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若梦

　　1“我不会离开的。”他答道。
　　我的内心充满了喜悦与幸福，但这种感觉一闪而过。我是个多疑的人，对别人的这种随口允诺总是将信将疑，觉得随口说出来的话可信度不高。Leo毕竟是一片好心，我毕竟不是铁打的，也是懂得接受别人好意的。
　　“谢谢。”我礼貌的回答。
　　他大概也看出我对他的话将信将疑，“我说的是真的，相信我。”
　　我真不知该回答什么，Leo好像很想听到我的答案，就一直不言。场面越发尴尬，“走吧，去吃饭吧。”这次换我打破平静。
　　他略显失望，张了张口，什么都没说。
　　当天夜里，我失眠了。这不全是因为Leo的存在。在我百无聊赖时，忽然有一个念头在我大脑中灵光一现——重拾画笔。或许这样，我心中的空虚就会减少一点吧。一年前出国使用的画具一直在这行李箱里。我将他们握在手中，像探望老友一样端详着他们。我走出露台，借着月光，慰问旧友。
　　我和哗哗浪声作伴、和沙沙笔声为伍、和皎皎月光同行。此时心中倍感充实。我用画笔记录下当下所见到的景象：皎洁的月光，格外清冷；浪花拍岸，永不停息；自由飞鸟，尽情翱翔……
　　“别冻着了。” Leo将他搭在胳膊上的衣服披在我身上。
　　“谢谢。”
　　“你只会对我说谢谢吗？在干什么？”
　　我将画板身后挪了挪，但Leo已抢先我一步拿到手上了。“这是什么？”月光映在他的脸上，将他的脸映得像是结了一层冰霜，显得格外俊俏。他端详着我的画。当下又恢复了寂静。我静静地看着他。Leo脸上的表情似乎很陌生，但朦胧之间又觉得似曾相识。噢，想起来了。第一次见到他时，他就是带着这种似笑非笑，眼神中带有些许悲伤的表情极其认真地弹着钢琴。
　　在这凄凉的月光下，Leo的那双蓝眼睛显得格外的通透。他那对眸子映衬着如水银般撒落在地的月光。“你的眼睛好漂亮。”我无意间说出了口。
　　他的眉忽然揪在一起，我以为是他不愿意别人谈论他的眼，“对不起。”悄然脱口。他亦未表态，还是专注地看我的画。
　　“画得很好。各种事物都有它的极致。虎哮深山，鱼游潭底，驼走大漠，雁排长空，这就是他们的极致。挺有益身心的。” Leo突然冒出了这样一句。我心头一缩，黯然失笑。有益身心？什么跟什么啊！他显然看出了我的疑惑“它使我心神平静。”他放下了画。“我这样的人，偶尔将心态放平和是很有益身心的。它让我想起了一些事，一些我不想面对的事。”他的目光越过我，抛向海面，此时太阳的光已照亮海平面，但太阳还没有现身。Leo的眼神中有一丝无助。
　　他的脸颊有一缕寒光闪过。“走吧，回去歇会儿。天亮了还要出去呢。”我截住他的思绪将他拉回房间。
　　“你先睡吧，我坐一会儿。”他的言语间有些疲惫。我是个很懂得察言观色的人。知道他此时此刻心沁在寒冰中，说什么都只是使他的心变得更脆弱而已。
　　“那你也早点睡。”我回予他一个浅浅的微笑。
　　2“早上好。”Leo坐在我床头对我说。
　　“嗯。”我坐起来，几缕头发滑落到眼前挡住了我的视线。
　　“今天去哪里？”Leo拨开了我眼前的头发，帮我别在耳后。“你有什么安排吗？”他的声音中已没有了昨晚的哀伤，语调很轻快。
　　“海边。”我想了想说。
　　“画画？”他问我。
　　我摇头。“不是。我想潜水。” Leo的眼睛瞪得像杏核一样大。“怎么了？有问题啊？”我歪着头看他。
　　“我们今天分头行动吧。”真没想到他会那么说。
　　“不想你风格啊。”我狐疑的瞥了他一眼。
　　“呃……今天想单独行动。”他眼睛眨个不停。
　　“噢，好吧。”我耸耸肩。向门口走去。“那我先走咯。”
　　“你一个人去啊？！”他追了出来。我点头。“那怎么行！你一个女生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异国怎么能到处乱晃？”
　　“你不是说要分头行动吗，还管这么多，再说，我又不是没出过国，害怕我被卖了啊！？我都不怕，你怕什么。”我略带挑衅的说。
　　“那我陪你去吧。”他极不情愿地说。
　　“你要是有安排我就一个人去。”
　　“算了，我去。但我不潜水。”
　　“为什么？”
　　“就是不喜欢啊，能为什么。”
　　“那算了，还是我自己去吧，你去了不潜水去不是跟没去一样？干嘛非得上那里晒着啊，你那细皮嫩肉的，可不禁晒。”我用嘲讽的口吻说。
　　“那我……潜水。”最后两个字分贝极低，但我还是听见了。
　　“不情愿就别去嘛。为什么不愿意去啊？”
　　“只是……只是……小时候被水母蜇过。”说完他摆出了一副很后怕的样子。
　　“呵。就这样啊。”我撇了撇嘴“还以为你差点被鲨鱼吃了呢。胆小鬼。”
　　他没有理会我的冷嘲热讽：“我可不可以做你10天的男朋友。”我一愣“我是觉得，你需要一个可以依靠的肩膀。如果仅是如此，我可以无偿提供此项服务。此刻，你应该感激涕零的接受。”他说中了。我一直需要一个可以依靠的肩膀。我转过头向他嫣然一笑。我用余光看见，他攥紧了拳头，不到一秒，又松开了。他一笑：“走吧。”

　　海边天空湛蓝，仿佛要与海水融为一体。我们一起潜水、一起疯跑、一起出海……傍晚时分，我们疲倦的仰面躺在沙滩上小憩。天空呈现出火红色，仿佛要将整个世界置身火海。夕阳把Leo的脸映成淡红色。很迷人。
　　我望着天与海交汇的水平线出神。忽然觉得，我就像海一样。远处看上去波澜不惊，但内心其实变幻莫测，喜怒无常。我心中的浪潮一次一次的滚上沙滩，又一次一次的滑落……消失。再一次又一次拍打上岸……就这样反反复复，周而复始。就像我的心情，阴晴不定。我像海一样自私，为了保护自己而千方百计地改变，也不曾想想是否会伤到别人。海从高空看上去澄澈纯净，但近而观之，有很多处已海藻泛滥。我也一样。我有秘密，数不清的秘密。他们一直深埋在我心中最阴暗的角落。虽然他们已经成为历史，但他们不会因为时间的流逝而消失。在他们即将被我心中的浪潮卷出时，我会再次把他们卷入沙底，埋藏起来。无论我怎样改变，我还是会变回初状。浪花轻轻拍打上岸再黯然溜回海中……这就是我。如此反反复复，无穷无尽。
　　最终，得到我想要的结果——将自己淹没在这心海之中。
　　3 第4站，悉尼。
　　这几天，我们去了墨尔本、堪培拉。悉尼是我们澳洲之旅的最后一站。
　　“听没听过英皇十字区？”最后一天的傍晚我问Leo。
　　“什么十字区？”
　　“英皇十字区。就是kings cross。是悉尼最热闹的娱乐消遣地。没听说过？” Leo摇头。“哎，真是孤陋寡闻。那里是19世纪众多正统晚宴的首选场所，20世纪水手、绘画浪人、赌徒以及杀手的聚集地。后来又是越南战争美军的消遣之地。100多年来，无论世界是处于战后之中，还是太平盛世，那里永远霓虹灯日夜闪耀，全年日夜午休。时至今日，kings across的墨加（mecca）是悉尼最热闹的消遣地。地区内有超过200家咖啡店、酒吧、餐厅，再加上夜总会、剧院、成人娱乐场所、现场音乐表演地甚至是前卫的时装及家居用品店……可谓是应有尽有。”
　　“头一次听你说这么多。感觉怪怪的。你怎么知道得这么详细？”
　　“这有什么稀奇的，去年我可在这里摸爬滚打大半个月呢。当时我就在这里的街头画画啊。”完了，说漏嘴了。
　　“什么？”Leo表现出一副大惑不解的样子。
　　“没什么。去不去啊？”
　　“那么贪玩啊。”他斜着眼看我。“没看出来啊，见你平时一副冷漠平静的样子，真没想到，比我还会玩。”
　　“呵。”我诡异的一笑。没想到的还多着呢，我心想。

　　“英皇十字区主要分为5个重点区域每个区域韵味及风格都各不相同。我比较喜欢bayswater road，那里到处可见时尚的餐厅及精致的酒吧。Cabaret dance会所不错。如果你想邂逅本土或外国的影星或者模特，你可以穿过william street南下，就可以到达darlinghurst village。他们对这个地方可是钟爱有加。我打算去potts point的macleay street，那里到时情调十足。”我看了一眼已经听昏头的Leo“怎样，我想你应该没什么意见吧？那就跟着我走吧，我们快到了。”此时我已看见了英皇十字区的灯光。
　　我们漫步在macleay street上，我用心浏览着着了让我心醉神迷的城市。这样无声的漫步让我的心绪又神游在外了。好想回到当初四处游荡的时光。自由再次向我招手。不。其实自由一直都在，只是我不想面对。
　　浓郁的咖啡的气息从街边小店飘了出来。你个金发碧眼的外国男子向我走来。他斜着一口美国口音说：“Hey,pretty girl.shall we have lunch together?”
　　“Excuse me?”我感到惊诧。美国人也太开放了吧？
　　“Hello!Nice to meet you!I’m Leo.She is my girl friend Amy.Let’s go together.” Leo真无聊，特意强调了girl friend这个词。他一边说着，一边把手揽在我的腰上。
　　“Oh,sorry.I don’t know.”那个人点头表示歉意，从兜里掏出一张卡片递给我。“This is my phone number.”我伸手去接。“Any time.”说完弯腰在我接名片的手上轻轻酌了一下。“Nice to meet you.bye.”说完扬长而去。
　　我愣在那里，眼前的一切仿佛在电光火石之间发生了，而我的记忆却还停留在那之前。手中的名片证明了这一切发生过。
　　“干嘛呀。”我甩开他扶在我腰上的手。
　　“他勾引我女朋友，你说我干嘛。”他瞪着我的表情或像是被没收了玩具的孩子。
　　“都最后一天了，何必这样？”
　　他扬眉。“要不回国后继续当下去？”他笑着问我。
　　“你缺女朋友吗？不缺吧。何必看着锅里的呢？”我没等他说话就把他生拉硬拽进了街边的一间咖啡屋。
　　“你喝什么？”我问他，没等他回答我就给他点了一杯摩卡。我自己点了一杯意式浓缩咖啡。
　　“意式浓缩多苦啊。话说回来，你怎么知道我爱喝摩卡？”
　　“那就是猜中了？”我猜他八成爱喝又甜奶油味又重的咖啡。
　　他点头。“刚才你为什么说你在这里游荡了大半个月？”
　　“呃？”我开始装傻“我说过吗？”
　　“别否认。”
　　“哦。”我从衣兜中掏出刚才收到的名片，又掏出手机，准备拨号。“不知道他愿不愿意陪我喝咖啡呢？”
　　他抽走我中的名片，当着我的面把名片撕个粉碎。然后目不转睛的盯着我，大概是等着我发作。
　　我向他莞尔一笑，“走吧。看来你喝够了。不如找家酒吧？我倒真想找个外国帅哥呢，刚才那个水准太低。”
　　“你成年了吗，酒吧让你进吗？”他有些焦虑。
　　我耸耸肩，“他们又不查我护照，再说你为什么说我没成年？你知道我多大？来英皇十字区不去酒吧，那算什么？”
　　“身为你监护人的我不允许你去。”他拉我起来，“走，回宾馆睡觉。小姑娘玩得彻夜不眠像什么样子。”
　　我心中暗笑。
　　在澳大利亚的这几天过得非常愉快，好久没有这样痛快地笑了。大概是Leo的快乐感染了我吧。
　　“你为什么不在白天画画？”临行前的夜里Leo问我。
　　“你白天会有夜晚的伤感吗？”我反问。他摇头。“所以啊，画画这件事就和你伤感的原因一样，你先告诉我你那天夜里怎么了我就说。”
　　“我是中美混血，父亲是中国人。母亲是美国人。因为两家商场上有合作但又不相信彼此所以才铸就了我父母的婚姻。我出生在南方，自己因为上学所以逃脱了故乡，但毕业之后我还是要回到故乡接掌家族企业的。我的故乡也有那样的海，那样的鸟。所以……就是这样，你懂了吧。”
　　“说通俗点你就是想家了？”他没说话。“我不画画是因为一场变故。支持我的人离开了，我不知道还有什么画下去的意义。白天我暴露在阳光下，基本上可以不去想它，但晚上就不那么容易克制了。”
　　“你指的‘他’是男的女的？”
　　我暗笑，看了一眼挂钟。“12点01分了，你不再承担我男朋友的义务了。所以，就此停止。晚安。”
　　“你……”他欲言又止。“何必要为别人而画呢。”
　　就这样，我们的澳大利亚双飞十天九夜旅结束了。
　　4北京
　　今天是初五，还处于春节期间。Leo主动要求送我回家。也好。我住六层，正愁没有免费苦力呢。
　　我家在北京城区的一栋板楼的顶层。复式。近150平米。一个人住显得越发空荡。Leo在爬楼的过程中一直报怨。
　　“你到底住几层阿？”爬到三层时他满头大汗的问我。
　　“顶层。”
　　“啊！？”他退了一步，手中的箱子差点滚落下去。
　　“顶层。”我重复道。我看到一个无奈的表情出现在某人脸上，心中暗笑。

　　“你一个人住？”Leo进门时问我。
　　“嗯，你怎么知道？”
　　“进门时就觉得脖子后边有一阵阴风吹过，以我多年经验来看，这屋子风水不好。”
　　“呵，”我冷笑“不想被传染就走吧，谢谢你送我……的行李回来。”
　　他径直走到沙发边，瘫在我那可怜的沙发上。“这些东西都怕我，我可以帮你除除邪。”
　　倒还真是厚脸皮。我绕到音响边，音响传出了悠扬的曲调。
　　“你也喜欢莫扎特的小夜曲？”
　　“我对音乐没有什么特别的追求，没人唱就行。”
　　“有东西吃吗？”
　　“呃？速食的只有方便面。”
　　“慢工也行。”
　　“那我下楼买菜，你等着。”我买了几样菜回家。
　　“你再等会儿。我去做。”他显得很讶异。
　　“我还以为你买熟的呢。你会做啊？”
　　“那就不做了，我家有饼干。”他的表情由晴转阴。我最后还是给他做了几个菜。他津津有味的吃着。
　　“今天几号？”Leo问我。
　　“2月13。”
　　“明天你有事吗？”
　　“大概没有吧，只要时差能倒过来。”我狐疑的看着他。“怎么了？”
　　“一起出去玩吧。”
　　“明天是情人节，十天已经过了阿，再说，你那么多女友，不愁没女友陪你过情人节吧？为什么是我？”
　　“正因为你不是，才要找你去。”什么逻辑！
　　“我看看吧。心情好就去。对了，饭费总共200，给你打八折，160。交现金还是刷卡？你可以选择刷卡服务，但本店概不受理。”
　　他惊愕。“黑店黑店！”
　　我坏笑。

　　当晚我辗转难眠，不知怎的，心中感觉怪异。Leo约我干什么？他有什么企图？他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如此种种类似的问题一直萦绕在我的心海，使我久久不能入睡。我的头开始钻心的痛，我告诉自己别再去想他的目的，可是我的脑子不听我差遣，依旧反复进行着这一行为。我昏昏沉沉的睡着了。第二天早晨，头钻心的痛。我坐在化妆镜前望着镜中的陌生人出神。我是谁？镜中这个满眼血丝、头发蓬乱、黑眼圈醒目逼人、面色煞白的幽灵是谁？眼前的这个人好陌生。我好像从来没有仔细端详过镜中的这个人。这是我？那我是谁？我的存在有什么意义？
　　嗡——手机开始振动。
　　“喂，您好。”我习惯性的开头用语。
　　“呵呵，”听筒那头传来了耳熟能详的声音，“睡得怎样？今天上午9点30分，在校门口等。就这样。”嘟嘟……我还没缓过神来，电话已经挂了。
　　我穿了一件米色及膝风衣，里边套了一件衬衫，一条兔毛灰色裤子，齐及脚踝的褐色靴子（要保护动物）。我站在梳妆镜前打量着自己。不免显得有点呆板。时间来不及了，我也顾不了那么多，就随手抽了一条粉红色丝巾扎在领口。我把头发散下来。记得Leo说过我散着头发好看。
　　我走到学校，看到那里站着一个人，神情有些紧张。我笑着向他走去，他也回给我浅浅一笑。
　　5“安哲，你好。”我走到他旁边，“走吧。”
　　安哲的神情有些惊讶，但对此什么也没说。“今天很漂亮。”
　　我露出万能的微笑。我主动拉起他的手，他对此一惊，我歪头看他，他一笑，轻轻回握我。我们去了美术馆。大概他听Leo说了关于我和美术的故事。我跟他交谈不多，我们要表达的对方似乎都能心领神会。说句实话，安哲真是那种会迷倒众生的人，他不像Leo看上去那么冷峻如冰，安哲比他更加平易近人。这样看来，好像他们二人我谁都不了解，可谓知之甚少。
　　“天色晚了，快回家吧。”夕阳西下时分，安哲把我送到门口时说。
　　“你今天说话都吞吞吐吐的，每次都欲言又止，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我轻言问他。
　　吁。他长舒一口气。“你还是看出来了。你八成已经猜到我要说什么了。”长时间的沉默。他好像再等着我搭话。
　　“我是猜到了，我也准备好了答案。但我还是想听你亲口说出来。”
　　“或许你已经体会到了我对你感情的异样，恐怕过了此刻，我更说不出我的心声了。我喜欢你。”
　　我不禁莞尔。“那你想怎样呢？”
　　“我没有想过你会接受我，我只是想说出来。告诉你我心中所想的，仅此而已。我并无奢求。”
　　“你为什么对自己这么没有自信？想听我的答案吗？”我用轻快的口气对他说。他的眼神中泛起迷茫。我向前迈了一小步，欠起脚尖，将我的唇轻轻贴在他的嘴角。安哲愣在那里，向后退了一小步，他大概是被眼前的一切怔住了。又上前，主动搂住了我。我在将自己的唇贴在他唇上的那一瞬间，脑中闪过了一句极富诗意的英文：Love for the sake of being loved is human.我的心中落下了一滴泪水。
　　“再见。”我还保持着一如既往的笑容，转身而去。我无暇揣摩安哲的心情，我只想赶快离开这里。转身的那一霎那，泪水流了下来。安哲，对不起。请不要怪我欺骗你的感情。对不起。Leo的失约，让我做出了接受安哲的决定。
　　我为什么要接受他？现如今我还是不知。我对他来说，是不是太残忍了？单方面我独享着安哲对我的爱意……当下的我顾不了这么多。我只想填补心中的空洞。
　　夜中，我依偎在窗边，静静地看着窗外。天上挂着一轮明月，月边零零散散的撒着几许星斗。这段日子的苦闷油然而生。我的思绪，如同被疾风牵引着，无边无际地延展开去。
　　我奔到妈妈床边，搓着妈妈的手，不想让她的身体凉下来。我把嘴贴在妈妈耳边，用近乎耳语的声音说：“我回来了，我回来了… …”这句话我不知重复了多少次，再也发不出声音了，便开始失声啼哭“你不是说好要等我的吗… …你不是经常教育我要说到做到的吗… …你不是说要亲眼看我成为画家的吗… …对，画… …”
　　……
　　“哦……”他笑得很诡异。“我报了一个去澳大利亚的旅行团，因为我爸妈的感情太好，怕我坏他们的好事，”他挽起袖子看表。“一小时后的飞机。”我因惊吓过度差点坐在地上，幸亏那个跟屁虫拉了我一把。那你为什么坏我好事！我心想。自从妈妈过世后，我就变得多疑了。放学回家的路上，我总是左顾右盼，感觉有人跟着我。我也会认为别人对我总是别有用心的。“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他打乱了我的思绪。
　　“呃……呃……”我低下头，盯着自己的鞋子。“出国旅游。”
　　……
　　他已经站了起来，绕到我身后。我回过头去，向他莞尔一笑。我没有料想到，他用手托起我的脸，轻轻的抚着我的面颊，神情中带着怜悯。我侧过脸，躲开了他的手。他一把把我拉了起来，顺势搂在怀中。
　　“你的外表看起来总是那样坚强，好像刀枪不入，不受风雨侵蚀。但似乎内心轻触即碎，让人总想怜惜你，保护你。你的内心好像一直有一个等待填补的洞，你可曾想过，找个人帮你填上他？”我不语，他将我搂得更紧。我很顺从的将头靠在他宽阔的肩膀上，静静的聆听着他的心跳。他心跳得很快，很急。我又嗅到了他身上特有的那种香气，淡淡的，很宜人，很难忘……
　　……
　　他抽走我中的名片，当着我的面把名片撕个粉碎。然后目不转睛的盯着我，大概是等着我发作。
　　我向他莞尔一笑，“走吧。看来你喝够了。不如找家酒吧？我倒真想找个外国帅哥呢，刚才那个水准太低。”
　　“你成年了吗，酒吧让你进吗？”他有些焦虑。
　　我耸耸肩，“他们又不查我护照，谁知道我多大？来英皇十字区不去酒吧，那算什么？”
　　“身为你监护人的我不允许你去。”他拉我起来，“走，回宾馆睡觉。小姑娘玩得彻夜不眠像什么样子。”
　　想到这里，心中黯然一笑。
　　“或许你已经体会到了我对你感情的异样，恐怕过了此刻，我更说不出我的心声了。我喜欢你。”
　　我不禁莞尔。“那你想怎样呢？”
　　“我没有想过你会接受我，我只是想说出来。告诉你我心中所想的，仅此而已。我并无奢求。”
　　“你为什么对自己这么没有自信？想听我的答案吗？”我用轻快的口气对他说。他的眼神中泛起迷茫。我向前迈了一小步，欠起脚尖，将我的唇轻轻贴在他的嘴角。
　　心中如针扎般疼痛。泪水不知不觉落了下来。
　　“对不起。”我心中喃喃道。
　　6第二天一早，我被电话声吵醒。
　　“喂~~~”我依旧睡眼朦胧，昨夜用脑过度。
　　“还没醒啊？！”听筒那边传了一个奸贼的嚎叫声。
　　我打了个激灵。“Leo先生，您昨天百忙难脱吧，不好意思放我鸽子，就叫安哲来陪我？谢谢您的一片好心。”
　　……沉默。“你第一次叫我名字。”
　　“别打岔。你打电话干什么？”
　　嘟嘟嘟……那边传来了挂线的声音。我愣了很久。我无厘头的出门向Leo家走去。

　　“你怎么来了？” Leo望着我，皱起了眉“怎么外衣也不穿就来了？”
　　“怎么，家里有人？那我走了。”
　　“你当我真那么茁壮啊？！哪有那么多精力？快进来。”他把我拉进屋中。
　　上次来他家，我真没有仔细观察过这屋子。房子是西式风格。装饰的富丽堂皇，典型欧洲风格，家中主色调是金色。客厅中四处可见盆栽。壁炉。那个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的壁炉中燃着熊熊烈火。木头发出啪啪的响声。我看得出神。
　　“喵~~~”我低头一看，是一只纯白的金吉拉纯种猫。它翘着尾巴绕着我的脚转，用它纯白的尾巴扫我的腿。讨好的抬头向我抛媚眼。我蹲下搔搔它的脖颈，它舒服的眯起眼睛，满足的发出噜噜的声音。
　　“你和你主人一个德行。”
　　啊欠！Leo打了个喷嚏。“说我什么呢？那边坐。”他看见站怎客厅中央环顾四周不知如何是好的我。
　　我欠身坐下。那只纯白色的猫矫捷的蹦到我腿上，他太胖了，没站稳。他伸出爪子钩住我的裤子，后腿猛蹬，终于上来了。
　　“脚垫！下去！”Leo冲了过来要把猫抱下去。猫爪紧紧钩住我的裤子，“你给我下来。有你这么对待客人的么？”猫生气地瞪着他，松了爪子。
　　我一笑，“脚垫?”
　　“安哲的猫。”他解释道，我心中一震，“他偶尔住这里。”
　　“哦，你告诉我这个干吗？”
　　他笑而不答。沉默良久，空气似乎都凝住了。Leo肆意的逗着那只猫。“对了，你来干什么？”
　　“倒要问你打电话干什么。”
　　“媒人问问情况而已。似乎安哲战果颇丰。”他脸部的肌肉抽搐了一下。
　　“我同意和他交往。”我大方的告诉了他答案。
　　Leo脸上有一丝失望划过。又是沉默。
　　我故意揪住他的种种异样表现“怎么，在意？”
　　Leo闭上了他那双瓦蓝如天际的眸子，悄言道：“我有什么可在意的？”
　　我冷笑。没错，Leo和我本身就什么也没有，算到底，我跟他……与形同陌路区别不大吧。以前和他的种种一切……大概澳大利亚之旅也只是巧合吧。我有什么本事，钓到这个全校女生都为之动情的男人？我就是那种一厢情愿、爱胡思乱想的无所事事的精神病人。我跟他是平行线，永远无止境的画下去，即使怎样，也不会有交汇的那一天。
　　“那我先走了。”我再留下去也没有意义。说完我径直向门口走去。
　　7我尚未走到门厅就被Leo从后面拥入怀中。他用脸摩挲着我的脖颈。“离开安哲，和我在一起。”
　　我挣开他，讥笑道：“那你当初为什么装好心，给我牵红线？我看你对我只是占有欲作怪，觉得我是仅有的几个没被你糖衣炮弹迷倒的女生？所以心有不甘？是吗？那你当初为什么不早说？非要扯上安哲垫背？何必伤他的心呢？还是你想得到我之后再把我甩了，也伤我的心？对不起，我不吃这一套。”
　　“你非要把我想得那么不堪吗？”他的声音中透着少许落魄。
　　“凭你在学校的战绩，很难把你向好处想。”
　　“也不知安哲看上你什么。真是痴了，痴了。”他转过身去，“你走吧，别再出现在我面前。”他叹了一声，上楼去了。
　　我痴望着他的背影。是不是我说得太过火了?说出的话，泼出的水，怎的收回？
　　喵~~~悠长的猫叫。这声音显得分外孤独。我蹲下望着侧头看我的“脚垫”，“怎么？你也觉得我不对？”它眯着眼睛用它鼓鼓的面颊蹭我脚踝。我抱起它，“Leo，对不起。”我喃喃。“脚垫”若有所思的瞅着我。

　　房间中温暖如春，室外寒风刺骨，我没有穿外衣，颤颤巍巍的往家走。真冷。一辆宝石蓝的甲壳虫在路边停下，安哲走出车外，径直奔向我。于是乎我被他拽上了车，“被迫”换了回家的交通方式。
　　我依偎着车的头枕，静静望着外界出神。安哲帮我系上安全带，驶离街边。他坐在边上装作若无其事的开车，可我已看出他极力掩盖的心情的某些特征。安哲一路一言不发。
　　车开到我家楼下。停稳了，他似乎在等着我的离去。
　　“上去坐一会儿吧。”我指向住宅楼。
　　“嗯。”安哲点头，却有意避开我的视线。
　　我引着他来到我家。
　　“我给你倒杯水。”我转身向厨房走去。
　　“不用了。”声音很让我不适，“坐一下就走。”
　　我绕回来，坐到他身边。努力露出笑容。“怎么了？生病了？”我刚要伸手摸他的额头，手还处于半空中就被他拦下攥住手腕。我不敢直视他“怎么了？”
　　“看着我。”声音有些颤抖，他用另一只手托起我的下颌。他的目光直逼着我。“为什么要去Leo家？”
　　他这一问真把我问住了“我……”
　　“那你为什么要答应我？为什么给我希望？还对我做出那么暧昧的举动？故意测试我的忍耐力？”我的手腕被他攥得更紧了。
　　我的泪水簌簌流出堤坝。我沉默着。
　　安哲抬起手拂去我的泪水：“哭什么？”他的声音软了下来“我只是问问你嘛。为什么这么认真呢？”被他握住的手腕松了下来。
　　倒也是，有什么事呢，我是怎么了，要这样？我的脸上再次显出笑容。我歪头把脑袋靠在他肩膀上。
　　“刚才Leo给我打电话，听着心情不好，说你没穿外衣刚从他家出来，让我去接你。刚才看你失魂落魄的在街上走，满担心的，也不知道Leo对你做了什么，你也不太对劲，所以就担心了点，吓倒你了？对不起。”
　　“哼！我还以为我做错什么了呢！那么对我！”
　　“你别得寸进尺。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能让我不遐想联翩？还没穿外衣，你觉得我心里怎么想！”
　　“说来说去不就是吃醋嘛！”我望着他那张俊俏的脸。
　　安哲把我揽入怀中。“就当我是吃醋吧。”一股暖流温暖了我的心田，心中的寒冰渐渐消失了，剩下的只有潺潺流水。
　　8“给我画张画好吗？”有一天安哲问我。
　　“嗯？”
　　“你不是喜欢画画么？不能送我一张？”
　　“好啊，我的画价格不高，斗方的200，四尺整张的500。”
　　“喂喂喂，哪有跟男朋友收钱的啊？这样吧，要是我买你一张画，那你能不能再答应我一件事？”
　　我惊诧的看着他“你向我买画还向我提条件？说说看。”
　　“转系。”他认真地看着我。
　　“转系？转什么系？”我倒是很好奇他这个条件。
　　“你-转-美-术-系。”他一字一顿地说。
　　我一愣，“你饿了吧，去吃饭好不好？”我拉起他向前走。
　　“回答我，好不好。”安哲拉住我。
　　“改天再说吧。”我躲避回答这一切。
　　安哲轻叹一声“何必呢，难道你画画就是为了当初的那个人？他走了你就为他歇笔，如果那人是我，我走了你也会那样吗？为别人活多辛苦。”

　　万籁俱寂的夜。我伏在窗边小憩，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我赤足着一袭白衣走在崖边，崖上是熙攘人群，崖下是万丈深渊。我准备跳下崖去，后边有一个声音对我说“Amy，回头吧。不要将自己置于死地。”
　　是安哲。
　　我背对着崖，面向他，笑着一步一步后退。在即将落下山崖的那一刻，安哲冲向我，把我拉回。而自己却掉了下去。他在向我微笑。
　　“不！”我惊醒。我回到现实，恬静的夜中只有我不均匀的喘息声。月光洒入房中，照亮这寂静的夜。从没有觉得月光如此刺眼。
　　我不应该玩弄安哲，他是真心实意对我，而我呢？什么都不敢面对。虽然我已经接受了妈妈的离去，但很多事还是不敢面对。“懦弱。”我自言。我对Leo和安哲到底是什么？对他们的感情飘缈不定，究竟我要的是谁？……

　　P.S.
　　假如我的信念随着我的心脏的跳动而动摇，那是可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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