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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 章
“为兄先行告辞,”归钺收回目光,抱拳道。
“有缘再会!”
“再会!”他飞身跃起,隐没在丛林中,不见了踪迹。
詹穆清回转身来,缓缓踱步靠近颤动不止的矮灌木,难掩犀利的目光。
段玉裁不由背脊发热,头冒虚汗,覰见那即将靠近的一尘不染的白靴,仿佛步步踏在自己心坎上,不由思量应对之策,莫非真要突然暴起冲着相反的方向逃走吗?
灌木抖的愈发的放肆起来,真似活了一般,叫人心中疑窦。
可詹穆清心中并不疑窦,更是门儿清,那略微上翘的嘴角就叫人看出,难说不是为了闲来无事逗乐子。
“詹相公!”那李四此时不知是从哪里窜出来的,刷刷刷连连踩过枯叶,神色紧张的奔扑至詹穆清面前。
詹穆清只好收回伸向段玉裁碧色衣衫的手,胸中暗叫遗憾,假作随手一拂袖,扫落好些枯叶,顿时什么痕迹也无了。
李四环顾四周,疑惑之下又小心打量他神色。
“相公,你,你可无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
“不,不不,小的不是这个意思。小的刚刚四处找水去了,好不容易找到条山溪,接了水正要回来,又不小心迷了路。忽然听到有兵刀之声,我心中焦急,以为有强人出没要害命夺财,忧心相公安危。原来相公没遇上?”
李四心中一半着急詹穆清疑他不再许他跟随上路,之后的计划胎死腹中难以向大夫人交差,一半惶恐詹穆清用云淡风轻的语气说的那些咄咄逼人的话。胸中瞬间许多思量,但也只有厚着脸皮说下去了。
“相公吉人天相,哪是我等能参透的。此番相公若出了什么事,小人真是万死难辞其咎啊!”
不尴不尬说了半天,詹穆清掀开车帘屈身进了车厢,也没人理他,只好悻悻地收拾行李去了,暗道这笔帐之后还要一并算,一个无依无旁的秀才难道还能翻出天去吗?
蜀地恰像个世外之地,初入时道路艰难险阻,人疲马乏是常有的事。可渐渐也方得其妙,不见穷山恶水,景致自有一番难得的自然滋味,一路且行且歌,伤猿猴之音凄绝,感流光韶华荏苒,睹秋霜之凌厉兮,悲寒江回旋而远逝。
自有许多以物喜以己悲的难言之隐。
段玉裁总感觉被尾随了一路,四下张望时又不敢肯定。
蜀地入秋早,时不时掺着凉味的山风在耳边呼呼刮过,听错了也是有的。
于是心安理得安坐。
不过是短短几日行程,途中走走停停,倒看过了一辈子也不曾看过的那么多的景致,吹过了一辈子不曾吹过的那么多的凉风。
不由深觉上辈子自己活的没意思,年华正好时死得不明不白,无声无息。
唉!
正发愣间,又一阵秋风扫过,拂面而去,落了他一身的枯黄的叶子,倒把这突如其来的烦恼赶的无影无踪了。
段玉裁一一除净枯叶,咦,他低头一看,有一片好巧不巧斜斜插进他的衣襟。
取下一看,上书几个字:
北方小树林。
*
段玉裁好一阵恍惚,小心探头张望计量方位,思量片刻。
此时马车正巧行到山北,些微有阳光穿透山中薄薄的雾气。北面为阳,相较山南,林木更加茂盛,环境也更为幽深,这位欲图约/炮的兄台果然生活经验非常丰富。
詹穆清斜倚着车壁,靠着车窗,一如往常般勤于功课。
车马驰骋于山道,带起布帘,透进亮光,打在泛黄作旧的书页儿和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
“哗”翻书的手指顿在那里,后车厢似乎一瞬间轻了不少,略略向上浮了浮。一直安静呆在后车辕的那个人离开了。
他要去哪里?要去见什么人?是否仍旧回来?
又哗的一声,书页儿被重重翻了过去。一时的气氛不再如先一般云淡风轻。
归钺先于马车行到此处,早早在此守株待兔。虽不敢料定那妖一定会来,但如若他心里有鬼,怕定会过来一探究竟。
其实对于段玉裁,他心中也有许多迷惑。他固有所图,且非蝇头小利,何以为今日这般的深山老林,人迹罕至之地,仍旧不发作?
如此看来,定然所图不简单,实不应仅为一个詹穆清。
究竟是何人何事值得他一个千年修为的妖怪如此大费周章?解决此事宜早不宜迟,到了天府那能人异士齐聚的地方,难免不会牵扯出许多事端。
满地落叶忽然乘风而起,又片片翩跹而落。悬挂腰际的白玉剑微颤,触手生凉。
“嘿!”归钺眉心一跳,同时一只莹润如玉的手“啪”搭在了他的肩上。
一侧身,那妖笑意盈盈的脸映入眼底。
段玉裁远远看到归钺,虽只几面之缘,那独有的勃发的气势却是印象深刻。
归钺眉目肃然,一脸淡泊。
段玉裁唯恐冒犯这样神仙似的人物,退后两步,拱手作揖道:“壮士!”
归钺观他身量纤纤,腰若流纨素,口如含朱丹。面如银盘,目若朗星。行动举止实在不俗,难能可贵一个诚字。心中感慨实为天地造化之灵秀。
倒十分应了那诗句,依然一笑作春温,无波真古井,有节是秋筠。
“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叫我归钺便是。”归钺抱拳回了一礼。
段玉裁斟酌了一下,觉得叫龟兄或鬼雄很失礼,于是脱口而出:“钺兄好!”
归钺一震,看了他一眼旋即收回目光,不置可否。
“不知钺兄今日所为何事?是准备与我们同行吗?”
“你们?”
“啊?对啊,我们一行三人。我和詹穆清还有李四那个要死不活的。”
“如此。”归钺直视他,“敢问詹兄与你是何等关系?”
“咦?是,啊?”段玉裁心慌慌的,他倒可以胡诌,可一问詹穆清不就暴露了吗?
“嗯?”归钺略略逼近,一双寒星目紧盯他。
“我和詹穆清啊,我们是那种,那种关系。”
段玉裁背脊冒了冷汗,秋风呼呼一过,打了个寒噤。心虚的拢了拢额前的碎发,左顾右盼。
微凉的雨丝正巧落在他光洁的额头,于是装模作样的伸手要接住愈发大的雨点。
“埃,下雨了啊!”
如墨青丝仿佛染了白霜,段玉裁也并不管,只是对他笑得谄媚,仿佛犯了错急于想讨好长辈的垂髫稚子,端的是可笑又可气。
弯起来的一双含情目也像新月一般,仿佛也被润湿了几许。
“过来。”
段玉裁也便过去了,快走了几步,泥土地湿滑,跌了一跤,直扑到了归钺胸膛。
归钺眉头紧蹙,心道:“妖精。”勾引人的手段真是层出不穷。
归钺被他撞了一下,竟纹丝不动。
抬起头也不过他肩膀,还是少年人的样子。
此时他近在咫尺,细雨霏霏中纤细的轮廓都显得迷濛起来,从前似有若无缭绕不绝的冷香更是带上雨水潮湿的清新,清新中缠绵着馥郁。
归钺扶住他的腰,忽略心头莫名的瘙痒。只是手指尖一瞬间好像电流窜过。
转念及之前只消他一眼就神魂不属的师弟,眼中划过一道厉芒,手指不觉收紧了。
段玉裁在那边左扭右扭,只觉腰都要被掐断了。
马德。
“你们是那种关系?”
段玉裁挤眉弄眼,觉得自己心灵快要扭曲了。
“你一介山精,千年造化成形何其难得!何以堕落至此。
“吸食他万中无一的阳气并不会助你成仙,反会推你入魔。你只知这阳气唾手可得,第一要紧的便是卷入了因果,渡劫之时会千倍万倍的还回来,只求速成吸食阳气势必根基不稳。多少山精鬼怪一步错步步错,身死道消灰飞烟灭只是伦常,到时可真是悔之晚矣!你可知!”
他每说一句仿佛就掐得紧些,段玉裁真是要窒息了,当真是无言以对。
段玉裁扭股糖似的,詹穆清说完之后一松手,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浑身上下被泥水溅得斑斑点点,落汤鸡一般狼狈不堪。
他见段玉裁嘟嘟囔囔,一脸委屈,以为他竟执迷不悟,不知悔改。
指尖轻弹,玉剑自腰侧脱鞘而出,直奔段玉裁而去!
段玉裁原是没想到他一言不合就要杀人灭口,此刻一咬牙翻身而起,往树林深处逃去。只是没想到那白玉剑也是有灵性的,一路披荆斩棘,分毫不让。抬眼一看,归钺也是逆风而行,步步紧逼。
一时不防,白玉剑已只逼面门,攻势已然减缓之时,一人突至,挡在了段玉裁之前。
段玉裁倚在树干,睁开眼,吐出一口气。心下感激之际也疑惑此人是谁?
“师弟?”
段玉裁咦了一声,仔细看时,不禁恍然大悟。原来此人确是那日凌云峰下小客栈内与段玉裁偶遇的归钺一行的丁兆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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