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的只是开了一家杂货店

作者:缺三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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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生共死”


      长生不灭,即使是拥有绵长生命的神族都无法想象的事情。而龙,却是这样特殊的存在:不生不死,不老不苦。
      奄奄一息的姜甜久违地躺在曾属于她和殷丹两人的寝宫中,自她离去,殷丹未曾踏入一步。
      “那龙……该死,它去哪了?”姜甜苏醒后第一句便是咒骂那神秘的金龙。
      只是一个扭头的时间,姜甜顿时如临大敌般紧张地看着安睡在她身侧的现任殷小殿下——被没良心的她丢下的儿子。金龙消除了一生情的效用,清醒的姜甜深刻认识到自己抛夫弃子的行为是多么薄情,更何况是在清醒的第一时间就看见了被辜负最深的子女,好比终于想起来自己欠了人家好大一笔钱没还时,债主正好上门拜访了。
      姜甜大气也不敢出,贪婪地看着小儿子安详的睡容,她知道自己时间不多了,曾经的错误也无法弥补,她想做的,只是好好看看她的儿子,如果可以的话,还想见见女儿,如果上天还体恤她,能让她听见他们叫一声娘真的就死而无憾了。姜甜模糊地想起孩子出世后自己抱着他们时沉甸甸的心情,被一生情控制的自己有如行尸走肉,无法停止的思念折磨着她,天生母性又让她无法轻易割舍一双儿女,日日不得安宁的她还佯装着无事,只为迷惑殷丹和其他人,为日后的出走创造机会。
      金龙的出现对那时的姜甜来说,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插曲。龙的永生是依靠传承实现的,再强大的□□也有衰败的时候,龙会在□□彻底消散前,选定一个传承者,将自己的精魄种到他的神魂中,等待传承者足够强大时被唤醒,龙的精魄与传承者的神魂融为一体,传承者就成了新的龙。若龙的眼光或者运气不够好,传承者尚未来得及强大到足以唤醒龙魄就遗憾地长眠了,他的神魂会被龙魄留下,等待龙魄自然醒来,成为重新寻找传承者的触手。
      金龙选定了姜甜成为下一代的传承者,一直潜伏在姜甜的神魂深处安眠,等待时机成熟。而那时姜甜因情绪波动过大,误打误撞唤醒了金龙,但苏醒的龙魄并不满意姜甜当时的状态,只是暂时抚平了她的情绪,重归了沉眠。
      姜甜第一次意识到金龙的存在是在离开殷丹后,她偶尔听到一个含糊不清的声音蛊惑她放弃寻找,潜心修炼以便早日成龙。但她根本无心搭理,只顾着寻找自己的无法解开的谜团。
      坚韧不拔的金龙耗尽了耐心,诱导她回到神国。一生情在那时其实并不能算作完全发作,金龙也对此束手无策,只有在见到下药之人,彻底诱发出潜伏的一生情之后,才能斩草除根一步到位。金龙希望借此斩断她在神国最大的牵挂,然后就可以全心归自己所掌,却没想到清醒后的姜甜又多了如许牵挂。
      姜甜抱着满心抱歉与遗憾最后看她儿子几眼,但意外地发现殷小殿下睡得并不安稳,眉头时舒时皱,带着痛苦的呜咽,脑袋和手脚不时抽动,像陷入了噩梦中。姜甜勉强撑起身子更靠近孩子一些,带着血迹的手在孩子身上有节奏地轻拍着,但并没有用,男孩依旧在噩梦中挣扎。
      姜甜不知所措,手停在半空不知该不该继续拍,另一只手情不自禁地捂住了口鼻——她怕孩子被自己的哭声吵醒。正在此时殿门被人推开了,满眼泪水的姜甜抬头望去,只见满室光芒中,一个高大的身影逆光而立,她看不清那是谁,但她知道他是谁。
      慌乱的姜甜连逃跑的力气都没有,她只能翻了个身,掩耳盗铃般背对着进入的人。颤抖的手捂住不受控制的心跳,她生怕殷丹听到那如擂鼓般的跳动,但说不上来为什么不想让他发现自己的紧张。眼泪更多地落下,姜甜无声地眨眼,似乎这样就可以让泪水消失。
      “你来看,小昭被金光入体后就一直是如此。”天生带着骄傲的声音此刻也不见一丝颤抖,只有熟人才能察觉到他此刻的心慌。姜甜的重点却是“小昭,原来他叫小昭。”孩子出生后,尚未得神王赐名,殷丹与芜蘅一时也难以决定,当时只是用阿囡和阿崽称呼,等着周岁时再为二人正式命名。
      医师上前查看殷小殿下,看了一眼面朝里侧肩膀不住抖动的女人,心里叹了一下:“竟是毁在一个白玉圆子上,都是命啊。”
      皱着眉的医师示意殷丹到外面说,却被冷漠地拒绝了,他只能直接道:“现在他体内有两个神魂,一个稍小但色泽纯正应该是小殿下,另一个庞大无比各种色彩纷杂,我猜测是那道金光中藏着的。现在杂色魂正在试图吞噬纯色魂,我冲不进去,不能把他们分开。”
      竖着耳朵姜甜心中无比焦急,是金龙!她就知道那龙不安好心,见自己不搭理它,现在竟找上了他,他还那么小,怎么抵抗得了那老奸巨猾的金龙?!
      “阿爹,弟弟他没事吧。”一个小小的声音出其不意地响起,姜甜整个人都僵硬了,这是,这是……是我的女儿……
      “阿烟你怎么进来了,不是让你回去休息了吗?阿昭他,会没事的。”殷丹抱起偷溜进来的大女儿,安抚地摸摸脑袋。
      “咦,里面睡着的那个是谁?”阿烟眼尖,一眼看到了弟弟里侧躺着一个似曾相识的背影,疑惑身侧从未有莺莺燕燕的阿爹寝宫里,怎么会有个女人,连那个据说睡着她那体弱的娘的宫殿她都溜进去看过了,骗人的,一个人都没有,只有一副画和一根竹简。
      “那是你娘。”殷丹毫不避讳地介绍了姜甜,躺着的那人心里直叫糟糕,现在要怎么办,要转过去吗,好想看看阿烟,她可爱不可爱,千万不要和自己一样是个天生不讨人喜欢的模样,讨人爱在这神宫内也好过一些……
      躺着的姜甜思绪万分,站着的殷丹心如死灰,他以为姜甜还在想着玉蝉,所以不肯原谅自己,连看自己一眼都不愿意。绝望的他心中只有一个疯狂的念头:没有关系,很快我们都要死了,你死也是在我身边。
      “阿烟你先回去休息,阿爹和医师再看一下小昭的情况,等他醒了第一个就叫你好不好?”殷丹柔声地和女儿打着商量,睡眼朦胧的阿烟点点头顺从地被侍婢抱走了。
      正色的殷丹皱着眉头和医师讨论眼下的情况,一筹莫展之际,姜甜悄悄地转过身来,虚弱地咳了一下引起二人的注意,虽然尴尬但是为了救小昭,她佯装无事地说自己可以进入小昭的识海,引导他的神魂躲避金龙的攻击。
      她不能,姜甜知道。她的神魂在金龙离体之际遭到重创,金龙虽然也有受损,但相较之下,依然远超姜甜的能力。她是抱着同归于尽的决定去做这件事的,即使不能完全杀死金龙,也能为殷丹他们拖延一段时间。
      龙的传承其实是一个骗局,龙魄潜伏神魂中,吸收宿主的精血续命,若宿主足够强大,符合龙的要求,龙就会一举将其吞并,原主神魂完全成为龙魄的养料,所谓的新龙,只不过是换了个壳子的老龙。龙失去实体后以龙魄的形态存活,龙魄每转移一次宿主都会元气大伤,所以挑选宿主是极为重要且谨慎的决定,接二连三找不到适合转化为实体的宿主,龙魄可能因此长眠不醒。
      在金龙告诉姜甜它决定让姜甜来继承它的衣钵时,姜甜就看穿了这个骗局,什么长生不老,还不是为他人做嫁衣裳,更何况那时候的她才不在乎什么长生不老传承世界之源的秘密,找不到玉蝉,多活一天都是煎熬。
      殷丹只是略微迟疑了一下,就同意了姜甜的建议,但在姜甜进入时,他毫无预兆地一同进入了小昭的神识中。他知道,姜甜在说谎,刚才她说能够带领小昭躲开金龙时,又在摸自己的小指头。
      不过是一死,现在的殷丹才不在乎,重要的是能救小昭,万分之一的失误他也不能容忍。
      姜甜发现跟在自己身后的高大神魂时不禁哑然,她默默地让开了路,让殷丹走在前面,像曾经那样,跟在他身后冲锋陷阵。
      小昭的神识是一个庞大的迷宫,二人刚进入时,感觉到一阵强烈的震动,一个尖叫从迷宫深处传来。他们正急匆匆赶往那个方向,凭着出色的记忆力和强大的认路能力,他们找到了蜷缩在角落的小昭,但迷宫的墙正在一层层倾塌,金龙也在寻找小昭,吞噬了他的神魂,它就可以再次拥有实体。
      “走!”殷丹将小昭一把塞到姜甜手中,有血脉之亲的神魂在接触的部位甚至开始融合。姜甜扭头就往来路狂奔,殷丹在身后抵挡金龙,她必须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把小昭藏起来,再想办法将龙魄带出去。
      龙魄势不可挡,殷丹被轻易地拍到角落,神魂受损的剧痛宛如剐骨敲髓,殷丹摇摇晃晃地追上龙魄,以自身为利剑,直直地扎入庞杂的神魂中,猛烈地爆开来,撕碎了大片的龙魄。
      金龙突受重创,无声嘶吼,一瘸一拐撑着残缺的魂魄寻找躲藏的小昭。迷宫的最后一道墙被推倒,姜甜抱着小昭无处可躲,她放下小昭,挺身挡住金龙觊觎的眼神,当她看到龙魄上撕裂的创口时,她已明了殷丹去了何处,几乎是同时,她也做了同样的决定,如果连最后的尝试都不能成功,那小昭啊,我们就母子在轮回中再见吧。
      冲出去的姜甜深深地刺入龙魄深处,炸开的前一瞬,她似乎听到一声“阿娘”,看来上天真的是要让她瞑目了。
      小昭突然睁开了眼睛,医师紧张地看着他的一举一动,生怕他突然来一句:“给本龙大爷跪下。”因为神魂湮灭,姜甜和殷丹一左一右躺在小昭身边,小昭坐起身往两侧看了看,歪着脑袋问了一句:“我是谁?”
      龙魄虽已被殷丹和姜甜联手消灭,但小昭的神魂还是受到了不可挽回的损伤。外加三者的神魂残片发生了一种神秘的变化,小昭身上的时间流速开始与他人不同,每天小昭都要经历一遍从出生到暮年的变化,且模样与性情都发生了变化,执着于寻找创世之谜而耽于书简,仿佛一生都只为那一件事活着。
      得知剧变的神王一宿之间苍老了不少,次日便将殷昭林召入了宫中,从此再无人见过他,而昭林的孪生姐姐殷烟风则被过继到殷丹的大哥家中,长大后对那段往事记得模糊了,只记得自己似乎曾有个弟弟,但出了意外,与父亲一同殁了。
      【游记:廿九日,我不是我,我也不是龙,我找的也不是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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