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的只是开了一家杂货店

作者:缺三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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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如蚍蜉


      “嘀嗒”穹顶渗漏的水滴被突然安静的空旷石穴放大了,我如梦初醒般挺直了腰背,脊背发凉宛如刚从一场窒息的噩梦中逃脱。
      怪老头的出现和消失都如此突兀,我疑心方才只是误入的幻境,或者,更早一些,其实在那漆黑洞穴中我并没能逃脱,这大殿、神王、壁画都只是我死后的延展。
      我忍不住捏了自己一把,疼痛与平日并无不同,我没有死过,没什么经验,难道死后的幻境连痛觉都完整地保留了?有没有一种可能,人其实是意识不到他已经死了,死亡的片段被剪切替换,所有人都活在自己的思想中,基于记忆构造了一个足够逼真的未来世界,直到自己给自己安排了最完美的结局,最后一念也熄灭了,才算终点。
      我现在是活着,还是死了?我着迷于如果这是我死后的思想宫殿的假想,那还真是一点都不符合我的美学,怎么能这么灰,要有光,要有亮,有飞檐流水和娉婷美人……
      一声嘹亮的哭声戳破了我沉迷的美梦,我循声找去,一个光溜溜的婴儿躺在满箱的绸缎中嚎啕大哭,宣泄着来到这个世界的痛苦。我又惊又疑地看着那个啼哭不止的婴儿,看似镇定的动作其实是我被惊呆后的迟钝表现,“他是谁?他怎么会在这?他为什么哭?”没有人可以回答的问题不断地轰炸我已经罢工的大脑。
      这是站在见过大世面的禄榭立场上都无法理解的事,偌大的石穴,严丝合缝的天然牢笼,这个婴儿的出现比那个怪老头的消失还要诡异。
      好在婴儿在我崩溃前停止了哭泣,吮着手指天真无邪,泪珠还挂在眼睫上,与方才那几乎想让人破门而出的烦躁截然不同的形象,真是一时恶魔一时天神。
      我蹲下身观察这个天降之兵,唔,是个男娃娃,像只毛毛虫一样在黄缎上扭来扭去,格外引人注目的大眼睛眨巴眨巴,墨黑的眼仁里泛起星星点点的火光,忽然向我这边扭过头来,专注地盯着我,两厢无言地对视了片刻,他的眼神一变,疏淡的小眉头紧紧皱起,不容错认的戒备和敌意扑面而来。
      苦大仇深的婴儿——我见过早熟的孩子,稚嫩的面孔上过早地带了轻易无法察觉的悲伤——但稚嫩成这样的还是头一遭。微妙的落差让我既无法像戒备大人一般认真对待他的敌意,又无法把他完全当成不谙世事的真·婴儿。
      就在我不知如何对待这个恶狠狠盯着我的小家伙时,愕然发现他已经变了模样,头上原本稀疏的胎毛浓密了许多,圆嘟嘟的脸蛋显出了一些清瘦的轮廓,有力的小胳膊撑着自己翻了个身,以迅雷之势从明晃晃的黄缎中抽出一把薄如蝉翼的匕首看也不看地扎了过来。
      我一惊之下猛地后仰,一屁股坐倒在地,眼看着刚才还傻不愣登的小鬼灵活地跳下了地,有模有样地比划着匕首——如果对象不是我的话,可圈可点的招式可能会让一般人丧命于神出鬼没的刀尖。
      一惊之后的我倒是镇定了下来,本就不能当做一般孩童看呆的小家伙,也不算太出人意料,只是这个生长速度比草药娘娘天天加持的苗圃还快还是挺神奇的。我现在虽没什么法力,但有心对付一个手有寸铁的小家伙还是轻松自如的。三两下打落了他的匕首,钳制住他的双手扭到身后,顺道送了他一套松筋软骨防暴起套装。我捏着小鬼的后颈把他放在摇摇晃晃的书架上与我平视,回身捡了那把已经不是第一次见面的血红匕首在指间把玩。
      已经长到五六岁孩童身量的小鬼软绵绵地靠着厚重的古册,愤恨的小眼神像箭一样飞过来。关键的证物拿到手,坐实了我方才胡乱做的猜测——他就是刚才莫名消失的怪老头,或者说,他将变成那个秃顶、偏激、身手快得不像话的侏儒老儿。
      心里有了底的我把“这都是我死后的幻境吧”的想法抛诸脑后,眼前的光是坐了片刻又变化了一些模样的小怪人虽不常见,但也并不是完全不存在,至少我现在已经对他的身世有了三个猜测,而其中最相符的,莫过于上古神族的一场闹剧。
      二代禄榭生性孤僻,外加那时无花界人少得可怜,任性的二代禄榭压根没留下多少记忆,但有幸运值加成的他机缘巧合下围观了一场神族闹剧,说起来也是神族的家务事,但因为涉及的人物身份特殊,也被当做了无花界历史的重大时刻归类了,我看到这段时心疼了三代禄榭一秒,前辈留下的东西太少,硬要筛选出一些有价值的也是很不容易。
      故事的开头,广袤天地间,两个人的相遇,无数的可能中,他们选了最差的那种。神族和圣族的势力割据混战,那一场,神族的小殿下力胜一局,八千阶下囚,八千人中,唯一女将军被压到阵营前,由小殿下亲手终结她的命运,这是胜利的荣耀。
      殷丹殷小殿下拒绝了,他认为取得一场胜利是将帅的骄傲,但取阶下囚的项上头颅只是无谓的炫耀。狼狈的女将军被单独关押,等候班师回朝之日,一同进献给神王。
      女将军姓姜名甜,但她的一生却与甜全无缘分。自小被遗弃的圣族孤儿,加入了圣族最残酷的统杀营,被当做杀人机器培养。进了这里的人,只有两条路,被别人杀死,或者杀死别人。等到被认可的那一天,成为王族权贵的暗卫,或者进入军队接过战争的大旗,但不管去了哪里,唯一的规则就是不能吐露关于统杀营的任何事情。
      姜甜十岁入营,出营的时间远远打破了统杀营的记录——整整五百年,一直无法通过最后的考验,但也一直没有人可以杀死她。最后还是统杀营的长官实在看不下去了,一群萝卜丁里就一个人高马大的傻大妞,怼又怼不死,直接放出去又坏规矩,简直像要在统杀营混吃混喝赖着不走,无奈的长官逼着姜甜参加了那一年的毕营训练。
      又一次站在那扇门前的姜甜苦恼地举着长刀,刀尖指向一个颤颤巍巍的老妇人——姜甜的死穴,一辈子她都记得饿昏在路边后,唤醒她的孤老婆子递给她的半张饼,靠着那半张饼,她才能活着走进统杀营,也因着那半张饼,她死也过不了最后一关。
      刀尖透背而出——与老人同样苍白的脸上满是震惊,姜甜无暇去想刚才是谁暗中操控了她的刀柄捅了过去,她盯着老妇人的脸,如饥似渴地盯着,希望看到哪怕一丝憎恨与不甘,但没有,老人平静地握住了刀刃,鲜血顺着她的手掌汩汩下流,她最后看了姜甜一眼,什么都没有的一眼,就连告别都没有。一瞬间,姜甜觉得自己连握住长刀的力气都失去了,但事实上她仍紧紧地握着,像是在与老妇人角力,最后老妇人败了,松开了手,身体前倾与长刀形成了两条相交的直线。
      “叮”门上挂着的铃响了,这意味着姜甜通过了考验,可以走出这扇门,把过去留在门里,去往她的新世界。
      姜甜回头望了一眼,身后空无一人,是她拿起了刀,杀死了自己的救命恩人,除了她,没有别人。身后方才来时的路已经消失,她不能回去了,只剩眼前一道门。姜甜咬牙拔出刀,“呀!”大叫一声劈在敞开的门上,门应声而裂,但悬在门框上的铃纹丝不动,不会再为她而响。
      一人,一刀,姜甜就此成了一个冷血的杀手,进入军队浴血而战,她没有卓越的谋略,但她的刀够快,所以她成了千百年来罕有的女将军,在敌对的战场上一往无前,直到碰上了殷丹。
      被终结的杀戮传说,姜甜终究只是姜甜,她被压着跪在殷丹面前时想的是最后那一刀他是怎么躲开还能反击将自己挑落马下。殷丹却是在手下一把掀开姜甜的面具时感到一丝怜惜和惋惜,“若她不是圣族就好了”殷小殿下如是想。
      “如此人才,若能为我所用,必对战事大有裨益,更何况她身为圣族,若真的在战场上站在我们这方与圣族兵戎相见,也可以大煞圣族的威风。”殷小殿下如是对神王说。
      “你就没想过万一此举反而激怒了圣族呢,杀死狮子前激怒它们可不是什么好主意。再说你有什么把握说服她愿意为你效劳呢?”神王倚在榻上漫不经心地反驳自己的小儿子,天真,从来没有人敢这么做,但也有趣,是那个叫姜甜的女人让我向来无利不起早的小东西主动来向我讨要一个俘虏吗?神王暗暗想着要见一见这个神奇的女人。
      “愤怒并不会改变什么,反而更容易失去更多,我对我们的将士有信心,王应该也对我有同样的信心。”殷丹丝毫不乱,有条有理地阐述自己的想法,反正中心思想只有一个,把姜甜交由他处置。
      “唔,本来就是你的俘虏,只是你不愿亲手杀掉所以带回来献给我罢了,想要就拿回去吧。但若是日后出了任何差错,她永远都是第一个被我杀掉的。”说到最后神王脸色转正,严肃地望着殷丹,仿佛要他再一次确认自己将要承担的责任。
      “是,王。”殷丹恭顺地低下头,正准备去接他日后的得力干将,神王却意犹未尽的加了一句:“先带来给我看看,我倒是想知道把我的小家伙迷住的女人长什么样。”
      殷丹疑惑地抬头,看到神王意味深长的眼神,心里嘀咕了一句“为什么王说得像我是看上了姜甜似的”,但还是喏了一声,让手下去将姜甜带过来。
      姜甜并没有与神王起冲突,更没有试图在重兵看守的殿上刺杀神王,她虽不聪明,却也知道这样做是徒劳。只是饱受水土不服的痛苦,姜甜一直没有好脸色,神王看着面如菜色的姜甜心里摇了摇头,我儿子眼光不怎么好啊,最终只是摇摇手让人退下了。
      【游记:廿三日,可怕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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