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明朝那些事儿》

作者:一顾周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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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hapter two·幕间休息


      幕间休息-1

      朱祁钰看着于谦,微微有些愣怔,天知道,当他再次醒来时,内心是拒绝的。
      也许当见济夭亡的那一刻,他的心中就已经隐隐承认,他输了。人走茶凉,一个没有继承人的皇帝,谁会死心塌地吊死在他这一棵树上呢?雪中送炭远比锦上添花得来的实惠多。听到石亨拥皇兄复位时,十分的羞怒过后只剩下了深深的悲哀,亲信,石亨此举无异于在他脸上狠狠的扇了一个耳光,他宁可是那个又硬又倔从不肯屈从于他的于谦!他曾希望于谦成为他手里的一把刀,却总是摸不清他的想法,护国战时只要看到他的背影就无比心安,但那具瘦削身体里迸发出的力量又让他畏惧,他对他又着迷,又恐惧,又安心,又提防——所以他选择了石亨,一个他曾施与了活命之恩的人,可临了了,石亨跟着新主子继续他的荣华富贵,陪他死的是于谦。
      他很清楚一个被赶下台的皇帝面对的是什么,苟活,幽禁,以及悄无声息的死亡,他曾那么怕自己的存在被任意篡改,甚至被刻意抹去,但现在他什么也不在乎了,甚至期待着解脱,然而事与愿违,他发现自己又回来了。
      说是回来也不甚准确,即使这具身体正处在他最轻狂放荡的十七岁,房间格局也与郕王府相类,,但装饰器具却都是自己所好——不少都是登基后才得来的,朱祁钰想的出神,支着额头的右手一松,小臂重重地磕在桌角上,登时痛得一激灵,瞬间回过神来。见于谦在看着一套熬鹰的玩意儿,不禁脸上微红,方才因把于谦晾了半天生出的些许歉意也消弭不见,轻咳一声,方道:“于卿……可有什么想对朕说的?”
      于谦似乎并未反应过来,下意识的接了一句:“陛下的双臂可伤着了?”
      话一出口,两人都怔住了。
      于谦没有想到朱祁钰会问这样一句无关紧要的话,朱祁钰更没想到于谦会这样答,面面相觑片刻,还是于谦先起身施礼:“臣逾矩——”
      “于卿,”一股难以言说的滋味涌上心头,朱祁钰眨了眨眼睛,轻声打断了他的话,“朕的胳膊疼得很。”
      像是印证他的话一样,桌子上不知何时多了一盒药膏,于谦看了看药膏,又看了看朱祁钰,叹了口气托着药半跪在朱祁钰面前,拉过他的左臂,轻轻的擦上药,朱祁钰也不反抗,任他施为,蓦地开口,“于卿这是觉得我郕王府的椅子扎人吗?”
      “臣不敢。”
      一阵静默,于谦却突然叹息一声,“陛下如此,教臣心中何安?”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朱祁钰却听懂了,冷笑道:“我十七时好歹也玩过两天枪棒,早闻常遇春大名,还不许我见猎心喜,讨教一二?”
      也许是气急了,朱祁钰的声音不自然的拔高了一些,尾音有一丝颤抖,于谦却没有答言,可能是不知说什么,只低着头,专心处理朱祁钰的淤伤,一滴水在他的手背上晕开,接着又是一滴在胳膊上,化开了圆圆的一小圈药,于谦顿了一下,手上的动作手上动作更加轻柔,偶尔还会停一停,按揉小臂上的穴位。
      朱祁钰又眨了眨眼,低声说:“朕并不疼,辛苦爱卿。”
      于谦依旧没有答话,沉默地涂完了剩下的药。

      ——————————————————————————————————————————

      幕间休息-2

      “哟,”常遇春挑了挑眉,“这位是杨老先生吧,夤夜出游,有何贵干?”
      “自不敢搅了将军雅兴,”杨士奇回头颔首,“老朽欲访于廷益,将军自便。”
      常遇春嘿了一声,笑道:“巧的很,我正要探看景帝,杨老请了。”
      杨士奇狐疑地望了常遇春一眼,常遇春耸了耸肩,一脸无辜的说,“要知道,武将的直觉总是比较灵的。”
      不等杨士奇发话,常遇春径自拍了拍门,推门便入,正看见于谦把朱祁钰的袖子放下来。杨士奇尴尬地杵在门口,进退不得,常遇春却不客气,顺手拉了把椅子坐下,打量了朱祁钰一番,随意道:“看来我这是空跑一趟,偏天德放心不下,叫我送药来,现在瞧着也不用了,”说着话,从袖中掏出一个瓷瓶,“内服外化,两日就好,先前多有惊吓,常某这厢赔礼。”说罢,常遇春起身冲着于谦和朱祁钰团团一揖。于谦忙起身还礼,温声言道:“将军太客气了,只是天色已晚,请将军且去休息,我等便不留客了。”
      此言一出,杨士奇倒吸了一口冷气,自己走了这些年,未曾想于谦的性子不减反增,竟直接给常遇春下了逐客令,只盼着眼前的煞神不要拆了这屋子才好。再偷眼去瞧常遇春,竟未发怒,只上下端详着于谦,蓦地大笑起来:“某家见的人也不少,从没见过哪个文人想你这般痛快。这次是我的不是,揍两拳头也好,抽几鞭子也罢,由得你处置。”
      “将军言重了,”于谦略一犹豫,续道,“只是在下不过一场虚惊,倒叫陛下挡了灾,此事于某不可做主。”
      “有什么不可做主的?他是冲着你来的,朕不过一时技痒,”朱祁钰也不看常遇春,冷哼一声,“没想到开平王好兴致,来同文官较量武艺。”
      常遇春显得有些尴尬,抚着下颏叹道:“还不是那光球儿说……咳,总归是我思虑不周。”
      于谦见他愧疚尴尬中还夹着几丝窝火,仿佛想到了什么难以启齿之事,也不好追究,又见朱祁钰臂上淤伤确无大碍,便正色道:“既是误会,谦岂是纠缠不清之人?只不过陛下刚上了药,意欲就寝,若将军另有它事,请来在下房中详谈。”
      常遇春摇了摇头,又一拱手:“既然如此,常某告辞,待景帝伤好,常某再摆酒赔罪。”
      眼见常遇春走远,杨士奇方才走上前来,一揖到地,朗声道:“老臣杨士奇拜见陛下。”
      朱祁钰双手虚扶,“先生不必多礼。不知先生此行,有何见教?”
      杨士奇心中暗暗叫苦,但事到如今,也只得暂且行一步是一步:“一来老臣奉宣宗之命,前来探望陛下伤势,请陛下好生将养,二者老臣与于尚书多年未见,欲请他对坐手谈。”
      “有劳父皇挂念,小伤而已,并无大碍,”朱祁钰嘴角掠过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只不过,朕也与于卿分别多时,甚是想念,本拟今夜彻夜长谈,请先生见谅。”
      杨士奇噎了一下,给于谦递了个眼色,见于谦恍若未觉,只好咬牙笑道:“老臣瞧着宣宗甚是担心陛下,只是老臣年老眼花,口齿不灵,回禀宣宗时,只怕描述不清,倒引得宣宗忧虑,不如请于尚书与老臣共同前去,以宽宣宗之心,也好回报宣宗对老臣的知遇之恩。”杨士奇一面说,一面瞧着于谦,在说到知遇之恩时,又可以加重了几分。
      朱祁钰笑容转冷,淡淡地说:“不知这是先生的意思呢,还是父皇的意思?先生乃父皇心腹之人,无论报与父皇什么,父皇都会信的,何必再叫于卿跑上一趟。”
      “恕老臣多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陛下既已受伤,更应体谅宣宗拳拳忧心。”
      朱祁钰脸上勉强维持的笑容彻底消失不见,腾地站起身来,死死盯着杨士奇,“好,既然如此,那也不必劳烦于卿,朕这个不孝子就去拜见父皇,先生看如何啊?”
      “这个……老臣怎敢惊动陛下,陛下宜保全圣体,若是亲自前往,岂不教宣宗更加伤神?”
      朱祁钰轻嗤一声“朕怎敢让父皇伤神?倒是这深更半夜,先生也该劝劝父皇早些休息。也罢,于卿你的意思呢?”
      说罢,朱祁钰扭头去看于谦,却发现于谦面露难色,眉头紧锁,心念电转间,忽想起一事,登时如一盆冰水兜头浇下。知遇之恩,早年他也听过朝中重臣的轶事,怎就忘了于谦几乎是父皇与杨士奇一手提拔上来的!而他自己却是处处仰仗于谦。赐爵他坚持不受,赐房他不肯入住,抬了石璞与他掣肘,他还有什么能让于谦留下来?他刻意搜寻着于谦的目光,而于谦注视着杨士奇,甚至没有分给他一丝眼角的余光。再转回来看杨士奇,却是双眼微阖,一派波澜不惊的架势,似乎可以笃定于谦的选择。
      “杨阁老,”于谦的声音有些疲惫,“皇上伤势确无大碍,只需休息两日,还请宣宗不必挂怀。学生昔蒙宣宗知遇之恩,本该前去拜见,然皇上之伤因学生而起,学生如今惶恐忧惧,实不宜面圣,改日再往宣宗谢罪。”
      朱祁钰听到这番话,一颗心几乎跳出腔子来,突如其来的狂喜冲得他脑子阵阵发晕,于谦留下来了,他本做好了强把人扣下的准备,却不曾想于谦竟会如此定夺,此时此刻,杨士奇铁青的脸都是那么可爱,再开口时,连声调也抑制不住的上扬,“先生请回吧,朕夜间还要再上药,总不能叫朕亲自动手。于卿今日与朕同寝,也算抵了害朕受伤之过。”
      杨士奇长髯微动,意味深长地看了于谦一眼,冲着朱祁钰一揖,缓步离去。说是缓步,倒不如说是袍袖不动地瞬移到门外,也不知一个六十多的老人是怎么爆发出的这等速度,朱祁钰越想越开心,最后索性仰在椅子上放声大笑,左手扳着桌角,才没让摇摇欲坠的椅子整个翻过去。在不知第几次惊险地恢复平衡后,于谦终于忍不住摁住了椅背,椅子腿在地面上划出了刺耳的摩擦声,却盖不住于谦无奈地声音:“陛下若是不想让胳膊再伤一次,还是快些休息的好,臣告退。”
      朱祁钰稍稍平静了些,但声音里犹带笑意,“怎么,于卿想让朕做那食言而肥之人?这么晚,你再回去像什么样子。”
      “陛下说笑了,臣怎敢与陛下同榻。”
      “于卿学那些酸儒作甚,”朱祁钰笑容渐深,不待于谦反驳,左手忽地翻起,扣住了于谦的手腕,“昔年吴大帝孙权与鲁子敬合榻对饮,抵足而眠,朕虽不才,也想效法先贤,更何况,”朱祁钰几乎压不下声音里的笑意,强拉着于谦向里间走去,“朕的胳膊可使不得力,于卿若是挣扎伤了朕,罪加一等。”
      房梁上的光源渐渐暗淡,终于熄灭,朱祁钰也不再为难于谦,合眼假寐,却将眼睛睁开一条缝,悄悄打量着于谦刀削斧刻的侧颜,耳边是均匀悠长的呼吸,身旁有触手可及的温度,朱祁钰心中忽然升起一股纯然的喜悦,这种喜悦,是见济、杭后相继死去,他孤身一人与朝臣抗衡的后几年里,几乎再未体会过的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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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幕间休息-3
      杨士奇站在门口,静静听着屋内流畅清越的琴声,突然间一声脆响,琴弦崩断,只听有人笑道:“先生为何立门不入?想是朕久不抚琴,琴声不能入耳。”
      杨士奇也是微微一笑,进门答道:“哪里,臣听着陛下琴声铮铮然,不免有些痴了,请陛下恕罪则个。”
      朱瞻基眼里有一丝怀念,“是啊,上一次朕同先生对坐抚琴,还是宣德九年的事儿,那时朕手上无力,自然弹不出好曲子。”
      两人一时都有些伤感,还是杨士奇强打精神说:“景帝伤势无碍,休养两日便好。臣无能没能请来于侍郎,说是改日前来请罪。”
      朱瞻基一怔,方才恍然,“这也不怪你,于侍郎此时若是舍了祁钰来见我,心里也不见得安稳,只是叫先生你白跑一趟。”
      杨士奇连称不敢,忽然发觉似乎少了个人,问道,“英宗回去安歇了?”
      “咳,镇儿腿上伤的不轻,我已叫他休息去了,”提到大儿子,朱瞻基的脸色顿时柔和下来,语气也带了些不自觉的宠溺之情,“也不知选选地方,就那么直接跪下了,合该朕是替他操心的命。”
      “那于侍郎那里……”杨士奇试探地问了问。
      “总得再试试,”朱瞻基皱了皱眉,“明天可能还讲不到,但总归越快越好。虽然不知为什么镇儿没能带来人,但总要试一试,不能叫他没人帮扶。”
      杨士奇无声地叹了口气,到底把嘴边的疑问咽了回去,退到门边时,回头看朱瞻基,灯光将他的背影拉得极长,映在身后的墙壁上,只见他以手支额,在沉思些什么。显然,他们所想的,都是同一件事,只是都没有说出来,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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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2333成功达成成就同床共枕——虽然什么也没有发生
    不过不要高兴太早(小白就说你呢),其实关于于大留下来(也就是顺从小猪的意愿而拒绝很可能是宣宗的要求)俩人思考根本不在一个回路上,以后有的纠结的。接下来因为有的部分太拖沓(譬如徐有贞ORZ王呈那个字我不知道怎么读还懒得查)就会选择性跳过,并默认为已读。其实我好想直接写大猪待遇问题和易储,没错在那里会有世纪修罗场的到来【仰天狂笑】我好期待啊~~~
    称呼暂定为对面交谈臣称君(不论哪个)为陛下,与旁人交流提到称君庙号(小钰是景帝,我不太喜欢代宗这个庙号)后代君王三代内称父皇,皇祖父,皇曾祖,超过三代称庙号,有什么更好的意见欢迎提出,我随时改。
    小钰对于大称呼暂定于卿,别的好像都不太合适,称字的话……年龄差那么多好尴尬,我实在写不出来,还是有更好的称呼随时提,反正还没到那个程度,小猪还没开窍呢~
    又废话了这么多啊……我果然是个话唠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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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河永镇
    谦钰,虽然逆了我cp但写的好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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