得问问顾晟的意思。”

　　叶狂一拍桌子：“那你说！顾晟，你愿不愿意和我习武？你若跟了我，叫我一声师傅，过个十年二十年，这天下除了我，怕是没人赢得过你。保不齐，这天下第一的位子也得给你退位让贤。”

　　顾晟忍不住奚落道：“我可没看出你是天下第一，连孩子都会丢，算什么天下第一？”

　　叶狂语塞：“……这……你爹爹可打不过我。”

　　顾晟道：“我爹爹会行军布阵，你会吗？”

　　叶狂：“……”

　　顾晟摇摇头：“这都不会，还说什么天下第一呢。”

　　顾凛心中暗笑，道：“阁下请回，我自会与顾晟商量。他不愿意的事，我不会勉强他做。”

　　叶狂只得悻悻离开，临走不忘顺走了那一杯茶。

　　顾晟看在眼里，心中更加不忿。

　　顾凛拍了拍他的肩：“你跟我来。”

　　顾凛带着顾晟去了书房，侍女贴心地送上了酸梅汤。顾晟见了这才眉开眼笑，捧着酸梅汤，刚要用勺子舀上一口，忽听顾凛道：“顾晟，你可有意跟随叶狂？”

　　顾晟放下碗，头摇得像个拨浪鼓：“我不去，爹爹，我不喜欢那邋里邋遢的人。”

　　顾凛：“……可他是天下第一。”他一时不知该怎么与顾晟解释这天下第一的意义。

　　天下强者，不尽千万。

　　可天下无敌，唯有叶狂一人。

　　追风一剑，血刃万里。风过之处，风痕天下。

　　那样的场面，他不是没有见过……倘若说他顾凛是战场上的战神，叶狂便是剑敌天下的武神。年轻时，对那鲜衣怒马的江湖，他亦是向往的很。

　　他心知肚明，便是十个顾凛，也敌不过一个叶狂。

　　顾晟在自己身边，至多与自己一般成为一代名将。保家卫国虽为军人职责，可仗剑江湖方为少年梦想。

　　他叹了口气，无从谈起。他更不知道，若顾晟长大忆起，他曾为天下第一所青睐，该是作何感想。

　　顾晟这才七岁，眼下正是学武的好时候。平日里让他扎马步，学着基本功已是一年有余。跟随叶狂或是留在自己身边，着实不好选择。叶狂为人，他亦是听说过，一介武痴，为人古怪了些，倒也正直。

　　若叶狂有二心，对顾晟心存害意，他便是倾国之力，也要捉住叶狂，拿他是问。

　　顾晟见顾晟久久不语，不由也认真起来，有些小心道：“天下第一，很厉害？”

　　顾凛道：“……很厉害很厉害。”

　　顾晟闻言便笑，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颇有些自豪道：“再厉害也没有爹爹厉害。”

　　顾凛：“……”他顿时觉得，比起思考叶狂的心思，更困难的是如何与顾晟讲清这其中的利害关系。

　　顾晟从小将他视为天神，骤然要他离开京城，不仅顾凛不舍，想必顾晟更会难过。

　　可顾凛也存着一份私心，天下第一，那也是他曾经的憧憬。时至今日，他早已不做多想，一心为国效力。可顾晟年岁幼小，未来有许多可能性。跟随叶狂，实为最好的出路。

　　游历天下、见识此生本不可能见到的风景，比困在京城一方天地，实在有趣太多。

　　他未曾追逐便已消散的梦想，若是由顾晟来完成……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他看向顾晟，顾晟正疑惑地看着自己。顾凛招招手：“来。”

　　顾晟几步跑过去，露出孩童天真的笑容，映在顾凛墨一般深沉的眸里：“爹爹！”

　　顾凛知道，他心中已有取舍了。

　　他弯腰，一把抱起顾晟，与顾晟鼻尖对鼻尖蹭了蹭。

　　“顾晟，我与你讲一个故事……”

　　晚上，顾晟躺在床上，脑海里满是爹爹下午与他讲的那些离奇有趣的事。

　　夏日也下着茫茫白雪的大雪山，南方十几米长的擎天大蟒，鬼哭谷里夜夜笙歌的箫郎琴女，以及不见山的千古未解之谜。

　　有趣……太有趣了……江湖，武林，是那么好玩的地方吗？

　　而那些地方……顾晟眼神一黯……爹爹说自己无法带他去，能做到这一点的，唯有叶狂。

　　叶狂还能带他去许多许多地方。爹爹说，他会成为爹爹的骄傲，也许还会成为天下第一。

　　他无心成为天下第一，可是若能让爹爹开心，那可再好不过了。

　　他在床上辗转反侧，眼睛睁得大大的，望着上面，眼神却飘忽着，心思渐渐远了。

　　突的，他的书童走了进来：“少爷，有人找您。”

　　顾晟见他这般，以为是叶狂，只坐了起来，刚刚虽有些动心，却犹是道：“就说我已睡下，若有什么事情，请他明天再来。”

　　书童回道：“那孩子在府门外似是已站了一个时辰有余，如何劝说也不愿离开。禀告了老爷，老爷只说来找您……”

　　顾晟一愣：“孩子？！”

　　书童道：“是。”

　　莫不是白日里那孩子？！他叫什么来着，叫……

　　他只犹豫了一下，便下了床，向门口跑去。

　　两旁的侍卫尽职地把守着，不允任何人进入。顾晟匆匆跑过去，门口的确站着个孩子，他借着门口的灯笼看清了那孩子的脸，呼出一口气……果然是他。

　　他心头不由软下几分：“你怎么在这？叶狂……叶伯伯呢？”

　　那孩子直勾勾地看着他，眼睛又黑又亮。他伸出手，似是想抓顾晟的衣袖，却犹豫了一下，又放下了手。

　　顾晟摸了摸他的头发，那触感果真与他想的一般，软软的。他不由主动牵了孩子的手，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姬炀。”孩子的答道，声音脆生生的，如珠玉落盘。

　　姬炀……顾晟默默在心里记了下来，回道：“我叫……你还是叫我哥哥吧。”

　　他低下头，试探道：“姬炀……叫声哥哥？”

　　姬炀看着他，却是嘴巴闭的紧紧的，不开口。

　　顾晟心中隐隐有些失落，不知怎的，十分期待他能叫一声哥哥，他也不勉强。

　　若是真与叶狂前去学武，那有这孩子与自己作伴，以后的日子想必也不会太难过。只是他舍不得爹爹，以及京城的朋友们。

　　可白日里听顾凛描述的那些精彩的武林故事，他心中亦满满的都是对江湖的憧憬。学习剑法，成为快马扬鞭、行走江湖的武林豪杰……他不禁笑了，牵着顾晟的手握得更紧。还会有，这个小家伙在自己的身边。

　　他伸出手，轻轻点了点孩子的额头。正点在那一颗红痣上。

　　语气认真：“姬炀……我叫顾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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