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的只是开了一家杂货店

　　殷湖，现在应该叫无忧了，应小花的要求还是去见了天帝，虽然他觉得自己并不需要去，出了正殿，就看见一身湖绿的小花拿了根草茎逗弄正襟危坐的天狗，不为所动的天狗连眼皮都不抬一下。真不知道她是心大还是胆大，无忧摇摇头，走到她身后，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天帝刚才已经赐了他府邸，他似乎没有理由再跟着她走，但他又不想一个人去住那鬼知道在哪里的府邸。
　　“诶你出来了！”还是小花先发现了沉默的无忧，“天帝怎么说，给你分派官职了吗？分房子了吗？”
　　“没有。”在无忧思索出一个答案前，谎话已经脱口而出，他被自己的回答吓了一跳，但很快镇定下来，不再开口。
　　“这不靠谱的小老儿，那你咋办呀，总不能睡树上。”小花歪着脑袋满眼担忧却依旧嘴角上扬，“不行就还跟我回去吧，我那里虽然小些，总归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
　　“嗯，那就打扰你一阵了。”无忧面上挤出一个歉意的表情，心里舒坦了些。
　　“你接下来要做什么呢？”回程时小花随口问了个问题。
　　“我不知道，你平时都做什么？”无忧反问道。
　　“我么，就随便逛逛，和人说说话，晚上回家睡觉。”
　　经过小花的初步教导，无忧已经知道这个地方是天界，天界里的都是神仙，神仙大多是人界的人修炼成的，听了小花的回答，他问道：“做神仙，都是这么无趣的吗？”
　　“无趣吗？我觉得还好，习惯了就好，毕竟累死累活修了个仙，还要做一大堆活就得不偿失了。”小花无谓地耸耸肩，“等你待久了，你就会发现没事做其实是天界最常见的现象了。”
　　无忧觉得自己以前的日子不是这样的，每天都有一大堆事要做，有很多东西要学，虽然很累，但晚上躺在床上时，心里不会空荡荡的。他现在记不起自己是谁，从哪来，要做什么，惶恐和无助被藏在这个倔强少年的心底，他小心翼翼地在这个陌生的地方收拢起自己习惯性外露的嚣张气焰，在找到可以完全信任的人之前，他不会露出自己的真性情。他在自己意识到之前，就伪装出了人兽无害的模样，虽然现在还有点生硬，但迟早有一天他会得心应手。
　　“没有府邸”的无忧顺理成章地住进了小花的山头，她的山是天界万千座山中不起眼的一座，没有神木参天，也没有异草繁花，没有怪石嶙峋，也没有千尺深潭，什么都是普普通通的，唯一值得称赞的大概就是她那个洞府，然而洞府又往往是神仙最私密的地方，小花也不会闲着没事请人家参观自己的闺房。偏僻，没什么景观，灵气也不算旺，小花似乎也没啥朋友，她倒也乐得清净。
　　她给山取了名字叫藏经阁，也没什么特殊的含义，因为山顶的确有座房子，匾额上写了藏经阁，但里面空荡荡的，小花啥都没找到，觉得这名字不错，便给自己的山用了，还是登记在册的正经山名。藏经阁本体已经荒芜多年了，小花收拾了一下，便送给无忧做住所。
　　无忧虽然有些不满睡不到柔软的草床，但依旧彬彬有礼地道了谢，只是隔三差五就去找小花秉烛夜谈，聊到困了自然就在那歇下了，睡在自己屋里的时间倒没有很多。他对这个世界了解得越多，却也更觉得陌生，他隐约觉得自己不是来自这个世界任何一个地方，它与他曾经毫无关联。知道的越多，他对自己是谁越发好奇，他偶尔会梦到一些东西，那些人和景色熟悉又陌生，却叫不上任何人的名字，这让他有点沮丧。
　　他现在已经可以完美扮演一个合格的神仙，整日无所事事，一个山头一个山头逛过去，小花高兴时便领他去一些别致的地方，相处了半年，无忧已经可以从细微的表情中分辨小花的笑是真的开心还是敷衍了事地装个样子，但大部分时候她不开心也不敷衍，就是习惯性地摆着笑脸，连脾气最差的神仙见了笑眯眯的小花都会暗暗收几分火气，无忧觉得这未尝不是一种生存之道。他也尽力克制着内心时不时露头的高傲与冲动，扮演着身份低微法力平平的无名神仙。
　　说到法力，虽然无忧忘记了很多事，但庆幸的是没有忘记自己修习的术法，他还意外地发现在这里修炼起来速度额外快，已经隐隐要冲破一个瓶颈，他只担忧突破时会发生什么，隐约记得自己要准备一样很重要的东西，奈何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在准备好之前无忧不敢轻举妄动，只得放慢了修炼的脚步，但天界的灵气过于充足，外加功法已经融入了血脉自行运转，有时候睡一觉起来又不知不觉地涨了一截的灵力让无忧觉得有什么东西要从自己体内破体而出。
　　“无忧，你最近有什么心事吗？”小花看上去大大咧咧的，看其实细心的很，无忧本来没准备告诉她，斟酌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
　　“什么？你说神仙再突破的话，会变成什么？这我可从没听说过。”小花脸上的笑凝滞了一下，“还有什么比神仙更厉害么？”
　　“我不知道，如果凡人修炼突破可以变成神仙，那神仙是不是也可以，变成，嗯……大神仙？”无忧犹豫着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噗嗤，你可真敢想。”小花乐不可支，但无忧发现了她毫不掩饰的笑意中带着从未见过的凝重，“不过，你倒不是第一个这么想的人，曾经就有这么一个种族，想要成为比神仙更厉害的存在。”
　　“他们无所不用其极去提升自己的法力，虽然大多落了个爆体而亡的下场，和肉体凡胎去吃仙草一个道理。你聚集的灵力越多，便要求□□越坚韧。但此族中存活下来的，也大都炼就了世间首屈一指的金刚之躯，更拥有无上法力，一时风头无两，便有人很看不惯当时的天界，觉得他们没本事又占着大好地盘，于是寻了几个盟友，攻上天界要将这些‘不顶事’的神仙打出去。最初他们的突袭让天界猝不及防，不少神仙或死或伤跌落人间，他们趁胜追击占据了天界小半边江山。但他们忘记了蚁多咬死象的教训，一个神仙或许不值一提，但千百万个神仙，任凭他们再怎么厉害也无法抵抗，更毋论神仙中也有那么几个精于修炼的，单挑起来也不落下风。反应过来的天帝召集了这些年隐于众山的神仙，由战神领着反攻了回去，以牙还牙，没日没夜的攻击根本不给他们喘息的机会。罪魁祸首被击杀，剩下的盟友哪挡得住战神，顿时都做走兽散。战神以斩草除根为由，杀去了他们的居住地，若不是天帝连下十八道金令，那一族怕是从此不存于世。这一战，仙史记为‘应龙乱’，而更多人习惯称之为‘弑神’。天界虽赢了，但人员死伤惨重，原本就没什么人气的天界好几千年比那人间皇帝的冷宫还冷清，初升天界的小仙还以为自己是渡劫失败到了地府。”小花喝了口茶润润嗓子，接着道，“应龙一族，就更惨了，战神那玩意没啥人性，走的时候族内基本没有能动弹的了，还是原先反对攻打天界的长老偷偷送出去的几个小应龙，勉强撑住了这条上古血脉，如今也没什么气候。你还是别想着突破了，天帝如今对任何可能对天界造成威胁的存在可是敏感得很。”
　　无忧听了一段天界的腥风血雨，越发觉得自己的突破堪忧，不仅没能得到帮助，反而还要注意不要被天帝或者别有用心的人发现了，他装作不经意地去拿茶杯，瞥了眼此刻笑容敷衍明显心不在焉的小花，我能相信她吗，能告诉她这不是我的妄想，而是切实要发生在我身上的事么，她会怎么做，觉得我异想天开，还是直接将我送到战神手上。两人各怀心事，压根没发现杯中的茶早已凉透。
　　后面的日子简单概括一下就是：无忧日日担忧自己渐涨的法力什么时候会碰到那条不可触碰的线，小花呢还是和往日一样没心没肺满天界乱钻，好几次都是无忧登门赔礼道歉把她从人家山头的禁制中放出来。
　　“没我的话你要怎么办，呆在那呆到天荒地老吗？”又一次把小花领回家的无忧有点生气，她怎么一点心都不长，仙人的脾气都古怪，设了禁制就是摆明了不高兴见人，她还非得往里蹿，偏偏法力不高常常被困住，心善点的会主动给放出来，脾气不好的压根不管困住的是人是兽，先关着再说。
　　“没事呀，反正迟早会出来的，最差不过是呆个一年半载的，每年仙官点人头的时候他们总要放我出来的。”小花一脸无所谓地答道。
　　“你！”无忧差点被气得赏她一个大栗子，但他按捺住火气，换了种说法：“但是每次我都要去把你找回来要花很久诶，都没有时间看书了。”小花最近迷上了听无忧讲故事，四处搜罗各种书给他看，无忧也没戳破她不识字的事实，找回来的书千奇百怪，更没有过问她的书是哪来的，两人都心知肚明有部分书是怎么“借”来的。
　　“可是……”小花有些纠结，她也知道自己拿这些禁制最没办法了，但没禁制的地方的书她都听得差不多了，而且根据经验，禁制越强的地方书越多。
　　“没有可是，再有下次，就一个月不给你讲故事。”无忧下了结论。
　　“好吧好吧，我尽量。”小花无奈地同意了，心中暗暗决定下次一定要小心点不被困住。
　　【打烊日记：廿九日，笑容逐渐霸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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