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P]Noone

　　开学第一天的夜里，凯拉第一次窥见了原身的记忆。

　　而与此同时，西里斯头枕着在脑后交叠的双手，躺在再次属于自己的四柱床上，毫无睡意。

　　床幔和二十四年前的同一天一样崭新，干净，也不会像它在神秘事物司的远亲那样无风飘动，这让西里斯多少得到了一点安慰。

　　但他仍找不到解释，没有一点儿头绪。事情和十二个小时前相比没有丝毫进展，而他却不得不装作一切正常，甚至必须小心翼翼地扮演二十四年前的自己。

　　十二个小时前，他仰面从进入九又四分之三站台的那面墙摔出来，脑袋钻进一个长袍下摆，看见了十五岁的表姐穿在校裙下的蓝白内裤。

　　或者说，十二个小时前，他刚刚挨了四十四岁的另一位表姐——无疑已经疯了，还面临更年期——的红色咒语，仰面倒进了神秘事物司的帷幔。

　　问题就在这里。

　　他跌进一九九五年的石拱门，然后从一九七一年的九又四分之三站台入口处摔出来。

　　按理说，帷幔的两边不应该有这么大的区别。

　　他没有立刻意识到变故的发生，因为摔一跤是很快的，好像一眨眼间发生的事。当他的后脑勺磕到水泥地上并发出声响，耳朵里突然充满了喧闹声，同时发现面前不再是贝拉特里克斯那张丑脸，甚至都不是神秘事物司的天花板的时候，也还是没有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

　　直到西茜面红耳赤地立刻跳开，他刚瞥见一眼站台的天花板，她又冲回来狠狠地踹了西里斯一脚。

　　“你以为你在干什么，西里斯！”她和西里斯的妈妈同时凶巴巴地训斥。

　　可是——他妈的，这是学生时代的西茜和他的妈妈！西里斯僵了一下，触电般地从地上弹起来，一脸惊愕。他真的变矮了，真的有一只行李箱，真的站在喧闹的站台上，真的要去霍格沃茨。

　　枕头是新的，还有被子、床单、睡衣。魔杖、校服、课本。

　　尖头叉子，月亮脸，虫尾巴，鼻涕虫。

　　和二十四年前的同一天一样新，和二十四年前的同一天一样旧。

　　他无法克制地不断想起毕业那天已经被压扁的枕头，用旧的被子、床单、睡衣，大笑着用手撕碎的的课本。

　　被捕时被折断的忠心的魔杖。

　　尖头叉子的尸体。月亮脸的皱纹、白发、补丁。虫尾巴的彻底堕落。鼻涕虫的改邪归正。

　　还有被灰尘占领的格里莫广场12号里骂骂咧咧的画像，在站台上拥抱小马尔福的西茜。

　　失去的一切突然跳到他鼻子底下，装作不知道会发生什么的样子，无礼地要求他再重历一遍所有的痛苦。他怀疑这是什么人对他的诅咒。

　　帷幔的一边和另一边应该至少要被规定处在同样的时间里，西里斯希望帷幔也能想明白这一点。

　　但是那个帷幔本身也很诡异，即使正在激烈地战斗，西里斯也无法假装没有听见从石拱门里传来的窃窃私语。

　　他花了那么多时间来适应伙伴的离去和一切的毁灭，但过去并没能被擦去一点儿色彩。这间寝室看来一直偷偷地擅自占领着他的某一部分，不肯离开。

　　这是怎样的诱惑啊。

　　西里斯前所未有地发现他们的十一岁是那么的陌生，同时又无比熟悉。他以前没有意识到的事情，这一次他却奇怪为何当时没有注意。詹姆真矮，那副眼镜好像一直没换；莱姆斯又瘦又高，他当时真的显得有些紧张，但上一次谁也没有注意到；虫尾巴……他那时候也显得有那么一点可爱，但已经有点耗子的形象了。

　　现在他们在这间寝室里沉睡，詹姆的呼噜在西里斯对面断断续续，彼得的呼噜声很大，而莱姆斯一如既往的安静。西里斯想起了过去的七年，那实际上将成为未来的七年。他会又一次和詹姆，莱姆斯还有彼得一起走过他倒背如流的学生时代，然后走向各自的毁灭。

　　所有失去了的，在帷幔的另一边伪装成全新的样子，西里斯恼火地想，可是还是会失去。再失去一次。

　　他不想躲在过去，但却无法回到战斗中去。

　　十二个小时，从早上十点半到晚上十点半，他已经回味够了这美好的过去，没有一秒钟不想回到他自己的时间里去。但没有用。

　　没有人——或者帷幔——来告诉他，好了，对不起，一个小意外而已，你可以回去了。

　　他不能在安全的过去苟且偷生，让詹姆的儿子，他的教子和其他人去对付食死徒。

　　詹姆已经死了，他隔着帷幔朝詹姆的方向投去冷漠的一瞥，哈利活着。这个詹姆是虚幻的，而哈利是真实的。他第一百万次告诫自己。

　　被过去诱惑也太差劲了，西里斯，他第一千万次告诫自己，如果你沉浸在和挚友的团聚中，就是个只会逃避的懦夫，你的教子需要你。

　　可是哈利不在这里，甚至都不在詹姆的身体里。

　　只有西里斯一个人晓得哈利是谁的名字。

　　他也许可以摇醒詹姆，逼他保证会给自己的儿子取名为哈利，然后强迫他承认西里斯是哈利的教父。但哈利仍然不会回来，西里斯也看不出这么做会对找到回去的方法有什么帮助。

　　只有他自己知道哈利。

　　或者说……

　　唯一知道未来走向的，只有他自己。

　　西里斯呼吸一滞，差点跳起来。他的心狂跳起来，几乎是一瞬间，西里斯做出了一个疯狂的决定。他克制着自己的喘息，轻手轻脚地下床，踩着毛绒拖鞋走到彼得床边。尽管彼得还非常不适应远离家人的生活，但他的睡眠质量却不会受到影响。西里斯又想到彼得为伏地魔传递情报的那一年居然瘦了不少，带着黑眼圈形容憔悴，他当然觉得彼得是活该，但是那时候彼得是不是也有一点点愧疚？

　　这家伙没有拉好床幔，被子也拖到了地板上。他面朝西里斯蜷在床上睡的很香，口水从大张的嘴巴淌到枕巾上。彼得·佩蒂格鲁不知道西里斯激动得发抖的手掐住了他的脖子。他睡得真的很香。

　　这是否意味着，唯一能改变既定未来的，也只有他一个？西里斯思忖着，手中的脖子那么软，他轻易地感受到脉搏的努力跳动。掐死彼得是很容易的，现在的他没有一点还手之力，对谁都构不成威胁。不像那个炸掉了一整条街的家伙，彼得至少这时候是无害的。甚至如果西里斯告诉他，他会为伏地魔效力，彼得还会觉得西里斯冒犯了自己。

　　现在他们都是纯粹的格莱芬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对抗黑暗。

　　但是如果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男孩在泄密前死去，詹姆是不是就不会被杀，哈利是不是也用不着成为孤儿？

　　莱姆斯床头的窥镜慢慢地开始旋转，轻轻地发出鸣叫。

　　西里斯吓了一跳，猛地缩回开始用力的手。他喘着气呆在原地，手抖得更厉害了。

　　窥镜摇摇晃晃地停住，再次一动不动。谁都没有被吵醒。

　　彼得咂了咂嘴，没有流露出面临死亡的恐惧或是劫后重生的狂喜。他甚至不知道自己逃过了一劫，不知道刚才在梦境之外发生了什么，但无疑正在经历一个好梦。

　　西里斯的眼泪大滴大滴地滑落。

　　只有他被扔在这里。

　　他流着眼泪蹲下来，拽住彼得的床幔。

　　你们一直在这里吗？我却不得不知道未来的丑陋模样。

　　我知道我们中的一个害死了另一个，还有一个被丢给了摄魂怪，剩下的一个颠沛流离，穷困潦倒。

　　可是你们知道吗？

　　西里斯很少哭，最近的一次是十年前，在阿兹卡班用头撞着石墙，心脏和现在一样仿佛被挤压着一样难受，出于和这次同样的原因。

　　我多么想念你们啊……！

　　尖头叉子，月亮脸，虫尾巴。

　　西里斯一遍遍地念着挚友们的名字，一遍又一遍，让泪水好好地浸泡它们，让所有的想念都如愿。

　　***

　　并不是所有的事情都和原来一样，西里斯自己也意识到了。

　　莉莉和詹姆当然不欢而散，但有一件和别的记忆一样清晰的事，没有发生。

　　他记得正是自己入学的那一年，确切的说就是那一天，局势真的开始动荡，人们终于发现头顶不知不觉中笼罩了骇人的阴影。

　　因为有个新生死在了校车上。

　　海格忘了清点人数，校车直接开回去了。门厅里麦格教授皱着眉头说少了一个人，海格立刻回去寻找，以为那个新生被遗忘在了河对岸。

　　麦格教授念出名字询问那名新生是否和其他年级的学生一起进来并坐在餐桌上了，同学们互相看看都是熟悉的面孔，没有人回答。邓布利多教授面色阴沉起来。

　　海格恐慌地回来。

　　大礼堂顿时出现了骚动，嗡嗡的议论声让等在门外的他们这些新生也感到不安。

　　他们四个有些后怕地张望，看见了车上捉弄过的黑发男孩和红发女孩确实站在队伍里才松了一口气。

　　邓布利多让弗立维立刻发信给火车司机。

　　他们分院的时候没有出现停顿，想必是麦格教授跳过了失踪者的名字。

　　晚宴时大家的脸上都隐隐有些不安。

　　弗立维脸色灰白地冲进礼堂，低声在邓布利多耳边说了些什么。西里斯远远看着他们，其实心里隐约有一些预感。

　　第二天的《预言家日报》，头条就是这件事。

　　一个名叫凯拉·努恩的新生，死在最后一节车厢的最后两个隔间之一里，两个座位之间的地板上。死亡时间甚至在列车开动之前。

　　检查她的尸体时，发现她的手臂上有一个可怕的标记。

　　正是这个事件让黑魔标记名声大噪，食死徒们从此以后每次杀人都会释放一个大号的飘在空中。

　　这件事引起了极大的恐慌。也拉开了长达十年的战争的序幕。傲罗们出动了，死伤惨重。店铺越来越少，英国的巫师数量逐年递减，有死亡的也有逃离的。邓布利多第一时间秘密组建了凤凰社。他声明了霍格沃茨的立场，伏地魔不知为什么横竖不敢插手这所学校。这反而造成了部分麻瓜出身学生得知巫师世界战乱后的拒不入学，和巫师家庭为了寻求庇护将本来打算自行教育的学生送入霍格沃茨。从某种角度来说，伏地魔实际上离他拒绝麻瓜进入巫师世界的目的更进了一步。

　　后续报道，凯拉·努恩，父母被食死徒杀害，后加入该组织，死因不明。

　　死因不明。

　　这成了风靡很长一段时间的吓人故事，也是他们这一届学生共同的心理阴影。尤其对于劫盗者们，因为，他们的隔间，就在死者的对面。

　　这次西里斯一直很紧张。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该指出隔壁有一具尸体。他被拉着进入隔间后才想起这件事，于是不停地透过门上的玻璃向对面看，但是……对面仿佛是个空隔间，没有一点人影。他忍不住地想那隔间的地板上是不是……

　　莉莉和斯内普出去之后一心想要远离他们，也没有向那个隔间看上一眼。

　　这两个隔间是最后一节车厢的最后两个隔间。

　　太阳快落山时西里斯终于放弃了张望。

　　他决定下车时装作无意中看一眼然后告知大家这里有一具尸体，可一拉开车门差点吓成狗。

　　他和记忆中的死者就这么打了个照面。

　　那个小姑娘拖着行李箱——上面真的写着“C.Noone”——疑惑地看了他一眼走开了。

　　西里斯的脑子当时就不好使了。

　　努恩的双亲死于食死徒之手……

　　她死时还被打上了标记……

　　这是使当时的西里斯震惊的第一个牺牲者，读到报纸时他真正决心对抗伏地魔，而这条新闻也让许多人义愤填膺地站在了对抗伏地魔这一边。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历史出现了偏差，但是他绝对不能让一个小姑娘死在他面前——既然她没有死在他没看见的地方，这么想着他追上去。他打定主意要看住努恩，死因不明的情况，绝对，不能再发生了。他是凤凰社成员，必须阻止一个十一岁的小姑娘成为伏地魔野心的牺牲品。

　　西里斯没想到的是努恩也进了格莱芬多，他真的感到骄傲。

　　要活下去啊，小姑娘。

　　第二天的报纸没有说什么列车悬案，西里斯心里轻松起来，努恩暂时安全了。

　　可是他到底该怎么办？

　　时间旅行绝对不能别人知道，谁也不知道会不会带来无法预料的后果……就算是告诉邓布利多……他也无法保证不会带来灾难。

　　但如果他不发出警报，邓布利多也许还要过几年才会意识到伏地魔的威胁——努恩没有死，此时本该出现的对伏地魔及其组织的全社会的高度重视并没有还没有出现。

　　伏地魔仍自在地潜伏着，积蓄着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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