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沉冰

　　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

　　大圣白居易是这么写的，果然不是欺人。几日下来，尽见细雨成幕，烟柳轻扬，双飞燕儿斜。但被关在马车里的小家伙却一点也不开心。

　　他又不是自愿来的。他是被绑来的。他是定北王聂宫宁的嫡出长子聂飞焰。

　　正月十五，上元佳节，又是一年灯会时。

　　大清早，小厮九曲就兴冲冲地跑进来道：“小王爷，今晚灯会，去赏灯吧。”

　　“无聊。”聂飞焰紧盯着手中的书，嗤之以鼻。

　　“今年不一样的，小王爷。”九曲赖皮赖脸道。

　　“能有什么不一样？”聂飞焰毕竟只是个七岁孩童，对热闹的东西怎么会没有兴趣。

　　“今晚皇帝会在宫城平安门前树起一棵万灯树，上面点着万盏灯，光亮可以直冲九霄！还有舞狮啊，舞龙啊！还有会放好多好多的烟火，端的是灯火璀璨，万家通明啊！场面一定会非常非常壮观……”九曲还想继续，无奈词穷。

　　“是你自己想去吧？”聂飞焰放下书，挑了挑月牙般的眉毛。

　　“嘿嘿……”九曲干笑了两声，道：“小王爷不去，小的自然不赶去。”

　　“那就去吧。”聂飞焰一脸体恤下人的神情，其实心里也开始痒痒了。

　　聂飞焰虽是小王爷，又聪明过人，但年纪尚小，出行这事还是得向王爷王妃禀报。可他自觉得一旦说了，就没希望出去了。于是夜幕降临的时候，就和九曲趁着夜色翻墙溜了出去。

　　一出王府，喧闹声不觉于耳。举目一望，长街上人头攒动，热闹非凡。让聂飞焰几乎以为整个皇城的人今晚都携老扶幼、呼朋引伴地出动了。

　　“小王爷，咱要去燕子湖，那才是真正的热闹呢！”九曲笑眯眯道。

　　“你怎么还叫小王爷？”聂飞焰横了他一眼。

　　“呀，小的错了，是小少爷。”九曲干笑了两声。两个人就急着向燕子湖奔过去。无奈人太多，虽然说是奔，但其实慢得不行。

　　好不容易到了燕子湖。烟火已经开始放了，几簇烟火从湖中升起，在空中绽成姹紫嫣红的千万束，整个夜空几乎都要被摇碎。满街珠翠游春女更是大声喧闹调笑，声音冲破云霄。

　　这时开始有人往湖中放荷花灯许愿。一盏盏的荷花灯流向远方，映得湖面一片明亮。

　　“小少爷，我们也放吧。”九曲不知什么时候买来了两盏荷花灯。

　　“不要，这些都是骗人的。荷花灯很快就会被水淹了，沉到水中。”聂飞焰不屑一顾地说。周围不少怀春少女都回过头瞪了他一眼，要不是发现只是个小孩子，早就不客气了。

　　九曲吐了一下舌头，道：“那我自己放。”

　　说完，他就在卖荷花灯的地方写了张字条，放进了荷花灯中，又把荷花灯放进了湖中，还鼓起腮帮子吹了两口。

　　说时迟，那时快，聂飞焰突然伸手一捞，还没等荷花灯飘远就把它捞了起来，急得九曲上蹿下跳，连连跺脚。

　　“我就看一下嘛。”聂飞焰迅速地抽出字条，看了一眼，哈哈地笑了起来。

　　字条上写着——

　　九曲喜欢寒梅，寒梅也喜欢九曲吧！

　　九曲的脸马上红了，别扭地转了过去。

　　聂飞焰又把字条放进去，让它随着水流走了。

　　“也好，我也写一个。”聂飞焰兴致大发，拿过纸笔，却突然发现不知道要写什么。从小到大，他要什么有什么，何须求什么神灵！

　　那他到底要写什么，想了半天，终究是没写。空空地把整个荷花灯推到了水里。湖面突然起了波澜，他的荷花灯没飘多远就被淹没了。

　　这倒是挺扫兴的。他逛了一会，就想打道回府了。偏偏九曲说什么万灯树还没有看，不能回去。

　　这不，被这么多人挤来挤去挤个半天，两人一下就走散了。

　　聂飞焰也不着急，他虽然出来得少，但记忆力奇佳，识得回去的路。

　　无奈的是，他给人绑了。走到最为热闹的街心，突然冲出来两个人，一个架着他，一个捂着他嘴巴，把他给绑了。

　　他自己在心里怨念着。就不该听九曲那混蛋的话出来；出来了也不该一身华服，起码得把帽子上那颗大宝石摘了，不对，玉佩也要除下来，哦，还有，那惟有京城绣兰坊的十三娘能绣的鞋子也该脱掉；就算一身华服地出来了也不该和九曲走散，不对，这个和我有什么关系，都是九曲那个混蛋……

　　他给蒙上眼堵上嘴，不知带到什么地方。迷迷糊糊中听那两个人的对话，一个叫张三，一个叫李四。他又在心里哼了声，肯定是化名，哪有这样的名字。

　　后来就给抬上马车，拉到了江南。手脚倒是给松绑了，眼睛也不蒙了，嘴也不堵了，不过给点了哑穴，倒像是插翅也难飞。

　　那个叫张三的搞不好是张飞的后代，总之聂飞焰觉得他跟书里说的张飞挺像的。那个叫李四的倒是削瘦刚健，唇红齿白，像个文秀公子。

　　那两个人从来不跟他说话，他也不能明白绑他做什么，是为了大笔的赎金啊，还是为了什么。总之这年头绑架的原因总是稀奇古怪的。上回还听九曲说有个小伙子暗恋人家姑娘不成就给绑了的。

　　聂飞焰在觉得不能坐以待毙的时候，张三和李四突然把他拉到了深山中，把他给放了，甚至还给他解了哑穴。

　　聂飞焰实在是觉得匪夷所思，问张三李四话，他们一句都不肯说，驾着马车就跑了。

　　这么一来，他就莫名其妙的从京师灯会跑到了这江南的深山中。

　　聂飞焰觉得当务之急就是到山下去。可他一个七岁孩童，即使有勇有谋，从这树木葳蕤、道路曲折、不见人烟的深山中下去，实在是很有难度。

　　待到聂飞焰到了山下，已经是三天后。他简直跟小叫花子没什么两样了。衣服给荆棘勾得稀巴烂，帽子掉了，玉佩不知什么时候也给勾走了，还有那双惟有京城绣兰坊的十三娘才能绣的鞋，不好意思，给泥巴弄得比草鞋还不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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