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的只是开了一家杂货店

　　愁人呐，我托着腮帮子看小鬼头在十米开外叽里咕噜地和一个不穿衣服的大婶说话，叽咕语真心难学，我的舌头都被自己咬肿了还是没能让大婶听懂我在问哪里有比较大的部落。
　　流落到这片大陆上已经半个月了，我压根不知道现在是什么年代，甚至连这里是不是太一洲都无法确定！但还是可以从不着一缕的土著和原始的洞穴草屋上一窥端倪，我十分不想承认我可能回到了大洪水后的远古时期，同时又暗暗地激动着，这可是传闻中神龙与上古神最后活跃的时代啊，我会碰见大神得到真传一举得道成功渡劫走上人生巅峰吗？事实证明我想多了，这半个月用风餐露宿来形容再恰当不过了，别说大神了，妖怪都没碰到一只！
　　我决定还是到有人的地方打听消息，然而一路过来最大的村落竟然是捡到小鬼头的地方。一路风行月影，我估摸了一下回去还要消耗那么多妖力，果断不选择走回头路，既然行至此地，那就再往前走走吧。小鬼头跟着我唠叨了一路，一口太一洲官话越来越顺溜，还可以和叽咕语无缝切换，有时候我嫌烦不和他说话，他还能用叽咕语自娱自乐一天，我也没听出来说的是哪门子的天书，间或听到一两个模糊的“天”、“地”、“河”。
　　顺着一条大河从南往北走，今天总算碰到一个在大河边割草的大婶，她相继被我们奇怪的装扮以及我生硬的口音吓得连连后退。好在小子的乡音留住了她准备逃跑的脚步，大婶迟疑着咕哝了一句什么，小鬼马上叽里呱啦说了一堆，我看到大婶摇了摇头，指了指大河对岸，小鬼皱皱眉头，又叽里咕噜一通交流。最终小鬼用左手敲了敲自己的右肩以示感谢，大婶迟疑地看了我一眼，又问了小鬼什么，小鬼摇摇头，指指我，说了一个我能听懂的词——“父亲”，大婶依旧疑惑，但还是拖着一大捆鲜草离开了。
　　我走上前去，小鬼的眸色在幻术的掩盖下呈现出正常的墨黑色，他开心地和我说：“好久没有和人聊过天了！她没有叫我妖怪！”我刚想反驳难道我不是人吗，但是默默地想到自己的确算不上，就忍下了，继而问他问路的结果。
　　小鬼纠结道：“其实……我没怎么听懂，她说话和我们那边不太一样，但好像意思是说大河对面有大部落，有很多很多人和很多很多动物。”
　　“嘿，大妖怪，我们游过去吧！”很快小鬼放弃了纠结，兴致勃勃的开始扒拉自己身上他一直没习惯的衣服，我的衣服给他穿实在是有些大了，一件上衣他穿着就拖到了地上，还是靠着我蹩脚的裁剪才勉强让他可以行动自如，虽然大部分时间他都坐在我肩头或者被我抱着。他一直叫我大妖怪，就是不肯叫一声陆哥，也死活不肯告诉我他的名字，以至于我这半个月都是喊他小鬼、臭小子。
　　他还没闹明白怎么把衣服脱下来，我抽出腰带结结实实把他捆起来，拎在手中，像拎一只小猪一样，温和地笑着说：“我们飞过去。”
　　“不要不要不要，我要游过去！放我下来！”小鬼还在挣扎，我不轻不重地拍了他屁股一下，“老实点，掉下去就捞不回来了。”
　　他还在叽里咕噜地抗议，我惦了惦手上的重量，确认腰带足够结实，右手一翻引风起，久违的风流在身边汇集，轻柔地触了触我肩头，嘿，老朋友，好久不见。风流将我们托至半空，小鬼面朝下被挂着，看着远去的地面，猛地住了嘴，脸色有点发白，双拳紧紧地攥着，努力把自己缩成一个球。
　　行至大河上方时我才发现小鬼脸白得不像是一般的不习惯，迟疑了一下，收起了腰带，将他抱入怀中。小鬼一接触到我的胳膊就死搂着不放，两脚紧紧地缠住我的腰，我费了好一番力气才将胳膊抽出来，小鬼转而死死搂住我的脖子，头埋在我颈窝处急促地呼吸着，两脚跟着上蹬，我感觉肋骨都要被夹断了。小鬼四手四脚都紧紧地攀附在我身上，我无奈地单手搂住他，调动妖力暗暗加快了过河的速度。
　　顺利落到河对岸时我有点后悔，本是想让小鬼享受一下腾云驾雾的感觉，反倒把小老虎吓得跟小兔子似的。小鬼还在惊吓中没有缓过来，我甚至可以感觉到颈部的濡湿，这是被我吓哭了么……
　　心中内疚的我双手抱着孩子，在草地上往前走了两步，特意放慢了脚步让他感受到起伏的步伐。他微微转了转脑袋，还是不敢抬头看。“真的到地上了，没有骗你。”我抚着他的脑袋，试图让他看一眼我们其实已经在地上了。小鬼躲闪着我的手，就是不肯抬起脸，嘴里嘟嘟囔囔：“骗人，我还可以听见风声。”
　　我使劲在地上蹦哒了两下，一颗老妖怪的心都羞愧地低下了头，小鬼啊这总信我了吧。
　　还是不信！我真是要束手无策了。迫于无奈，我做了一个自从我不再在村头和别人打架后再没做过的动作，躺倒在地上，瘫成一个大字，左右翻滚了两圈。青草被压倒，折断的草茎散发出独有的清香，嫩绿的草汁沾染在我的外袍上，留下不规则的斑点。小孩感觉到了土地的坚实，稍稍松开了手，迅速地抬头看了一眼又埋了回去，维持着趴在我胸前的姿势伸手胡乱抓了两把，摸到了青草和泥土，终于确认已经落到了地上。小鬼翻身和我一样躺在地上，两眼直愣愣地看着天空。
　　我支坐起身，俯头看到了一双金灿灿的眼眸，他竟然破了我的幻术，小鬼的天赋远超我想象。金色的瞳孔在阳光下微微收缩，水润的眼眶还挂着没有擦净的水珠，睫毛湿哒哒地耷拉着，我心中一软，摸了摸他柔软的头发，不意被正在发呆的小鬼伸手拍开了。
　　小鬼一声不吭转了个身背对着我，把自己蜷成了一个虾米，我怎么逗弄都不说话。
　　“我保证我再也不在你不同意的时候把你带上天了。”我蹲在小鬼身边，严肃地向他保证，心中微微遗憾带着小鬼以后就不能随心所欲地飞天入地了，“喂，你该不是睡着了吧。”我戳了戳小鬼的肩头，他还是不肯转过来，黔驴技穷的我只得同他一起躺下，看着天上云聚云散，太阳一点点从穹顶最高点下落。
　　“妖怪都会飞吗？”过了半晌，小鬼低声问了一句，虽然还没有转过来，但好歹愿意说话了。我想了想，实事求是回答道：“不是，有些妖怪比较懒，学了缩地术，不学御风的也有一大把。”
　　“妖怪会怕高吗？”小鬼不知何时转了过来，亮晶晶的眼睛看着我，我侧头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当然有啊，其实大多数走兽最开始都会怕高，更毋论草木精灵了。我当初见过一个上去后直接被吓晕过去的……”但我绝不会说当初老头教我御风时我多少次因为害怕心态不稳导致自己被挂在树上等着人家来救。
　　小鬼听我滔滔不绝地举例证明怕高绝对不是一件丢人的事，沉默了好一会，“你可以教我吗？”
　　“……诶我跟你说有个教派被人称作断腿宗就是因为门派上下都用不好御风术偏偏出门还个个要用——啊，你说什么？”我诧异地看着认真的小鬼，确认他不是一时兴起，明明都怕成那样子了，为什么要勉强自己呢。
　　“我觉得，当妖怪，似乎也没什么不好。大妖怪你就好厉害，这半个月我看到的东西比以前呆在村子里时多多了，你还会很厉害的术法，你来的地方也很神奇。教我做妖怪吧，大妖怪。”小鬼一个咕噜起身，跪坐在我身侧眼巴巴地望着我，“教我吧，教我吧，反正他们一直都叫我妖怪。”
　　何曾相似的一幕，我当初和老头走的时候何尝不是这么想的，小鬼真的不是我的什么前世吗？回溯之轮将我送到这里总是有原因的，或许就是为了让我遇到这个小鬼。但——
　　“做妖怪是没得反悔的，如果只是眼睛，我可以帮你遮掩，以后不会有人叫你妖怪，你会有很多朋友。但是做了妖怪，你就永远只能是妖怪，迟早会被别人发现，你的朋友也只会是妖怪。这样也可以吗？”我双手枕在脑后，也不知是在劝小鬼还是在劝自己。
　　“有大妖怪就可以了。”小鬼稚嫩的声音让我心里一震，“带我去你来的地方吧，那里好热闹。”
　　我咽了一下口水，维持着淡定的口气，“不行，我不能带你去。”我也不能一直陪着你，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到这里来，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离开，我什么都没法承诺。“那教我飞吧，教我吧教我吧。”小鬼开始发挥黏人的功夫。
　　“走吧，去找部落。”我起身掸了掸身上沾住的草叶，将耍赖的小鬼扛在肩头，脚下生风穿过大片的树林。
　　行了三里路，眼前豁然开朗，一大片木栅栏包围的部落坐落在森林的边缘。在放哨的居民发现我们之前，我带小鬼隐在不远处的灌木丛中，商量着如何从部落中打听消息。
　　“你进去。”
　　“不行，我一个小孩突然出现太奇怪了，他们会把我当妖怪抓起来的。”
　　“我不会说你们的话。”
　　“你和我一起进去啊，我会说就行了。”
　　“我穿着衣服，更奇怪。”
　　“脱了不就行了，到底是为什么要穿衣服啊，光着多舒服。”
　　“……”我总不能说因为在我那里不穿衣服会被当成变态抓起来吧。
　　“脱嘛，我一个人搞不定啊。”
　　“……”我真的已经好久没有和人这样“赤诚相待”过了。
　　小鬼已经自顾自开心地扒衣服了，迫于无奈的我也只能脱了衣服，基于最后的底线，我编了两条树叶裙遮蔽下身，小鬼皱着眉头接受了，穿上后东抓西挠，好好的一条叶裙分分钟凌乱地什么重点都遮不住。
　　尴尬地抓着裙子的我一步一停跟着小孩出现在部落前，哨兵马上发现了我们这两个不明人士，一声口哨声瞬间聚集起部落中的青壮年，警惕地守在大门内，打量着我们。我眼尖地看到还有人从后方牵了一条龇牙咧嘴的大狼出来，心下微微疑惑，这个部落的戒备心怎么这么重，我和小鬼怎么看都不至于是要出动大狼的威胁性人物吧。
　　“咕哩咕噜？”小鬼怯怯地抓着我的裙子，向部落内问了句话。
　　为首的青年人握紧手里的长矛，沉沉开口道：“一达噗噜。”
　　小鬼转过头来巴巴地望着我，羞涩道：“听，听不懂。”
　　我看了看小鬼，又看了看门口越来越紧张的原始居民和气势汹汹就要扑上来的大狼，拉着小鬼后退一步，手掌向下压了压，示意大家冷静一下，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我们来的方向，示意他们我们只是从远方来的过客，试图让他们明白我们肚子很饿，只是想找点吃的。
　　然而大概我的手语比较差，不知道哪个动作激怒了他们，青年手一挥，大狼的束缚瞬间被松开，一下子蹿到了我们面前，我将小鬼护在身后，也不管会不会被当成妖怪，一手迅速结了个束身印扣在大狼脑门上，跳到半空的大狼身体一僵，嘭地摔落在地，僵直着身体犹在不甘咆哮。瞬间的变故让部落青年们看呆了，我听到有人惊呼一声，然后叽里咕噜的低语声在骚动的人群中传开来。
　　对面不敢轻举妄动，我也在苦恼着要怎么交流，不止是语言不通，连世界观都不通了，怎么玩？
　　僵持之际，背后一阵热风袭来，我反手一把搂住小鬼，转身就对上了一双湛蓝的双眼，浑身燃着白色火焰的大猫从树上跳下来，一步步逼近我和小鬼，我听到身后传来人们的欢呼声，这也是他们养的不成？
　　我警惕着随时可能发难的大猫，将小鬼搂至胸前，手中暗暗掐了迷雾诀，见势不妙就准备跑。从未见过的火焰猫身上的热度我隔着十丈都能感觉到，它踩过的地方花草迅速蜷曲枯焦，化作灰烬缓缓飘落，这样的猫就应该养在地府门口，小阎再也不用担心地府的装修不够威严阴森有鬼气了。身为妖怪，我从大猫身上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不止是来自力量的压制，还有源自本能的恐吓。这个时候要是大仙在的话就好了，至少比武力还可以有一搏之力。
　　正在我准备撒腿就跑的时候，神识中突然出现一个声音，【你是谁？】
　　我诧异之下望向大猫，它看着我嗷了一声，那个声音又响起了【你们来有什么目的，快点说，别打扰我睡觉！】
　　竟然可以直接与我神识交流，许久没有听到如此清晰的太一洲口音，我喜出望外连忙回答【我们只是路过，想打听点消息】
　　大猫蹲坐下来，放松地舔着前爪，偶尔看我们一眼【什么消息？】
　　【现在是什么时候？啊不对，这里是哪里？】不管怎么问都感觉好奇怪，这个时候也没有什么纪年法，人家总不至于回答我今年是神龙几年吧。
　　【你是逆天人？】
　　【啊，什么逆天人？】我一脸茫然，拨开了小鬼见我和大猫深情对望许久时终于忍不住拧我的手。
　　【逆转时空之人，我见多了，一个个跟二傻子似的。】大猫不屑地撇了下嘴角。
　　什么，它见多了！这里不止我一个逆转时空之人？还很多？大猫没有解答我的疑惑，反而让我越来越迷茫。
　　【游记：初七日，嗯，又是烤肉，我要回去吃满汉全席！】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