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坏罪名

　　这个冬天的第一场雪之后，整个城市气温骤降，苑然的感冒不仅迟迟不好，甚至有加重的趋势，他给栾奕打了电话，请他帮忙多看着点于河，自己打算在家多待几天。

　　早上起来，苑然量了体温，已经转成低烧，但仍觉呼吸不畅，昏昏沉沉。喝掉最后一罐牛奶，又吃了药，时间刚到七点，苑然打算去趟超市，采购未来一星期的货物。
　　苑然从衣柜里翻出羽绒服，又围了条又宽又厚的围巾出门了。

　　市区主干道的积雪已被清理干净，余下些人流车流量不大的街道，环卫工都把积雪铲到马路两旁。苑然所在的小区一般，但是以前的老楼，地理位置比较优越，周边有名校，有医院，离市政府很近。听房东说，威远集团有意拿下这块地，做成高档住宅区。这里的业主可以选择威远为他们专门建造的拆迁房，也可以内部优惠价购买新建的高档楼盘。
　　房东喜滋滋，威远出品，向来有保障。旧屋换新居，还能做投资。

　　苑然想，他得好好工作，争取攒一套房钱出来，不知到时候于河会不会醒来。

　　不管以后的梧桐苑会变成哪一番模样，但现在来说，他们小区里面依旧是个没人管雪地会不会影响出行的破烂小区。
　　路面结冰，苑然深受其害，几次都差点滑倒，他走的小心翼翼，去超市的时间比平时整整慢了半小时。

　　老小区的基础配套比较完善，光超市就大大小小有七八个，梧桐苑的老人们善于精打细算，时间充裕，大清早的穿梭在七八个超市里，把每家的同种类货物价格铭记于心，再一一对比，算出性价比后再采购。
　　苑然去了的时候，超市里的大爷大妈们已经满载而归，等着排队结账。

　　他推了购物车，拿着细长的购物清单直奔货架。
　　苑然没什么耐心货比三家，他秉持一分价钱一分货的理念，专挑同类商品里贵的拿。苑然没什么做饭的天赋，平时都是在外面解决，去超市采购的也都是些速食产品，保质期尽量长一点，因为有时候他去外地拍片，好久才回一趟家，回了之后也都是待在于河病房。
　　他不会做也从不挑，填饱肚子就行，于河所在的医院各方面都数一数二，唯有食堂的饭菜是数一数二的难吃。栾奕几乎不吃那里的饭菜，一般都靠外卖解决。

　　苑然蹲在地上挑薯片的口味，他为了保持身材，不怎么吃这些高热量的零食，是于河爱吃。以前他也不理解，于河作为男生，居然喜欢女孩子吃的那些东西，尤其薯片，他到现在都记得，高三冲刺那段时间，课间活动总听到于河像只饿疯了的老鼠在那儿咔擦咔擦。
　　于河脑力劳动大，饿得极快，需要及时补充能量，和苑然不一样，那时他的专业成绩下来了，报考的五所学校都已达线，剩下的日子把文化课成绩保持住就行。

　　于河说他要考不上清北，就重头再来。苑然一边骂他神经病，一边趁晚自习偷偷跑出去给他买夜宵。
　　都说喜欢一个人，心心念念都是那个人。
　　他懂得给于河变着花样吃，今天关东煮，明天灌汤包，保证营养全面，提神补脑。
　　他这么做是有私心的，他报了清华美术学院，他比谁都希望于河考上清华北大。

　　看着于河每天吃三盆十八碗外加夜宵，还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苑然既生气又心疼。于河高二跑去参加物理竞赛抱回来一块金牌，他要是待在理科班，必定已经被保送，偏偏要来文科班挑战自己。
　　可是，如果他不来文科班，苑然又怎么会认识他。
　　这就是天意，苑然在心里隆重感谢了上天，乐不可支的跑去给于河买了两套煎饼果子。

　　苑然提了两大袋子，拿着长长的结账单走出超市。
　　气温虽低，天却晴了，清冽的空气沁人心脾。在超市里一直堵塞的鼻子通了，苑然畅快呼吸了几口，加快脚步往家里走。
　　他得快点好起来，想办法找工作机会，这一行每天不知有多少新鲜面孔，从来只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再不进摄影棚，怕他想哭都没地方。

　　进了小区，苑然不敢走的太快，于是不得不忍受他身后某个男人肉麻兮兮的情话。

　　“哎，宝贝儿，你什么时候回来，阳朔好玩吗？咱们这儿前天下了2016年的第一场雪，比往年来的更早一些。当然也更猛一些，白茫茫一片真干净呀，咱家这小区都结冰了。”
　　“谢谢宝贝儿关心，你老公我鞋子摩擦力大于重力乘以滑动摩擦因素。”

　　话音刚落，苑然在距离单元门四五米的地方滑倒了，始料未及，他完全来不及想办法，周围也没什么可抓住的东西，一屁股坐在地上，提着购物袋的两只手忘了撑着地，于是变成二次灾害，直觉躺倒在地上，圆滚滚的滑出一米多。

　　身后爆发出一阵狂笑，那人的甜言蜜语全部变成调侃嘲讽。
　　“哈哈哈哈，宝贝儿，你刚担心完老公会不会滑倒，就有一傻瓜滑倒了，坐了一屁股蹲，四脚朝天的。”
　　苑然坐起来，他穿的厚，摔得倒不疼，就是雪渣糊了一身，东西散落一地。
　　把东西捡起来重新塞回袋子里，苑然只想抓起一把积雪塞到后面神经病的嘴里，因为那傻逼完全化身解说员，把他狼狈的一举一动全都说给对面的小情人去博取欢心，这简直比周幽王烽火戏诸侯都可恶。

　　苑然气急了，他站起来恶狠狠的看向后面的神经病，“你他妈是不是有病，缺德缺到姥姥家了！”

　　后面的缺德鬼愣住了，举着电话忘记说话，苑然看了他一眼，不光缺德，脑子也缺，这么冷的天，男人穿一件黑色小皮衣，里面的打底白衬衫被西北风吹的呼啦转。
　　不与傻瓜论短长，苑然转身进了单元门。

　　颜立方有一瞬间的呆滞，虽然前面的人捂的严严实实，他看不清他的面容，声音也清明了许多，但那双熠熠生辉的眼睛总没错。
　　电话那头的小情人不满他的走神，气呼呼的撒娇，颜立方才反应过来。
　　“那啥，宝贝儿，先不跟你说了，我到家了先得开个门。”

　　说完没等对方回应就痛快挂了电话，颜立方冲到苑然进去的单元门口便束手无策，梧桐苑小区虽破，但业主颇有安全意识，单元门相当高级得刷卡才进的去。
　　颜立方果断摁了其中一户人家的门铃。
　　年轻女性柔弱的声音：“谁呀？”
　　他咳咳：“我。”
　　女人问：“谁？你找谁？”
　　颜立方皱皱眉头，“我，我找小元。”小元还是小渊，他听池总说过一声，具体不知道是哪个字。
　　女人嘟囔了一句什么，干脆利落的说了句神经病就挂了电话。

　　颜立方又试了几个，有的得到一句神经病或者骂骂咧咧，有的干脆就无人接听。
　　颜立方靠在门口，手指无意识的敲打，“没关系，好歹找到你老窝了，守株待兔也逮得到你。”

　　苑然回到家里就开始整理收纳，电话响了他并不理，从未有朋友来过他家，多半不是他们单元的人，有可能是小偷在踩点，苑然任它响了一会儿。
　　整理完之后，热水器的水也烧好了，苑然准备洗个澡。昨天为了退烧，他盖了好几层被子，生生闷出一声汗，浑身粘糊糊的好不难受。

　　苑然租的这房子统共六十多个平方，户型不太好，租金要便宜点。他对户型没什么特别要求，只要有两个卧室，厨房卫生间客厅俱全就行。
　　两个卧室都朝南，有太阳的时候，房间里半边都铺满阳光，又亮堂又暖和。
　　苑然把主卧留给于河，他征得房东同意，还给他弄了一工作台。

　　苑然站在花洒下，仰着头让热水洒在脸上，脑袋稍稍清明一会，他就开始想他的生财大计。
　　经过前天的事情，苑然彻底不想回以前那乌烟瘴气的圈子了。他得另谋出路，即使还从事模特这职业，也找点简单的事情来做。

　　洗了澡出来，茶几上的手机正活蹦乱跳，几乎要跌下去。
　　苑然接起来，“你好，我是苑然。”
　　那边不说话，隔了一会，苑然正要挂了，才支吾出一声：“是我。”
　　是韦骁杰。
　　苑然：“你换号了？”
　　“没，我怕你不接我电话，拿别人手机打的。”他顿了顿，“苑然，兄弟对不住你。”

　　人生这条路，人人走的艰难。
　　朋友做不成，少一个敌人也挺好，苑然早已不是当年那个睚眦必报，人若犯我，我必整死他的中二少年了。
　　于河曾说，为傻逼犯错不值得。

　　“没事。我也没什么损失。”
　　他确实没多大损失，他好像遇见个好人，虽然可能那好人只是一时兴起，但终归时救了他。而且好像他还以怨报德，给人家捆起来了。当时惊慌失措，他草木皆兵，谁都不信任，后来冷静下来一想，好像事情做的不对。
　　但可惜的是，苑然并没有记住那人到底长什么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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