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目]残次品

　　明日に希望を持った者だけに
　　绝望があるんだ
　　何かを信じた者だけに
　　裏切りはあるんだ
　　——亿万笑者

　　※
　　顺着青石板铺砌的小路蜿蜒而行，愈是向上行进道路似乎愈加狭窄。小路的尽头掩映在草木之中，右手边种了不知名的常绿树，树枝被人工修剪成云朵的样子，让人仿佛置身深山。左手边则是大片的竹林，几棵鸡爪槭点缀在一片绿意之中，显得愈发鲜红，像是森林中熊熊燃烧的烈火。

　　绕过竹林再往前走，旁边便是个池塘。池塘上有座简单的石桥，层层叠叠的竹影间，天光下落，在池面唤起粼粼的回响。人工堆砌的假山上覆盖着倭竹。假山的缝隙间，有汩汩的清泉流淌出来，间或裹挟着一片竹叶流入池中。

　　一行人啧啧赞叹。

　　飞鸟夕夏走在队伍的最后，双手随意插在口袋里，目光在池塘和假山间流转，不知在想些什么。

　　“真是个好地方啊。”

　　右手前的男人回过头，似是不经意地感叹。

　　男人穿了一件简单的T恤。

　　不，用简单来形容也太奇怪了。

　　——T恤的前面印了时下正热门的新番的女主角之一。

　　夕夏眨了眨眼，不管怎么说，在这群穿着或是西装或是和服的人里，出现这么一个……唔，这么一股清流，还是让她感到很亲切的。

　　她抬起头，想看看这股清流的模样。

　　青年比她高大约一个头，出乎意料的，长了一张清秀的脸，栗色的瞳仁温和明净，只是眼下的青黑破坏了这份美感。黑色的头发微微卷曲，不很服帖。

　　是个看上去很舒服的人。

　　青年放慢脚步同她并排：“我叫杉浦良平，前段时间刚到这里，职业么……”他抬起右手，好让夕夏看见他手上的锡杖，“如你所见，是个山伏*。”

　　夕夏睁大眼睛，略微有些惊讶：“居然在这里也能碰上山伏，”像是想起了什么，她弯起嘴角，“我叫飞鸟夕夏，也是最近才回到这里。”

　　少女弯腰避开前方横出的一根树枝，语气平静：“姑且算是个除妖师吧。”

　　“飞鸟……吗？不是个常见的姓氏呢。”

　　“啊，我跟着母亲姓。”

　　“……抱歉。”

　　“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少女偏过头。

　　“话说回来，为什么不走那座桥呢？”名为杉浦的青年侧过头，“真是奇怪啊。”

　　夕夏却忍不住笑了起来：“杉浦君想走那座桥吗？”

　　“诶？不可以的吗？”

　　“嘛……也不是说不可以……只是杉浦君恐怕还没有做好准备吧。”

　　“过一座桥还需要什么准备？”杉浦良平怔住了。

　　少女抬头看着他，烟灰色玻璃珠般的眸子倒映出翠色的竹林。

　　她右边脸颊上泛起小小的梨涡。

　　“因为——”像是故意留悬念般，少女拖长了语调，“那可是通向——彼世的桥啊。”

　　※
　　“——所以说，我一定要把脸挡起来吗？”雪衣乌发的式神装模作样地举起衣角，隔着狐狸面具拭了拭不存在的泪水。

　　夕夏捧着茶碗的手一僵。

　　“大人您果然是变心了吗……嘤……”

　　少女转头看墙上的字画。

　　“……真的假的？”绯放下衣袖，紧张兮兮地探过身，“大人您要被外面的臭小子勾走了吗？是那个叫做夏目贵志的吗？”

　　夕夏瞥了她一眼。

　　果不其然，带着面具的雪衣式神像是受到了某种打击，惊呼出声，然后拢住袖口，退到不远处的墙角背对着她坐下，还不时回头看她两眼。

　　依稀可见墙角出现了奇怪的阴暗。

　　喂、你是要在这里种蘑菇吗……

　　夕夏不再理睬，回过头慢悠悠地喝茶。

　　虽则对夏目贵志并无好感，自己有意接近他也的确是事实——只是其中缘由若要向绯道出，也不应当是现在。

　　她无来由地想到那个有着干净眼眸的少年，眉目间皆是天然的清冽和温柔。即使面对的是来意可疑的自己，也在晕倒第二天关切地询问了身体情况。

　　搞什么啊、这种成为反派欺骗老实人的感觉。

　　她垂下眼眸，手指摩挲着黑色茶碗的边缘，开始思考片刻前鹿井裕的独白。

　　——茶室里只剩下她和绯。

　　——除妖师们早已前往房屋和庭院的各个角落寻找线索。

　　“呐，我们还不去吗？”绯结束了忧郁，跪坐在她身后一尺，“有很多除妖师啊……再不去就拿不到报酬了。”

　　“不，比起这个，你就不觉得奇怪吗？”

　　“奇怪？”

　　“为什么鹿井裕要找这么多除妖师来呢，的场家家主还不够吗？”

　　“唔……是想快点救他儿子吧。”

　　“找的人多了，速度就快了吗？”夕夏语气里带着不屑，“何况我可看不出来那个满面红光大腹便便的大叔有哪里像在担心自己儿子的样子。”

　　“而且他有一句话很可疑，”少女蹙起眉头，“‘找到那只妖怪后，请将她交给我。’——‘她’？在没有见过妖怪的前提下，鹿井裕是怎么知道妖怪是女性的？”

　　……或许，不是没有见过妖怪也不一定。

　　破绽百出。

　　不过他大约本来就不在乎被拆穿吧。

　　少女轻笑，“嘛……反正来这里的除妖师都不会在意的啦……”

　　她眉目间却带着凌冽的霜雪——

　　——“妖怪这种东西，本来就不应当存在于此世。”

　　绯像是僵住了，手指紧紧攥着袍子的一角。

　　夕夏回过身，眼角是细碎的笑意，她抓住绯的手指，轻轻摩挲：“当然，绯不算在里面。好啦，不要这么看我，我们该走了。”

　　名为「绯」的式神像是终于回过神来，任凭少女将她拉起，她柔顺的黑发拂过夕夏的手背，微微有些凉意。

　　※
　　等到离开鹿井家的时候，已经有数位除妖师放弃了此次委托。

　　——的场和名取都在，他们相比较而言成功的可能性太小了。

　　有好心的人来劝飞鸟夕夏——一个高中女生怎么看都不可能超过的场他们。

　　夕夏只是笑着附和，并不应答。

　　杉浦站在她身后，怀中抱着他那根锡杖，正热切地同绯攀谈。

　　绯只是在必要的时候回答几句。

　　待那人有些恼怒地走后，夕夏转过身，似笑非笑地看着杉浦。

　　绯默默站到了夕夏身旁。

　　穿着T恤的山伏爽朗地笑：“小姑娘你真的不考虑退出吗？虽然都说高中生拯救世界，除妖对高中生来说还是困难了点。”

　　青年的眼睛里带着认真：“你看上去……身体不太好，没问题吗？”

　　少女的脖颈纤细修长，却被厚厚的绷带缠住。她的皮肤是那种病态的苍白，隐隐可见其下青色的血管。

　　她仰着头，绽放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除妖，可不只有一种方式啊。”

　　少女的眼珠清透，泛着无机质的光彩，天边的晚霞映在她眼里，竟带了一种摄人心魄的美。

　　他们正站在鹿井家门前的路上。

　　她正要说些什么，路旁的树林里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有少年惊慌的声音传出来。

　　熟悉的声音。

　　女孩抿住唇，微笑着示意杉浦先走。

　　青年狐疑地看了看，又恍然大悟般朝她眨了眨眼，左手握拳举到嘴边，做出口型。

　　“加油啊。”

　　夕夏懒得再辩解，目送他离开。

　　在同鹿井家一条路之隔的树林之后，是一片空旷的平地，说是空旷，倒也还有几块石头，足够遮挡一个人的身影。

　　而此时，这片平地上游荡着一只巨大的妖怪。

　　夏目抱膝躲在一块石头之后，刚刚奔跑至此，他还不能很好地压抑住自己的喘息，只得祈愿这只妖怪听力不大好。

　　妖怪的声带犹如年久失修的老式汽车，呕哑嘲哳令人两耳生疼。与其说是在说话，那更像是无意识的呜咽。至于说的是些什么，他听得不很真切。

　　少年稍稍蹲起，手扒附在石头光滑的表面上，想要看看妖怪的踪影。

　　独眼的妖怪身形纤长，脑袋就显得格外庞大，沉沉地坠在一边，有股病态的美感。它正背对着夏目。

　　忽然，妖怪像是察觉到了什么，慢慢转过头来。夏目还未反应过来，就与那只血色的独眼对上了视线。

　　糟了……

　　妖怪的眼睛一瞬间收缩成一条细线，散发出兴味的光芒，自喉咙里发出含混不清的嘶吼声，它维持着扭头转向身体后方的动作，看上去怪异又可怕。

　　它开始动了，尽管脑袋看上去很重，妖怪的速度依旧惊人。他几乎看不清它的动作，下一刻，妖怪便奔至面前，同他只隔着一块石头。

　　身体里全部的血液似乎都流淌到了心脏处，夏目能听到鼓膜有规律的振动，一下一下。

　　手脚被无形的绳索捆缚起来，动弹不得。

　　他紧张地闭上眼。

　　要被吃掉了吗……

　　——“喂，要帮忙吗？”突如其来的女声。

　　少年猛地睁眼，向后望去——

　　浅褐色长发的少女站在离他不过几米远的地方，双手抱在胸口，夕阳的光辉在她眼里投下朦胧的色彩，让他无端想起教堂里的彩绘玻璃。

　　这一切都不过发生在一瞬间。

　　不等他答话，少女已经向自己的式神发布了命令：“绯，去吧。”

　　一道白影自她身边翩跹而过。

　　少年瘫坐在地上，怔怔地看着雪衣乌发的式神将妖怪击成碎片。

　　他似乎还听得到妖怪濒死前的呜咽。

　　“不……稍微等等……”话未出口便已消散在风中。

　　他回头去看女孩。

　　飞鸟夕夏——他的新同学——笑了起来，只是那笑容凉薄得像初春水面上的浮冰。

　　浅色的嘴唇微微张开。

　　——又见面了。

　　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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