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错

　　04

　　成绩自然而然地坠了，如云霄飞车最刺激最惊险最令他人尖叫的一环。

　　“一群书呆子那麻木攀高的分数，真是像极了学校路旁花店里干涸僵硬的纸花。那作假的芬芳气息，是他们疲惫的心灵外边包裹着的一层光鲜亮丽的糖衣。”

　　写了两句略文艺的话塞给小白，酸涩却无悔。

　　遥想，自己，也曾是其中一员，只因某些见不得光的日渐浓烈的感情，心甘情愿地放弃了某些东西，固执地独行在自己的道路上，再不回头。

　　小白苦恼地说：“怎么办？有人喜欢我。”

　　看着她平时平展舒缓的眉毛此时好笑地纠结成一团，我偷乐着轻锤她：“这不是很好吗？”再一次，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叶井辰。

　　小白眉间的沟壑越陷越深，“虽然他什么都好，还说要帮我补习，可是，我不喜欢他。”

　　“他是谁啊？”

　　“以前有一次找你借东西的那个‘墨’。”

　　墨？不就是那个每次大考都超过叶井辰的那个！？

　　“太对了，赶紧拒绝他，他根本就配不上你。”

　　一句饱含鄙夷的话脱口而出。根本没有细想，为什么一个每次全班第一的人配不上小白。

　　街边的灯光制造了两个相对默然的黑影，在无数小飞虫的点缀之下，它们交叠在了一起。

　　扯住初中灰暗的尾巴，我混进计算机兴趣小组，心力交瘁。

　　我远远望着叶井辰匍匐在电脑前的背影、跃动在黑色键盘上的十指、悠远专注的姿态，想尽可能弥补上回匆忙一瞥的无奈。

　　他竟在无意间转过头来，看见悄无声息缩在机房角落的我，眉宇飞扬的面庞分明抽搐了一下。

　　依旧如那天般澄澈透明目光与我的撞在了一起。

　　阳光地挥了挥手，他的笑容却微带狡猾的意味。

　　“吴小微你什么时候来计算机小组的？真神奇！难道你还对黎余情未了啊？他坐那，要不要我帮你叫他？”

　　“你……”

　　叶井辰他是忘记了那天向我道歉的事了吧？难道还想再鞠一次躬、道一次歉？

　　竟然有些……期待。

　　淡红的颜色踱上双颊。低温的手不着痕迹地覆上高温的肌肤。

　　别发疯了。我低声骂自己。

　　有些惊诧于我的沉默，他疑惑地瞥了一眼黎的方向，又慌忙地转过头去忙他自己的事情。

　　初三的压力像一条在平底锅上被无休止地煎炸翻滚的鱼，出锅前只有烧焦的自由。

　　良久。我站起，鼓起全身每一根神经的每一丝勇气朝叶井辰的方向走近几步，最终，又无力地跌退回原来的位置。

　　如晴天霹雳，在我为了叶井辰成功混进计算机小组的这一周，为了中考，他毅然退出了。

　　令人麻木不堪的中考在岁月起伏的深坑中被我埋了起来。简直目不忍视。

　　荒废了一年的学业像是怎么也填补不上的空白。

　　天边的夕阳是捣碎人心的血红色。

　　而听说小白不知何时起参赴了墨应诺的“补习”，他们俩的名字那样醒目地出现在一中的录取名单上，散出镁条燃烧时夺目的光辉，将阴暗角落里落榜的我照得遍体鳞伤。

　　为何，墨暗恋小白，他们升学的心愿完美达成；而我，同样怀揣小心翼翼的情感，却沦落至此……

　　就这样两地分离，再不相见了吗？

　　***
　　05

　　听闻一中天文社组织新生观测流星雨。

　　我怀着最后稻草般的希望，委托小白以“亲属”的名义拽上我，这一次，我无论如何都要……亲自跟叶井辰坦白。

　　“墨也去了！中考考完我就直接拒绝他了，这回怎么又要碰上他？！到时候小微你一定要跟我在一个帐篷里，再倒霉也别让我单独碰上他。”

　　再一次见到叶井辰，竟在这样星光烂漫的夜晚。

　　“这是小白。”看着互视许久苦思苦想的叶和小白，我对叶井辰轻声介绍道。

　　“小白？哦，你就是当年帮吴小微找我算账的那同学吗？真够义气！”

　　小白与叶井辰相视而笑，默契十足。

　　我被生生挤成多余的人。

　　下半夜的云层把繁星锁在了遥远的苍穹上，也把我们顿觉索然无味的一群人锁在了帐篷里玩乐。
　　叶井辰气定神闲地拈起一张牌，潇洒万分地甩出，有些割裂空气的声音。

　　灯火通明，时间在“杀”、“闪”、“桃”的缝隙中飞速游离，胜负徘徊中竞争激烈，气氛却比考场上轻松千万倍。

　　一年零七个月关于三国杀的学习总算派上了用场，却在中考黯淡的成绩下那般苍白无力，心头有发涩的疼痛。

　　帐篷里，他们唱歌，叶井辰竟与小白手牵着手凑在一起唱得异常开心。

　　飞沙走石到要窒息。

　　“怎么办，我竟然对叶井辰二见钟情了。”

　　十分钟前，小白在我耳边嗫嚅，带着绯红桃花的颜色。

　　吞下本该吐露的一切。

　　埋首，走出，透气。

　　“默默地你踏进我的心底”、“我该如何面对你在我的面前与他人嬉戏”……

　　我靠在木质的围栏上默然望着凌晨黑魆的群山。浓雾蒙上我的眼，却封不上我的听觉。

　　略微生刺的触手抓挠我的心脏，不知何时会将它不留情面地挤压揉碎。

　　从来不曾想到小白甜美的歌声听起来竟会有刺耳的感觉，像胡老师无意刮上黑板的尖利指甲带起一串颤栗。

　　酸涩感一次次在胸腹间翻滚，心中带着瑟缩的寒意与涨满的窒息感，我满是汗的右手心紧贴着围栏。

　　没了意义……没了意义……

　　我的一切，都没了意义……

　　我该何去何从。

　　现在，我空了。看着自己的心，我可笑地想起了桂林的象鼻山。

　　自己连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样子……

　　竟然希望围栏塌下，我得以坠入冰凉的湖里。

　　喜欢上朋友也喜欢的人？

　　小白在一中，叶井辰也在一中……祝你们牵手成功。

　　吴小微，没考上一中是你自己自作自受吧。

　　疾风扯痛我的发丝，摔打着我万千的思绪。

　　自己选择的路，自己没有资格后悔。

　　可是，为什么——

　　泪水，渐渐，模糊了眼。
　　倔强地，不让它们落下。

　　“我和我最后的倔强
　　握紧双手绝对不放
　　下一站是不是天堂
　　就算失望
　　不能绝望”
　　……

　　又一阵歌声乘风得意地回荡在我面前。

　　一滴泪，终于迫不及待地溢出眼眶，砸在了湖面上，跌碎谁的忐忑，连带着我一年零七个月由浅入深的初恋，连带着我原本不落泪的倔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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