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的只是开了一家杂货店

　　我在地府等了三天，太白醒来后不到一个时辰就在叫嚣再不让他回上面就要拆房子了，阎王还没有回来。
　　太白又发作了两次，我不敢轻举妄动，耐着性子和能听懂人话的太白讲道理，至于萌物太白和邪魅太白就不要指望能和他们正常聊天了。太白清醒了不到十二个时辰又在床上躺尸了，旧伤未愈又添新痕，安静躺在床上的太白看上去苍白极了。
　　我揉了揉隐隐作痛的脑袋，最近的事一桩接一桩，我又开始犯头疼了，还会做奇怪的梦。
　　又一次，我被梦中奇形怪状的黑色梦魇闷醒了，感觉胸口闷得异样，正想坐起身来，发现一团黑色的活物在我胸口上盘踞，定睛一看，这不是那天井里那只黑猫么，抱着自己三条尾巴睡得好不安逸，看来我还有吸引奇怪小动物的体质。
　　我正准备伸手摸摸那看上就很顺滑的皮毛，黑猫却在我碰到它前一刻蹿了起来，警惕地跳到床尾，尾巴垂在身后缓慢地摇晃，翠色眼珠在地府无昼无夜的青色天幕下发着淡淡荧光，这是第二次我觉着它眼熟了。
　　我的头又开始疼了，那种有人拿着一根细小的锥子一直钻啊钻的疼痛，不是不能忍受，但我怕自己这样下去也会变成精分。黑猫看了我一会，跳下去头也不回地走了。我哭笑不得，难道这小家伙就是来睡一睡我么？
　　睡意是没有了，我起身去隔壁看还昏迷着的太白，还没穿好衣服，四喜就惊恐地跑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白白，白白他又疯了！”说着又哭了起来。看来太白把她吓得不轻，我抱起怕得变回原形的花狸，看向门口阴沉沉盯着我的男人。
　　血红的眼睛，半边面颊鲜血淋淋，左手无力垂下，看上去应该脱臼了，右手也没好到哪里去，有几个关节白骨都露出来了。啧啧啧，白瞎了那张脸，我心里叹气摇头，上次在我家太白为抵抗魔耗费了不少精血，看来是不行了，所以要怎么办呢？
　　我站在原地没有动，一面留意着太白魔的动作，一面思索如何脱身，却不想他看了我一会，转身离开了，丢下一句“无趣”在风中。
　　然后我就听陆小笔跟我说魔是如何一路闯出地府，毁了一片彼岸花田后扬长而去。“先生，您看——”陆小笔忐忑不安地等我拿主意，“你们的人追上去了也没用，还是我去吧。等阎王回来，把这个给他，他知道上哪找我。”或者我的遗骸，后半句我没说，但心里是这么想的。
　　虽然我找到他了也并不能拿他怎么样，但总要试一试，在阎王回来之前拖住他，看阎王能不能安全取出锁魂尺。在我离开地府时，黑猫在黄泉路上等我，见我来了，头一扭就往前走，我跟在它身后搭话。
　　“我是去追魔的，你去做什么。”
　　“……”
　　“你那小短腿走起来那么慢，我抱你呗。”
　　“……”无言拒绝。
　　“你会说话吗？你都有三条尾巴了，据说猫妖的尾巴千年才修一条，是真的吗？”
　　“……”眼神都不施舍给我一个。
　　“你去做什么？你和太白很熟吗，那天我在井里也看见你了。”
　　“……”尾巴甩了一下，表示不耐烦。
　　“你是不是长着猫中的大众脸，为什么我觉得你眼熟？”
　　“喵呜？”黑猫终于给了点反应，停下来仰头看我，我回看过去，它等了一会，见我没有下文，在我鞋上挠了一爪子又往前走。
　　我有点奇怪，这是什么反应，看着眼熟，所以呢，我应该认识它但我没认出来，所以它生气了？但是我真的不记得，我之前的确有过一只黑猫，可那是纯黑的，而这只尾巴尖带着一簇白毛，怎么看也不像。而且我养那只黑猫是几万年前的事了，要是活着估计都成大仙了吧。
　　也有可能它那一爪子的意思是【大众脸？！ 你才大众脸！】
　　我耸耸肩，由着它跟我一路回家，要追踪太白魔的踪迹，我要先回家把那群祖宗送去托管。但到家后，出现了令我不解又松了一口气的一幕：2.5倍太白抱着已经放弃挣扎的芒果一起坐在院子里看夕阳。
　　“魔呢？”我解救了不能自拔的太白和芒果后，询问瘫在躺椅上的太胖白，浮肿令原本就伤痕累累的皮相愈发不忍直视。
　　“他走了。”太白好像切换到了冷静模式。
　　“去哪里了？”我从未听说过魔还能脱离本体的。
　　太白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反而说起了另一件事：“你知道姬平吧。”
　　“嗯，见过一面。”我寻了地方坐下，准备听大仙讲故事。
　　“魔由心生，但其实魔是可以种的。”
　　我听到这里忍不住插了句嘴“种？像种西瓜那样吗？”
　　太白看了我一眼，我老实闭嘴。
　　“姬平就是被人种出来的，唯一一只纯种魔。他没有做过人，不知道人是什么样的，所以他第一次从魔界到人世时，觉得一切都那么新鲜。凡人脆弱又多情，与魔那么不一样。姬平很是与凡人交游了一阵子，但很快他就厌倦了，他觉得凡人只不过在魔外面披了一层道德礼仪的衣衫，其实和魔没有差别，甚至更差劲，凡人不愿承认自己的欲望，总是竭尽全力去克制，去掩藏。姬平很失望，他决定去仙界看一看，但你也知道仙界那群冷冷淡淡不食烟火的神仙们是个什么样子，在姬平看来，他们就是人偶。别的魔，是先有了欲望，才生出来的，而姬平不是，他生来没有任何欲望，在游历了两界之后，他才真正成为魔神，他有了自己的欲望——破坏。”
　　后面的事我也知道，姬平游走在三界，诱惑心智不坚的人，挑起欲望，扩大贪婪，最终引发了战火，不断有人堕魔，最开始只是凡人，后来是修仙者，最后是仙人。仙界从最开始的作壁上观，到最后的深陷泥潭，都是姬平的功劳。而姬平他什么都不要，他只要享受纷争与骚乱带来的快感，那种破坏一切的冲动。
　　故事里说，姬平最后是被仙界联手杀死的，但事实上姬平是自己杀了自己，他最后说的一句话是“这世间，终于没有什么我不能掌控的。”纵身跳入万丈熔岩，灰飞烟灭。我从前不能理解他的话，死都死了，还掌控什么，我现在明白了，他完全掌控了他自己，破坏任何东西，包括自己。没有什么能够毁灭他，除了他自己。
　　想不到姬平还是一只有故事的魔，所以他和太白体内的魔有什么关系呢？我不解地问太白。
　　“他就是姬平。”答案让我目瞪口呆，姬平不是死了么？
　　“姬平是被种出来的，他的自焚只是让他回到了最原始的种子状态。最后不知怎么到了我身上，最开始与我争夺主权时并他不很清醒，只是遵循本能，但当他完全掌控主权时，他恢复了身为姬平的记忆，又开始感到无聊了，所以就走了。他说要去看看过去这么久，有没有什么有趣的。”太白说了会话，已经不那么肿了，身上的伤口开始自愈，还帮自己接了个骨，上仙就是上仙。
　　我想，最后姬平可能会回到魔界吧，那个他诞生的地方，做一只快乐的魔。魔界也是个很神奇的地方，第一只魔出现后，仿佛一夜之间，就建起了魔界，聚起了千万魔众，但他们从不与人界或者仙界打交道，只偶尔和地府做个生意。如果不是姬平惹怒了仙界，惊动了上古神族，估计他们还开开心心在自己的地界做魔吧。
　　神魔大战的起源就是姬平这个寂寞boy惹出来的祸，听上去一点都不高大上，而现在流传的神魔大战起源的几个版本无一不是仙人为了掩盖自己兴师动众只是因为一个挑事的熊孩子，给魔安上了不少罪名。
　　我听过最离谱的是魔神想要娶七仙女当老婆，带领部众冲上神霄。不是我说哈，清心寡欲的仙人眼中的根本没有俊男靓女的概念，人家只会看你仙法纯熟不，仙气精纯不，法器精妙不，所以七仙女好看也只是凡人说的，每次下凡都隐在云雾里，真心看不清，凡人也就只能自己臆测了，谁愿意相信大仙长着□□脸呢。
　　姬平走了，现在的他已经厌倦玩过去的把戏了，我即使想找他也没有途径。更何况，我一点都不想找他，他老人家已经嫌我无趣了，再凑上去不是找抽么。
　　太白暂时安全了，至少我不用面对一个魔化的剑仙。
　　就在我把操劳了好久的心放下没几天后，阎王又撞到了枪口上。
　　“你说你可以取出锁魂尺。”太白幽幽地出现在阎王背后。
　　刚才我正在给阎王解释来龙去脉，阎王松了口气之后说漏了嘴：“我还头疼要怎么按住一只魔把锁魂尺取出来呢。”
　　太白的出现让我和阎王都出了一身冷汗，警报疯狂地转【嘀嘟嘀嘟大仙发现了你们完蛋了】
　　我总不能说“不好意思您老人家太危险了，我们不能给您取出来。”
　　“不，我不会。”阎王硬着头皮说谎。
　　“哦，那你刚才的意思就是不论我死活，把锁魂尺取出来和姬平玩？”太白很平静地找茬。
　　关键时刻，还是只能我上：“上仙，您的神魂最近不稳，阎王即使可以取出，也不免损伤，不如先把神魂养好一点，这样成功把握更大。取尺的方法不是帝湖传授的，阎王也没有试过，所以不敢轻易尝试”
　　“那他怎么知道怎么取？”太白不信阎王没把握。
　　“因为锁魂尺最初发源于地府，而您身上那把，被帝湖改过。”我面不改色一本正经，因为我说的就是事实啊，虽然隐瞒了一小点。
　　太白没有再说什么，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转身走了。
　　我和阎王心有余悸，对视了一眼扯开话题。
　　“你前几天去干嘛了？”
　　“东海出现了一块死域，我去看看。”
　　“死域？不会又是什么有害物质排放吧。”
　　“是老朋友——”阎王面色严肃，我想到了以前，诧异地问：“不会吧，如果是她你怎么回来的？”
　　阎王拉起衣袖，手臂上深深浅浅的伤口触目惊心，“我把一个法身丢在那了。”
　　我倒吸一口凉气，阎王有三个法身，金殿阎罗、恶面法王以及他在人间行走用的阴阳鬼生，每个法身都象征着阎王的一部分权力，失去法身不仅对本身伤害极大，更可能影响到阎王对地府的控制。
　　“小阎啊，你真会给我出难题。”我苦笑着接住阎王抛过来的难题。
　　【打烊日记：廿二日，一波刚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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