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子不悔

作者:关景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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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探花萧然离关去紫气怀思入边城


      檐下几时雁低回,黄河经年望君归。
      奔涌的黄水于烈阳下闪着金光,决然东去不复返。岸边的碎柳伏低着头颅,凌乱的柳枝散碎在风沙中,□□声破裂在浪的咆哮中。
      但这天地依然寂寞,就如静立于岸边巨石上那道紫色的身影那般寂寞。他好似刚立于此处,又好似已站了好久。因为不论多久他的背脊都是笔直的,浪拍不弯、风吹不折,就好象与脚下的土石连成了一体,静默着看山河瞬变。
      “一个人的安静总是会被打破,就像一个人总是要离开。”
      卓东来叹了口气,等着远处疾驰而来的马蹄声在身后戛然而止。马上的人已跃下,快步走到卓东来的身后,却只是立在那里安静地等待。
      卓东来依旧望着浪头卷着河岸的砂石滚进河流之中,无声的叹一口气抬头望向对岸的寺庙缓缓说道“什么时候了?”
      来人眼帘微抬,看着卓东来的背影,回话道:“李探花已走了13日,明日即可出关。”
      卓东来缓缓回身,淡淡道:“你错了,这个时辰他已然出关了。”,因为一个人若要离开令他伤心绝望的人与地方,总是很快的。
      “那,卓少爷今日还是宿在白塔寺?”
      时值午时,今日若要赶去关外却是无论如何不行的,只是他却不明白,卓东来自李探花走后每日询问行程亦每日向北地行去,仿佛是要一路随往追赶,但却每日乘马还没得半日便下马步行,也不问官道、近程,只是随性而往,或是遇客栈、寺庙便住下,如此以往竟是向西北之地而来,更不论与李探花越来越远。
      他猜不透卓东来的心思,更不懂李寻欢的为人处世之道,但这两人却是他愿赋以生死的救命恩人,他虽不曾读书明理却也知道救命恩情当生死相报,故而屠刀之下得以残喘之时即下定决心跟随二人,一生为奴为仆报答此恩。
      “再往西北而行,可还有大的城镇?”
      “出了金城,再往西北便没有大的城镇,直到凉州卫便也出关鞑靼蛮夷之地了,只是西北蛮荒,路途遥远,须得多备干粮。”
      卓东来闻言一怔继而大笑道“他出关不过是为了离开,我却不知我为何而出关,王射山,你便告诉与我,我因何缘由要出关?”
      王射山听得笑声猛抬起头来,大睁双目望向卓东来。只见他虽放声大笑,一双狭长凤眼中哪有半分喜意,才知他竟是心中大怒,怒极反笑。只得口中唯唯诺诺却是一语也答不上来,只得暗自懊恼又揣度错了卓东来的心思,亦觉有负当日离别之时李寻欢的嘱托,自己竟是一刻也未照顾体谅自己的主人。
      卓东来见他额面浸出汗水,眼中神色惊惧不安,:“你怕?”
      “李爷走时曾告我,卓少爷乃是,是强于天上飞的燕子的人,只是人生遇到的第一个人没有很好的指导并与之交心相处,才使得卓少爷心中悲愤苦闷,不曾看到太阳之下多是光明正大。还有,要我好生照看你,切莫……。”
      “什么?”卓东来下巴微扬,心中虽好奇李寻欢竟私下叮嘱却也暗自感叹:你既不放心与我,又为何独自一人出关而去?你既知我鸿鹄远志,又为何不做识马的伯乐?
      “李爷说,切莫因一人之影响而影响自己的一生。”王射山最终还是告知了李寻欢临行时与自己的谈话,虽未强调这话语是如何紧要机密,但他心底却隐隐感到这些话是说不得的,尤其是卓东来。但卓东来近日神思凝重,一日里除了闻讯李寻欢行踪便难见说几句话。
      “他人的影响?……影响”卓东来口中重复着最后两字,仿佛是要近一步发现其中的深意,却是再也无法安静下来,只觉心中所想都已化入翻腾的浪中,向东而逝。
      卓东来不再说话,面向北望去,满眼都是黄土堆积的绵延层山,“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王季凌一首诗言尽西北边塞的豪情,却不知百年后同样壮阔的边城风景却在另一人眼中如此孤寂。
      “李探花孤身出关而去,亦有铁传甲相陪,想必不会孤单。卓东来便在这一方边城闯出一番名堂,等到卓东来三字响遍江湖时。”卓东来喃喃自语,忽地原本黯淡的双眼闪现出晶亮的光亮来:“到那时,他就会入关回来,至少会来见我一面,也一定会来见我的。”随即凌空一跃,与王射山擦肩而过之际伸手掠过马鞭飞身上马,双腿夹紧马腹,扬鞭道:“你跟着我,我们便在这金城里成就一番,飞沙走砾、暗流巨浪都阻不了我,然后便去长安。”然后,等着小李飞刀入关。
      王射山听得他说的潇洒豪迈,不禁也是男子方钢血气大盛,跟在马后奔跑起来,大叫道:“那我们现在去何处?”
      只听的早已远处的卓东来笑道:“金城衙署!”
      一路快马驰来,远远便看到金城衙署的朱门与门前的两樽石马,黛青的砖墙与伸向天际的檐角在刺眼的光亮里竟泛着冷澈的感觉。卓东来头脑亦渐渐冷静下来,叱停了身下飞奔的快马,坐在马背上,冷冷的看着不远处的官家大门。
      也许并不该先来这里。
      卓东来拉紧缰绳,掉转马头向着来时的方向渐行渐远,待得望见一路奔来的王射山这才收紧缰绳,身下的马慢慢踱着步子信步向前。
      “卓,卓少爷,怎地回来,回来了?”王射山早跑的衣衫尽湿,眼前忽的马蹄声起,定睛一看却是卓东来,瞬时讶然问道。
      卓东来望着王射山黑红的脸上如水洗过一般,前襟早已散开,露出被烈日晒红的脖颈,灰色裤腿连着黑色布鞋上满是尘土细灰。
      下马站定,卓东来沉默不语,只是握着缰绳的手攥的越来越紧,仿佛是溺水的人必然会紧握着手中的东西一样,不论是救命的绳索还是水底浮游的水草,因为那都是将死之人唯一能抓住的东西。卓东来此刻也有了这种感觉,仿佛刚才从黄河岸边一路狂奔至此的是自己,满头大汗,肌肉酸痛,整个肺子好似烧着一般,紧迫窒息的感觉。卓东来暗暗叹气道:“我们此刻都是一样无二,赤足飞奔也比不过千里良驹。我不过脱得义父之手月余,毫无江湖阅历,如此单刀入会想一鸣江湖何其艰险,不若寻到代步马匹,借力而为,必可成事!”
      王射山也不再言语,只看着卓东来,等着他说话,也等着自己粗重的喘气声渐渐平稳下来。
      沉默许久后,卓东来淡淡问道:“一路奔来,风景如何?”
      “追赶的紧,并未顾及的上看。”
      “我亦是如此,一心欲往前行,不看周围情景,若冷箭射来必将亡命于当场。且毫无目的的走路,又何必走的这样快?这太危险了。”卓东来回身探向马鼻下方,顿时手心满是热气,叹气道“李寻欢曾说过,一匹狼在雪地上走路,假如前面没有它的猎物,后面又没有追兵,他一定不肯走快的,因为它觉得光将力气用在走路上,未免太可惜了。”
      王射山的脸已不那么的红了,汗也被微风吹干。
      “既然还没有猎物,那我们就不必走的这样快,这样急,可先查看周围的风景,这样才能找到自己的猎物。”也才知道做成一件事至关重要的第一步要怎样走好。
      卓东来不再说话,终究是放开了攥在手中的缰绳,独自一人沿着来时的布满黄土的小路缓步前行。王射山牵着马跟在卓东来身后,他依然不知道他们要去哪里,但他知道李探花的道理卓东来会懂,卓东来也一定会做好的。

      虽已出关月余,铁传甲却并未松下一直紧绷的心神来。自离开山西李府,李寻欢已不再如那日雨夜归来时状若游魂般失魂落魄的样子,虽是神清气朗了些,但自那夜后发起的低烧却总不见好。拗不过铁传甲的坚持,倒是一路经过城镇寻些郎中诊治,服些汤药,却还是双颊绯红如霞,间或低咳三两声,后来为着赶路又见那药不起效,铁传甲便也作罢,想着到了关外再寻些好的草药服用必能见效。李寻欢倒并未放在心上,赶路间歇总是独自饮酒,或是望着马车窗外的风景怔愣不语。铁传甲暗中也叹息不已,心中酸楚,虬髯大汉也不免心中难受的将落下泪来。
      离开李园之时少爷便不曾见表姑娘,一心只求远遁天边,双袖一挥,大笑离去,留下了满园的梅柳和门前的匾额。若不是自己一再要求,只怕这一路的盘缠也一并陪嫁出去了。又可恨自己一路直盼早些离开,却未早些体察出少爷身体有益,还是半路所救的那个少年询问了一句,自己这才知晓李寻欢已烧了多日。
      如今立身关外,请了名医诊治,才知那夜李寻欢薄衫淋雨,寒湿侵体,久而化热灼肺,终是伤了肺系,新病拖成沉疴,难以痊愈。
      铁传甲自门外掀起厚厚的牛皮门帘,亦带进门外寒冷彻骨的北风与凭风而入的雪花。
      “少爷,该喝药了。”
      李寻欢看着铁传甲手中一碗浓黑,散发着浓重药味的汤药,终是悠悠的叹气道:“你要是能给我一碗酒,我倒是会很快的喝下去。”
      “等着病好了,我定会和少爷饮他个三天三夜。”说着,铁传甲将手中药碗递与李寻欢:“但此时,相较于酒对身体的好处,少爷此刻还是喝药来的强些。”
      李寻欢将药喝尽,虽是心中已知晓自己这病只怕是积重难返的征象,但又怎忍心拂了他的一番心意,说来也是自己有愧于他。当日将李氏数代累积的李园连并名家字画古董、碑文书籍一并作了诗音的嫁妆送与出去,自己心如死灰本欲洁来洁去,却不曾想如此光景对他又是何种凄苦。如今自己这般病体残躯,又累他男子豪侠般的气概整日小心照顾自己。
      终究还是牵累了铁传甲。
      “外面下雪了?”
      “是,雪大的很,好似不是在下雪,而是这天破了个洞,这雪是团了一团倾倒下来的。”铁传甲看着牛皮帘子,仿佛是在看屋外那漫天的雪白,再不见第二种色彩,“这在咱们李园可是……。”铁传甲立时梗住,只恨不得蒲扇大的双手在自己脸上来来回回打上几巴掌才解恨。
      “是啊,这里的风雪,关内却不多见,我倒想出去看看。”李寻欢明了他心中小心顾忌什么,也不多言,暗暗叹气。自床榻上起身,离了厚实的羊毛暖被不觉寒战连连,笑道:“的确是冷些。”
      “外面太冷!”
      铁传甲还在暗自生气,闻声赶紧将椅上驼色的大氅给李寻欢披上,虽口中提醒却知他凡事一旦决定是以万马难回转的。
      踏出房外才知这雪必定已下了许久,灰白的天地间再难分辨出远山流水,呼啸的风声也阻隔了关内传来的消息,望不见来时的路,亦寻不到归去的途。这天地间好似只剩下自己立于此处,似已被万物遗忘在这里。
      李寻欢又咳嗽起来,咳的腰竟也弯下去,双颊绯红如妆,却大踏步的向栅栏围成的院外走去,不避不让的迎着吹碎大雪的烈风,冰冷凌冽的打在脸上,胸腔中满是寒彻的凉气,却是说不出的舒畅。此刻,他只欲御风而上,随着漫天风雪扶摇而去。
      铁传甲站在那里不说不动,眼中已是血红一片,这个铁骨铮铮的汉子已流下泪来。
      风雪肆意呼啸而至,刀锋狠厉般击打于面颊,却仍抵不住心中刀刮油烹之痛、黄连入口之苦,满腹煎熬又谁人知晓,李寻欢脑海中又缓缓浮现一抹柔美淡雅的紫色来,明眸中满含温柔情意,似有无限的柔情要向自己诉说,不觉缓下步伐,想要静静细听她清雅温柔的述说,却只见一双眸子惚的柔情隐去再不见半点明亮,满含泪水含愁带怨的望向来。李寻欢剑眉微蹙,心中凄苦难耐,胸中气息翻涌,口中腥甜,一口鲜血顺嘴角缓缓流下,如不是强行咽下,只怕这纯白雪地早染上点点红花。
      李寻欢轻拭嘴角喃喃自语道:“试音,试音,你嫁于他是对的,他对你用情至深,必定视如珍宝,我,我只是江湖浪子,……只是江湖浪子。”声音渐渐低去,早已被疾风打散,哪里还闻得说些什么。片刻之后,李寻欢收敛心神,心中便不绝舒缓了些,眼前枯树数颗如倒插入地的敝帚,此刻也落满白雪,有的枝桠已被积雪压断,这树干却还是挺立于这天地间,傲然而立。李寻欢却嘴角微扬,不觉笑出声来,只因他惚的想到一个人来,这人可不正如这蔽天风雪中的树干一般,任刀剑挟身却依然昂然不动。李寻欢知道,这人虽只有十多岁,但不出十年便可名动江湖,只因一个人若有坚强的毅力、聪敏的头脑、识人断物的魄力必定会成就一番。
      “卓东来,紫气东来。”李寻欢眸中含笑,道:“我知你将我当作朋友、兄弟,想我能与你一起踏远江湖,名震四方。只是,只是我已不得不出关,我已不得不一人独往,只因为我早已知晓‘名声所累’这四字所含的滋味,而你与我在一起也必定会被我连累。李寻欢啊李寻欢,还是离开的好。我只愿你能遇见知交好友,心怀坦荡。我遥敬你一杯”说着解下腰中酒囊,本欲倾倒于地下再自饮一番,却不想半滴未漏,才知北地寒冷,片刻功夫这囊中酒已冻成冰。此番遭遇当真是无可奈何,不禁大笑道:“酒啊酒,你才是我李寻欢的知交好友啊!”
      远远闻得李寻欢豪迈笑声,虽于风声中断续传来,铁传甲也不禁舒怀坦荡了些,合声大笑起来,大步走向李寻欢。
      走得近前,铁传甲轻声道:“少爷,到底天寒,该回去了。”
      “好。”李寻欢回身望向铁传甲,慢步向来路走去,半响笑道:“你可还记得当日我们于‘十四邬船链’下救得卓东来之时的情景?”
      铁传甲笑道:“怎会不记得,卓少爷年纪轻,却也能与他们缠斗一番实不简单。想那”十四邬楼“乃长江之上十四家船运大帮为抗他帮势力侵入故联手稳固他们在长江河岸的势力不倒而设立,‘十四邬船链’更是由十四帮各自帮中好手联合而成的群攻之法,他们都是以精钢锁链作为武器。自他们行走江湖起,边有这样的话传开”
      “哦,什么话?你不妨说来听听。”
      “‘轻帆不惧江河险,锁江铁链英雄难’”
      行至门前,未等李寻欢言语,铁传甲赶紧将门帘掀起,虽是顺着他意不愿忤逆,但天河地冻,李寻欢伤病在身怎可久立屋外,心中早盼他能返回屋中。
      厚实的门帘后是微带碳气温暖,迎面扑来带入鼻内引的李寻欢咽喉之中干痒难耐,瞬即咳嗽起来,铁传甲赶忙将他扶至床边坐下,解下大氅放置一边。李寻欢双手紧握,面颊一抹嫣红浮现,那里说的出话来,待得咳声渐缓,才哑声道:“说得好,说得好。本欲是抗御外敌的盾牌,没想到却成了欺辱来往行人的逞凶利刃。”
      “只是你却未注意到,不远处的山腰上却有一人观战,待得我们救下卓东来时,他却黑布遮面前来杀人。”
      铁传甲惊诧道:“杀人?他原是要杀人?”
      “不错,他虽是于我之手抢夺卓东来,但剑刃泛着青光,可见是淬有毒物欲置人于死地。”
      “但他却招招避过诸人的,可见……”铁传甲疑惑道,递过一杯热茶来。
      李寻欢却是不接,只笑道:“只因他却还在犹豫要不要杀。”铁传甲见他不理睬热茶,只得放下,听到李寻欢继续道:“只是我却一直想不明白,看卓东来面色不惊不惧,可见他是认得那蒙面之人的,也是知道这人是来取他性命的。”
      “哦,所以少爷才手下留情并未一刀要了那人性命,只断了他大股的筋脉”
      “后来与东来谈话,提到那人之时他面上神色萧索,我更是确定他们乃是相识之人。”李寻欢言毕起身又倒满茶杯递与铁传甲,自己拿起先前那杯慢慢饮起。铁传甲赶紧接过,心下暖意瞬时比这屋中炭火更加热烈起来。李父与李寻欢皆收留善待于己,亦从不将自己当作背弃信义的宵小鼠辈,心中感激便曾起誓终己一生跟随李家以报犬马。
      “少爷,卓少爷只怕是遇人不淑。”铁传甲暗暗叹气:人这一生快乐之事便是交得朋友,而最伤人累人的便是交错了朋友,就如自己这般隐姓埋名苟活于世,还有,如少爷这般失却爱人伤心绝望。
      李寻欢闻言不再言语,轻咳数声,一双眸中满是忧色,心中却是了然:我终是相信卓东来的,相信他不会令他这个朋友失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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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初次发文,因为是同人文,希望喜欢这两位的大家能够喜欢我笔下的两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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