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是我愿,终岁长青

作者:Yvelin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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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


      但如果你想永远留着你的仇恨,
      那就在太阳下行走,躲开苍白的月光,
      惧怕你最甜蜜的回忆,胜过害怕死亡。
      ——苏利·普吕多姆《背叛》

      向皓睡醒后揉了揉眼,走到客厅想看看靳青在做什么,却看到她和一个陌生的男人相拥无言。
      少年整张脸都黑了,一股无名火窜了上来。
      何铭越听到向皓的声音,即刻松开了靳青。
      他看着向皓,却是在问靳青:“他是谁?”
      “你管我是谁,你谁啊?”不等靳青开口,向皓已经上前一步揪住了何铭越的衣领。
      何铭越抓住向皓的手臂,想要将他的手拉下来,向皓却死死地抓住他的衣领不放手。何铭越使了点力,向皓立即疼得龇牙咧嘴,但仍旧死不松手。
      靳青看着僵持的两个人,无力地说:“向皓你松手。”
      “他是谁?”少年有些生气的声音。
      “他是谁和你有关系吗?松手。”
      何铭越先放开了向皓的手臂,向皓也极不情愿地松开了他的衣领。
      “铭越,这是我的学生,在我这里补课,你别见怪。”靳青稍稍回过神,又转头对向皓说:“你先量一量体温,我给你们做饭。”
      铭越?叫的倒是亲近。
      向皓看了看桌上放着的购物袋,里面有几盒药,还有一个体温计,心里的无名火这才散了一些。他胡乱将体温计取出来夹在腋下,不安分地坐在了沙发上。
      何铭越左右打量向皓,向皓被他看得极为不耐烦,抬起胳膊揉了揉睡觉时压乱的头发。
      “小子,你今年有二十岁吗?”何铭越笑着问。
      “你是她男朋友?”向皓问。
      “你喜欢她?”何铭越问。
      “你大爷的,你是不是她男朋友?”
      向皓猛然起身,放大了声音,鼻音依然浓重。
      何铭越笑,却突然站起身,一把将向皓的胳膊反拧到身后,向皓疼的厉害,却没有服软,抬腿往身后去踢他。何铭越躲开,加大了手上的力度,镇定地说:“对待长辈要有礼貌,懂么?”
      他话刚说完,向皓突然又是一脚,何铭越没有反应过来,就被他踢到了膝盖。
      何铭越松开向皓,又坐回沙发上,看着向皓,打趣道:“小子,经常打架么?”
      向皓不吭声,胳膊被他攥得有些发青。
      何铭越说:“人小,眼光倒是不错。”
      “你到底是不是她男朋友?”向皓闷声问。
      “你猜。”何铭越表情不变,一脸正派。
      向皓真想把他揪起来打一顿,又觉得自己打不过他。
      刚那么一闹腾,体温计掉在了衣服里面,向皓有些狼狈地从毛衣里摸出了体温计,看了一看,三十七度五,还有些烧。
      何铭越不想再逗他,清了清嗓子说:“青青是老师,你是她的学生,懂了么?”
      向皓突然就笑了,一双眼睛浓墨重彩,格外好看。
      他说:“老师怎么了,学生怎么了,我还偏就喜欢她。”
      靳青端着一碗面走到客厅时,碰巧就听见了少年的这一句话。
      雪下得更大了,树上,屋顶上都积了薄薄一层雪花,脆弱的白色。靳青伸手放在心口,这里是一片温暖,这样璀璨的少年,这么不讲理的爱。
      可是,可是自己却深陷在一片沼泽里,阴暗潮湿,无法挣脱。
      靳青自嘲地笑了笑,把面端了过来:“铭越,尝尝看怎么样。”
      向皓问:“我的呢?”
      靳青不理会他,径直走进厨房,又端了一碗面出来,放在向皓面前:“吃吧。”
      向皓眯了眯眼,扬起嘴角:“老师你做饭不错么。”
      靳青仍不理会他,只是拿起桌上放的药,问:“体温降了没?”
      “还烧着呢,头也晕。”向皓用手扶着头,耍赖地说,边说边把面往嘴里送,吃相极为不雅。
      靳青没有怎么吃饭,只是热了热早上的粥,小口小口地喝。
      等到两人吃完,她对向皓说:“今天我们就不上课了,你把药拿回家去,记得吃。”
      向皓一百个不情愿地提着袋子走到门口,像是想到了什么,又走到靳青面前,伸出胳膊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他长得十分高大,像是抱小孩子一样将靳青揽入怀里。
      不知为何,靳青觉得少年的怀抱很温暖。
      向皓很快松开了她,还摸了摸她的头发,这才提着书包心满意足地走了。
      靳青有些尴尬地去看何铭越。
      何铭越说:“你的这个学生好像很喜欢你。”
      靳青摇头:“一时兴起,新鲜劲过了就好了,小孩子懂什么。”
      何铭越叹气:“那小子不一定比你懂的少。”
      靳青一边收拾碗筷一边说:“铭越,那张照片是在哪里拍的?”
      何铭越去看她。
      女人一脸冷淡,好像之前悲伤得无法抑制的人不是她一样。
      他第一次见她,她就是这个表情。瘦瘦小小,坐在审讯室里默不作声,从头到尾只有一句话:“我平常都舍不得碰他一根手指头。”
      警队的人问她为什么要在酒吧与人发生冲突,她只是低着头,一言不发。
      最后定罪的时候,她轻声说:“你们说是我杀的,那就是我杀的,你们最好杀了我。”
      记忆中那张淡漠的脸和眼前的人重合,七年了,自己始终自责,曾经想要做警察时的满腔热血早已流得一滴不剩,然而岁月似乎并没有在这个女人脸上留下什么,却又留下了很多东西。何铭越一时有些怔怔然。
      “嗯?那张照片在哪里拍的?”靳青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
      “在广州那边,缉毒组的人拍的,我们刑侦组这边也正在查他,但是涉及的太广,上面不让再查。”
      “他姓魏,手下的人都叫他魏先生,表面上是做药材生意的,实际上是在走私假药和毒品。”靳青补充说。
      何铭越沉默了一会,继而说:“是,魏奕泽,云南人,开了一家中草药公司,专卖名贵药材,几年前因倒卖假药入狱,却又由于证据不足,只拘留了几天。”
      “你们查到他现在的活动范围了吗?”
      “他这几天在西安,我们刑侦组有别的案子,没人敢啃这块硬骨头。缉毒队队长也接到了上面的暗示,停下了手上的工作。青青,对不起。”何铭越低头,心里像是被几千斤重的大石头压着,难受得喘不过气。
      靳青沉默了片刻,低声说:“铭越,我一直特别感激你。”
      何铭越用手抓着头,咒骂了一句:“操`他`妈`的,这警察当的真他`妈憋屈!”
      靳青起身给他倒了一杯水,说:“你下午不上班么?”
      何铭越咕咚咕咚喝完了水,起身说:“青青,你要好好的,别被过去那些乌七八糟的事情困住了。”
      靳青低头,应了一声。
      那是我最爱的靳北,那是我人生中最美好的年华,今生今世都不会再有,怎么能是乌七八糟的事情呢。
      我没有被困住,我只是不想就这样了。

      何铭越走后,靳青锁上门,拉上了窗帘,走到卧室,打开电脑,桌面上有一个加密文件夹,没有命名。
      她输入密码bei1212,文件夹里有很多小文件夹,她打开其中一个命名为“资料”的文件夹,里面有许多文档,都是她出狱后这两年来收集的关于魏先生的资料。
      她在个人资料的姓名栏打上了“魏奕泽”三个字。
      七年前,她二十一岁,靳北才十五岁,他听说她暑假不回家,偷了家里的户口本,用自己收垃圾和帮别人写作业攒的钱买了火车票来西安看她。
      他才十五岁。
      第一天,靳青带他去了大雁塔和曲江玩,东北姑娘白然也没有回家,第二天就陪他们一起去了钟楼,爬了城墙。晚上的时候靳青要上班,就让白然先带靳北去回民街吃点特色小吃。
      靳北偏偏就想去看看她的工作地点。
      她不答应,靳北拉着她央求:“姐,你带我去,我保证不给你添乱,我就想看看你的工作条件怎么样。”
      “那不是你能去的地方,和白然姐姐去回民街玩多好。”
      男孩长得和靳青一点也不像,他是单眼皮,眉眼很温和,他看着自己亲爱的姐姐,笑着说:“我都十五岁了,可以去镇上打工给你赚学费了,你让我去看看好不好。”
      靳青皱眉:“你以后不许去镇上打工,听到了没?”
      旁边的白然看不下去了,嘟囔着:“小青,我也想听你唱歌,我们一起去呗,我帮你看好小北不就行了。”
      靳北看着自家姐姐,笑得灿烂。
      靳青无奈之下,带他们去了“余烬”。
      这几天余烬里的人很多很杂,不是很安宁,酒池肉林,城市的空虚与腐败在此刻为痴男怨女张开怀抱。白然也没有去跳舞,就只是和靳北坐在吧台旁听靳青唱歌。
      靳青很动情地唱着Colbie Caillat的歌,都没有注意到吧台旁边坐着的男人一直在看自己。
      一首歌唱完,那个穿着西装的男人走到靳青身边,拉住她的手腕说:“Blue,你太瘦了,今晚我们不唱歌不跳舞,我带你去吃饭。”
      靳青收回自己的手,说:“魏先生,我还在工作。”
      魏先生手里拿着一根龙头拐杖,把玩着,语气玩味地说:“之前给你钱也不要,那你要什么?”
      靳青冷静地说:“先生,我长得不够漂亮,唱歌比我好听的人也很多,喜欢您的女人那么多,我不是拒绝您,我是希望您能拥有更好的。”
      魏先生听了她的话,突然大笑起来,二话不说就将她打横抱起,靳青吓得大叫一声,想要挣脱却无能为力。
      “我每周六都过来听你唱歌,你让我很动心。”他如是说。
      话音刚落,一个酒瓶就砸在了他头上,啤酒顺着他的头发留下来,混合着血液。
      “操——”他骂了一句,直接扔下靳青去看打他的人。
      男孩稚气未脱的脸上写满了愤怒。
      靳青穿着凉鞋,一脚踩在了碎玻璃上,疼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她顾不得这些,跑到魏先生跟前,从口袋里掏出卫生纸想要给他擦脸,魏先生看都没看她,一把便将她推倒在地,靳青手上膝盖上都被玻璃扎破了,她刚想努力站起来,那罪魁祸首却不知从哪拿了一个长凳直接朝魏先生的头上砸去。
      凳子还未砸在魏先生头上,男孩却已经被一群人围了起来。
      靳青眼睁睁看到靳北倒在地上,头上全是血,她吓得不知该怎么办,她跪下抓住魏先生的裤子,苦苦哀求:“你让他们别打了,你要什么我都给你……”说着她就开始脱自己的衣服。
      “晚了,先生差点就破相了,那小子怎么也得付出代价。”旁边有人说。
      靳青连爬带跪地扑到混乱中,想要替靳北挨一些打,还没有爬到,就有人死死拖住了她。
      “小青,我报警了,警察很快就来,你别怕,都怪我没拦住他,小青,小青……”白然的话还没说完,靳青就晕了过去。
      目睹众神死亡的草原上鲜花一片,我琴声呜咽,泪水全无。
      那之后的事情靳青都不记得了。
      没有律师,甚至都没有开庭,她就由于意外事故致人死亡罪被判处有期徒刑七年。
      靳北,她亲爱的弟弟,重伤身亡。
      自己的女儿杀了自己的儿子,母亲不能接受这件事,精神错乱,整日念叨小北。
      父亲一夜之间白了头发。
      她在监狱里只有一个信念,那就是好好表现,提早出来,找到魏先生,杀了他,然后自杀。
      天一直黑沉沉的,哪里有什么明媚的阳光,哪里有什么青天白日。

      晚上跟自习前,靳青翻箱倒柜,找到了一件黑色的风衣,很修身,穿上更称得她皮肤白皙。她穿上以前买的黑色高跟鞋,给自己化了淡妆,又将小小的化妆袋扔进包里。
      到了教室,班上的学生都好奇地看她。
      有几个大胆的男生笑着说:“老师你今天很好看啊~”
      靳青笑了笑,难得的开玩笑说:“我这是为了让你们有个好心情上自习呀。”
      最后一排,向皓撇了撇嘴,满是嫌弃地说:“难看死了,穿那么少不怕感冒啊。”
      坐在他旁边的课代表程锦诧异地说:“老师这样比平常好看多了。”
      向皓:“你懂什么啊。”
      靳青安排了自习任务,就趴在讲台上看书,那本《荆棘鸟》读了一周只读了一百来页。
      程锦看了看靳青,觉得英语老师和平常似乎有些不大一样,她小声问向皓:“你说老师今天怎么了?”
      向皓很烦这个新同桌,非要和自己坐,说是帮自己提高成绩,全班同学都能看得出来程锦喜欢自己,她还装作只是为了尽到课代表的职责,替老师排忧解难。
      程锦看向皓不理自己,便埋头做题。
      两节晚自习很快就过去了。
      放学后靳青去卫生间给自己补了妆,抹了大红色冷艳的口红,然后走到门口车站等车。
      这场雪下了整整一下午。树枝上,路沿上都厚厚一层雪。夜晚似乎不那么黑了。
      公交上的人一如既往的多,她在钟楼下了车,然后左拐右拐,进了书院门,穿过热闹的书画市场,在“余烬”门口停住了脚步。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笃定,魏奕泽会在这里。
      事情过去了这么多年,靳青找了他那么久,他终于来西安了。
      靳青在门口站了片刻,整了整衣服,又拿出小镜子看了看,镜子里的女人一脸苍白,眉眼平淡,红唇妖冶,表情淡漠。
      靳青正准备抬脚,突然,从砖墙后冲出一个人,用手捂住她的嘴巴,将她拖到了砖墙后的小道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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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嘿。
    写到回忆这部分我真的都要哭了。
    所以,下一章一定要甜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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