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二式和手术刀

　　第四十四章流言
　　第二天晚餐赵启平季白按时赴约，魏渭对诚韦小阁的就餐环境和菜品赞不绝口，笑着跟赵启平开玩笑：“你小子有这样的好私房菜馆，也不介绍给我啊！”
　　“意外，意外啊！”赵启平舀龙井虾仁吃着，一边解释：“我也是被人介绍过来的，来吃第一次的时候正好碰到他们的老板，不知怎么就对了他老人家的眼了。”
　　“嗯？有这样的事儿？说来听听？”魏渭喝了黄酒，有点微醺，摩挲着酒杯看着赵启平。
　　季白将魏渭手里的杯子拿过来，放在桌子上，说道：“魏兄，你今天状态不好，不喝了吧。”
　　魏渭眯着眼睛看季白，叹了一口气，对着他俩点了点头，“你俩，这是在一起了吧？”
　　魏渭是个人精，赵启平在和他做朋友这么长时间下来，也没想瞒过他，现在听到他这么问，赵启平转头看了季白一眼，笑着回答：“嗯，是的。”季白悄悄地在桌上握住了赵启平的手。
　　魏渭的眼光在两人身上梭巡良久，半晌才叹道：“挺好的，你们俩要好好的啊！”
　　季白笑着回答：“那是肯定的。”
　　魏渭瞥了季白一眼，“真TMD好！弄得我也想找个情投意合的男人了！不涉及财产、后代，纯粹凭感情和趣味，反倒真心实意。”
　　赵启平执壶给魏渭倒了一杯茶，将茶杯递过去，苦笑着摇头：“魏兄你别开玩笑了，这个圈子有多乱你会不知道吗？我也不过是正好遇到了三哥而已。”
　　季白严肃地点头，自然将手跨过赵启平的肩膀，“我也不过是正好遇到了小赵而已。”
　　魏渭趴在桌上装死。
　　赵启平看到他那副样子，忍不住笑了出来，“魏兄，你这是怎么回事儿啊！一点也不像平时的你！”
　　魏渭趴了一会儿，抬起头来，拿湿纸巾擦了擦脸，双手抱着脸，从指缝中漏出一句叹息：“安迪啊……”
　　赵启平和季白面面相觑，赵启平将斟满茶的茶杯往魏渭的方向推了推，安慰道：“魏兄，你和安迪，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魏渭端起茶杯，缓缓啜了一口，思量了很久，他和安迪的事情涉及到安迪的个人隐私，她的出身，她的家族遗传病史，她的心结，都不是可以在公开场合向人倾诉的事。魏渭咬着牙，将心头的苦涩和着茶水一起咽了下去，摇摇头说：“罢了，不说了。”
　　赵启平当即便打住了这个话题，季白更是八面玲珑，招呼着他们吃菜，把这个尴尬的场面给圆了过去。
　　魏渭今天其实没有喝多少酒，但不知怎么就是头晕脑胀，他嚼着腌制的小鱼干，味同嚼蜡，看着对面季白很仔细地给赵启平剥虾，心里苦涩地想到：这就是爱情吧，是真正可以突破一切世俗阻碍的爱情吧？这两个人都如此出类拔萃，然而即使是这样的人走到一起，也免不了要面对流言蜚语，何况安迪……安迪和自己的感情也许并没有浓烈到可以为了自己抛弃她所有焦虑和顾忌的程度，也许还是因为自己没有给她足够的安全感？所以在爱情里，安迪一直若离若弃，一直是保持着随时可以抽身自我保护的状态。归根到底还是因为两个人，都不够爱彼此吧。
　　魏渭看着对面笑容眼神里全是情愫的两个人，忽然之间就豁朗了。爱情这个东西，随着时间流逝，确实会慢慢变淡，然而热恋时却恨不得形影不离，哪怕聊得都是没营养的废话也觉得甜蜜。而他和安迪的感情，似乎从开始就没有这样奋不顾身过，他们都理智而清醒，按部就班，循序渐进，连分手都显得顺理成章。
　　不是爱情的问题啊，还是人的问题，没有遇到那个可以让自己飞蛾扑火的人啊。
　　魏渭讪笑着，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季白给魏渭叫了代驾，送他上了车，然而开车带赵启平回家的路上，赵启平还是有些莫名其妙：“魏兄这顿饭，吃得真让人摸不着头脑。”
　　“他最初大约是想找你倾诉来着，毕竟他和安迪的事情，你我都算是知情人，分手的苦闷，对着不了解情况的人，即使是朋友，也说不出来的。”季白笑着解释。
　　“可他也什么都没说啊，”赵启平皱着眉头，“我还是不知道安迪到底为了什么和他分手。”
　　季白略想了想，说道：“应该不是魏兄的原因，如果是他的原因，他一定会想办法解决，而不是今天这样束手无策一筹莫展的情况。症结可能还是在安迪那边，但看今天魏兄的样子，估计涉及到她的隐私，这点上，魏兄的人品还是靠得住的，不是那种分手以后就到处说人不是的人，尤其是在喝了酒以后。”
　　赵启平点了点头，叹道：“我之前还觉得这两人很相配的。”
　　季白在心里吐槽：“你看起来圆滑世故，其实内心根本还是善良单纯的孩子好吗！”当然这个话他根本不会在赵启平面前说，只是半开玩笑着说道：“魏兄和安迪分手，我倒是松了一口气，安迪和你那个跟踪狂粉丝曲筱绡是邻居，你和魏兄的友谊又不可能因为这个而断掉，现在他和安迪分手了，你的安全系数稳步上升啊！”
　　赵启平瞬间被他逗乐了，笑着拍他的肩膀，“别贫了！人曲筱绡是个富二代，这都一年多了，哪还会记得我！”
　　“谁说的！我的小赵这么优秀，又这么可~爱~是个谁都会惦记着的香饽饽啊！”季白趁着红灯，探身过来在赵启平嘴上啜了一口。
　　赵启平被偷袭了也不以为意，大大方方地享受了一番，才吐槽道：“你才是包子呢！”
　　然而所有的事情就好像有预兆一般，第二天下午赵启平在专家门诊坐诊的时候，第三个挂号的病人赫然就是曲筱绡。
　　六院的骨科门诊每天基本上都是人满为患，专家门诊这边虽然有挂号限制，一个半天三十个号，但是专家诊室和普通门诊的诊区是紧挨着的，所以这一片就诊区域人来人往，熙熙攘攘。
　　为了保护患者的隐私，就诊时叫号进门，就诊室门一关，便于患者的病情倾诉。现下，曲筱绡便光明正大地挂了赵启平的专家号，等到叫到自己的号了便进门就诊。
　　赵启平叫号时便吃了一惊，等到曲筱绡进门，他也不能直接就让人出去，只能打开病例，问道：“哪里不舒服？”
　　曲筱绡传手托着下巴，有些哀怨：“我很久没有看到你了，想看看你。”
　　赵启平很是无奈，“你知道病人看病不易，不要浪费宝贵的医疗资源。”
　　曲筱绡不依不饶：“那你又不理我，我想看你只好来挂你的号。”
　　赵启平端正了身体，严肃地问道：“曲小姐，你到底有没有哪里不舒服，需要就医的？如果没有，我叫下一位了！”
　　曲筱绡眨巴着眼睛，忽然非常委屈地看着赵启平，眼泪唰得就流了下来，赵启平吃了一惊，犹豫了一下，还是抽了一张纸巾递了过去，曲筱绡如获至宝，抽噎着说道：“所以你看，你还是心疼我的对不对？赵启平，我们和好好不好？我真的不能没有你啊！你一年多跑得人影都不见，我看了新闻才知道你居然跑去Y省支边！你从头到尾都没跟我说一声，你到底还有没有当我是你女朋友？！”
　　赵启平无奈地放下了手里的笔，抬眼认真地看着曲筱绡：“曲小姐，一年之前我们就已经分手了，我想我已经和你说的很清楚了，你为什么还要这样纠缠不休呢？你也是拿得起放得下的人，何必这样苦苦相逼？”
　　“我不同意！我不同意！为什么就分手了？”曲筱绡有些暴躁，“你什么意思啊？你就这样把我甩了？我不同意！”
　　赵启平按着额角，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曲筱绡：“话我都和你说的很清楚了，我们性格不合，兴趣不同，爱好不一，两个人在一起总不能经年累月全是下三路吧？也许一开始我们对彼此都有着性吸引，但是时日长久，这种□□欢愉迟早都会让人生厌。你和我都不是初涉情场，总有一天你会厌倦我自命清高，收入穷酸还要追求所谓的精神食粮，而我也会厌恶你……”
　　“你闭嘴！你闭嘴！”曲筱绡大喊着跳起来，“我就知道你嫌我不爱读书，没文化，没你懂得多！你……你…… 你……”赵启平看着曲筱绡浑身发抖的样子，连忙走过来，想要安抚她。曲筱绡却一甩手拍开了赵启平的手，颤抖的手指指着赵启平的鼻尖，歇斯底里地尖叫：“你别找什么精神食粮的狗屁借口！你就是移情别恋！你就是脚踩两只船！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那个姓季的住在一起！你这个恶心的……你这个恶心的……”
　　赵启平见曲筱绡情绪极其不稳定，又上前一步，劝慰道：“曲小姐，你冷静一点！你冷静一点！”
　　曲筱绡尖叫着推开赵启平，奔到门口，豁然把门打开。门外的就诊病患已经听到门内的动静，这时就诊室的门忽然大开，一个衣着时髦身形娇小的女子满脸泪痕地冲了出来，好奇的就诊病患不由自主地将目光都集中了过来。
　　曲筱绡奔到门口，回过身，对着赵启平的方向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尖叫着骂道：“你这个恶心的同性恋！”
　　这个世界上，最不缺的，便是事不关己的八卦和自以为是的评判。
　　曲筱绡离开骨科门诊很久，门外就诊的病患中间仍然津津乐道地传播着下午的这一条重磅八卦，来就诊的人有意无意地便窥探赵启平的脸，赵启平中间从诊室出来倒了一次水，病患若有若无地窃窃私语：“就那个医生啊？是他吗？”“是他，就是他，哦哟，看不出来啊，样子倒长得蛮好的。”“真的假的啊？他要真的同性恋，我不要他给我看病。”“哦哟，会不会有什么毛病啊？”
　　写完最后一张病例，赵启平向后仰倒在靠背椅上，冬天天黑得早，窗外已经华灯初上，赵启平从来没有觉得像今天这样疲累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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