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坏罪名

　　“哎，醒醒，醒醒。”
　　苑然的眼珠子在眼皮下剧烈的滚动，他累极了，谁这么烦人，他想扒拉开那只作乱的手，可是他浑身乏力，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这么冷，快起来！”
　　眼前晃动着于河的脸，少年皱着一张脸，眼睛却紧紧的盯着他，于河刚刚把他从癫狂的边缘拉回来，时刻警惕着他的举动。
　　苑然的眼睛忽然睁开，“于河！”脸盘圆圆的护工被苑然一把拉倒，骨碌在地上，冰凉的地板浸的护工一激灵。
　　护工阿姨利索的坐起来，哎哟哎哟两声，还不忘提醒苑然：“快起来，这地板这么冷，你还把我这老婆子拉下来。”

　　苑然的眼睛只亮了一瞬，转而便黯淡下来。
　　他坐起来，全身酸痛，脑袋重的思维都有些混乱，苑然撑着病床站起来，于河睡得犹自香甜。
　　护工去打水了，苑然的要求，每三天就要给于河全身清洗一次，他很爱干净，衣服大多是白色，夏天白色的T恤，春秋白色的衬衫，穿很久也干净的球鞋。
　　苑然拖着步子走到窗前，百叶窗半开，阳光被分开许多层，不至于很刺眼，他从缝隙中看到外面，皑皑白雪覆盖了大地，他常常推于河去溜达的那片假草坪不见一点绿色。

　　护工端了一大盆水进来，麻利的褪去于河的衣服，苑然站在旁边看着光溜溜的于河，除了消瘦了些，皮肤稍显松弛，倒是没怎么长褥疮。护工擦得小心翼翼，有苑然看着，她不敢使大力气，她做了好多年护工，手脚麻利，动作干净利落，这些到了苑然这里，就全变成了缺点。他认为这样会擦痛于河，第一次就建议护工手法轻柔点。

　　“会冷么？”苑然嗓子有点沙哑。
　　“不会冷，这屋子暖气这么足，我都直冒汗。”护工抬手擦擦额间的汗，“你是不是感冒啦？”
　　护工端详了下苑然红的不太正常的脸，“看着像是发烧了。”
　　苑然听闻摸了摸额头，温度确实有点高，怪不得他觉得走路有点飘。
　　“阿姨，我有点事先走了。”
　　护工点点头，对他能够以先走一步是喜闻乐见的，这样她干活也能快一点。

　　苑然一开门，差点和于河的主治大夫栾奕撞上。
　　“发烧了？呼吸都烫到我了！”
　　护工忙碌间还能插话：“我进来发现他睡了一夜地板。”
　　栾奕摇头，拿病历本指指他：“年轻人，太不懂得珍惜身体了。去护士站量下温度，该吃药吃药。”
　　苑然点点头，又跟着栾奕折回来，站在栾奕身后看他查看于河以及那些仪器，完了在病历本上做记录。
　　“怎么样？”苑然每次都问。
　　栾奕每次都回答：“不错。”
　　一问一答都没有惊喜，六年过去了，于河没给过他惊喜。
　　苑然垂着眼皮，栾奕拍拍他的肩，想说什么却发现说什么都徒劳无功，于河什么时候醒，谁都无法给出确切答案。

　　栾奕带着苑然去护士站量了体温又开了药，絮絮叨叨了一路，嘴就没停过，医者父母心大概就是这么个道理。早上的医院闹哄哄，人潮流动，苑然脑子像塞了浆糊，动作也变得迟缓，几次差点撞到别人。
　　拿了药出大厅，清冽的空气急匆匆进入他的肺里，才感到一点清醒。门口直到楼梯铺了一张已经被踩的泥泞的地毯，防止有人滑倒。
　　苑然走下去踩到雪地里，视线一触到雪地，差点刺出眼泪，他眯着眼睛适应了好一会才继续走，雪地咯吱咯吱的响，路过的人行色匆匆，留下一串凌乱的脚印，而苑然却走得极慢。

　　路过药店，苑然进去买了两包医用口罩，他每年冬天都要大感冒一次，即使这次不睡地板，用不了多久他也会生病，而且吃药打针总不见好，病毒赖着不走，总要在他身体里待够了。
　　每年这个时候，苑然就会减少去看于河的次数，每次去了都要捂好几层，闷得自己满脸通红，几乎背过气去。

　　苑然回到家里，从冰箱里取出两盒牛奶，没有热水，他索性把牛奶倒入奶锅加热。苑然想快点睡觉，把电磁炉调到1600W，牛奶很快就咕咚起来。他抱着双臂靠在墙上，看似盯着，其实早就不知神游到何方去了。
　　眼见一层奶沫噌的窜出来，苑然竟忘了关掉电磁炉，居然傻乎乎的一把端起奶锅，结果沸腾的牛奶溢出来，瞬间流到他手上，橱柜上以及地上。苑然被烧痛了，条件反射的放手，奶锅就被扔到流理台，翻滚了一下，热腾腾的牛奶尽数洒掉。
　　他懵了片刻，才拿抹布擦拭奶渍，然后洗抹布，拖地。等搞定这些繁琐的事，右手有两根手指早就红了，火辣辣的疼。

　　苑然泄气了，就着凉水喝了药，又去卫生间给手指涂了牙膏，才晃晃悠悠的倒在床上。

　　颜立方的哥们徐越冬给他打电话，每次都是响足铃声，打了几十遍都没回应。他从昨晚九点就没再见到颜立方，他们昨天一起来隆苑九号给颜立方堂哥的新别墅暖场，九点时，两人本来打算要走，颜立方说上二楼他的专属房间取点东西，结果徐越冬就没等到他下来。
　　他还专门上二楼找颜立方，敲了半天门也没人给开。徐越冬想，大概是他和别人说话，颜立方没看到他以为他先走了，可是要走也得打电话确认一下啊。

　　今天一大早，徐越冬给颜立方打了几十个电话后就坐不住了，昨晚颜立方喝的有点多，他怕他出什么事。越想越不对劲，徐越冬驱车去了隆苑九号。
　　狂欢盛宴已经落幕，大厅收拾的干干净净，大部分宾客都撤了，只留下少数亲密朋友留宿。
　　徐越冬抓到一人就问：“看见立方吗？”
　　那人还是萎靡不振的样，摇摇头道：“立方不是老和你形影不离么？”

　　徐越冬跑上二楼，这别墅太大，都不像私人住所，看着更像高档酒店。他沿着走廊过去，没人的房间都被打开门，等着清洗床单被罩，恢复原貌。
　　徐越冬走到正要开某个房间门的家政旁问：“颜少爷昨晚在这边留宿吗？”
　　家政摇头：“没有。”

　　徐越冬正要离开，看到打开的房门，和家政一起呆住了。
　　这间朝南的房间半边都扑满阳光，颜立方垂着脑袋，衣衫凌乱的靠站在雕花床旁。家政愣了一下，关上门急急忙忙退出去。
　　片刻后，房间里一阵爆笑，徐越冬跌倒在沙发上半天起不来。
　　“谁呀？敢问是哪位大侠？把颜少爷玩成这样，我必须得给他深深鞠上一躬。”
　　纵然颜立方是这副落魄样，依然风流倜傥的花花公子腔调。他一半脸隐在暗处，一半脸沐浴在阳光，笑得眼神灼灼，“你快给爷滚过来，解开这破布。”然后又一本正经道：“我得给我哥提个意见，这床幔质量这么好，玩的时候会失了乐趣，必须换薄一点脆一点的。”

　　徐越冬看着他脖子上的印子，评价道：“还是你会玩。”
　　颜立方的双手终于挣脱束缚得到解放，他活动了几下让血液回流，想到昨晚种种，摇头道：“有人比我会玩。”

　　徐越冬的车子暖气开的很足，颜立方找了个舒服的位置靠上去，才觉得疲惫有一点点的缓解。被绑了一夜，胳膊和腿都木了，徐越冬强烈要求他坐他的车回去。
　　“回哪边？雍景台？”
　　颜立方摇头，“不不不，这两天老爷子心情欠佳，我回去只有挨骂的份。回梧桐苑。”
　　徐越冬调侃：“还装落魄户哄你那小白脸开心呢？住那么小一鸟笼，一进门就上床的地儿，不觉得憋屈，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有情饮水饱？”

　　颜立方最近喜欢上一自由摄影师，长得白白净净，典型的伪文艺青年，视金钱如粪土，颜立方换了策略追人，兴致勃勃的买了一小两居，假装是帮小摄影师租的房子。
　　只是这小摄影师还被蒙在鼓里，住着写着自己名字的房子还以为是租的。

　　“哎。”徐越冬指指他脖子上暗红的印子，“你打算带着这么明显的证据去不打自招，你这不是缺额吗？人跟你亲热的时候，看到这些，啊啊，还有我看不见的某些，这心里阴影面积得有多大呀！”
　　“屁！”颜立方笑骂，“老子跟他才进行到一垒。”
　　徐越冬憋着笑，“哎哟喂，够纯情呐，都大半个月了，你这效率还真有点低。憋坏了吧，昨晚玩得尽兴吗？”
　　颜立方真真体会到什么叫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了。徐越冬只看到结果就能大开嘲讽技能，这要是把详细经过一五一十跟他说了，还不得笑掉他满嘴大牙。
　　颜立方佯怒：“开你的车吧！再不闭嘴，我给你踹下去。”

　　剩下一段路，徐越冬闭嘴了，开了车载音响跟着轻声和。
　　音乐台放怀旧金曲，配着暖烘烘的空气，和外面宁静的洁白世界，颜立方眨了眨眼睛就闭上了。
　　到了梧桐苑，徐越冬又等了一会才叫醒他。
　　颜立方睡着了，并且梦到了昨晚那小子，他醒来的两分钟里有点转不过弯，直到女歌手的声音冲进他脑子里。

　　我要找到你
　　不管南北东西
　　直觉会给我指引

　　“这歌叫什么？”
　　徐越冬还以为他睡魔怔了，啊了一声，看他目光渐渐清明，下意识回答：“《我要找到你》。”
　　颜立方点点头，正准备下车被徐越冬叫住。
　　他感觉颜立方这次追小摄影师挺认真，于是再次问：“你这样子能给人家看到吗？别功亏一篑了。”
　　颜立方翻了个白眼，“你他妈什么时候如此婆妈了。他不在家，前天去阳朔了，要待一星期。”
　　徐越冬点点头，“哦，一星期够了，印子肯定消下去了。”
　　颜立方一拳捶上去，“滚你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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