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目]残次品

　　今まで仆がついた嘘と
　　今まで仆が言ったホント
　　どっちが多いか怪しくなって
　　——有心论
　　※
　　已经是秋天了，窗外梧桐树上的蝉依旧不知疲倦地鸣叫着。不知是不是受了这蝉鸣所惊，尚且青翠的树叶打着旋儿从枝条间落下。丝状的云朵如柳絮般在天边流动，衬得清澈的天空更加高远。

　　啊啊、真是宁静的日子。

　　夏目漫不经心地转着自动铅笔，目光悠然地望向窗外。

　　自从遇到了猫咪老师，前来抢夺友人帐的妖怪明显少了许多，这意味着平静的生活和正常的人际关系——对于夏目贵志，一个从记事起就无时不受到妖怪困扰的少年来说，已经足够安宁了。

　　讲台上的历史老师毋自讲着本能寺之变，慷慨激昂时前排的同学眼前恍若出现了彩虹。

　　今天回家前，去七辻屋买点馒头吧。

　　夏目这么想着，顺手翻过一页课本，却被背后突如其来的寒气吓得一僵，自动铅笔“咯哒”一下掉在桌上。

　　骗人的吧……

　　“友人帐……给我友人帐……”背后传来嘶哑的声音，仿佛声带被浓硫酸侵蚀的人濒临死亡时的控诉。

　　周边的同学毫无察觉。

　　茶发的少年只觉头一阵阵抽疼，他陡然僵直了脊背，缓缓扭头，只见一个巨大的黑影盘踞在桌边，正伸长了触手向他抓来。

　　“呜哇！”少年受惊般从座位上弹跳起来。

　　教室仿佛冻结在这一时刻，全班的视线向角落投来，在他们看来，夏目突然的行为实在令人不解，有轻微的交流声在空气中荡开。正讲至关键的历史老师停了下来，紧皱眉头望向少年，显然是对这个“问题学生”饱含不满。

　　可夏目管不了那么多，他背抵着桌沿，瞪大眼睛仰视着黑影。

　　那委实是只可怕的妖物，像是孩童用黑泥随意捏出的团子。“它”的头顶几乎要碰到天花板，将夏目围在一个逼仄的空间里。大约是面孔的地方光滑无比，唯有一张血盘大口狰狞地吼叫着，漆黑的粘液间或从口中滑落。妖怪的身体两侧伸出几条触手，仿佛有人强行将八爪鱼安在了它的体内。

　　“友人帐……”

　　夏目贵志不得不慌乱地躲避来自妖怪的攻击，他一把抓起书包，歪歪扭扭地冲过走道——为此撞歪了不少课桌。

　　少年跑出教室的同时试图挽回自己形象：“老师我觉得不大舒服，去一趟医务室！”

　　教室里沉默片刻，又传出阵阵私语。

　　“好了，都安静！继续上课。”历史老师无奈地抬手，用力摁了摁眉头。

　　※
　　教室在一楼，走廊两端分别是通往上层的台阶和出口。

　　习惯来说，夏目都是选择右边的出口。【夏目：……才不想要这种习惯

　　所以当他看到清洁工正在右侧不远处拖地时，内心几乎是崩溃的。

　　夏目当机立断，转身跑向楼梯。

　　背后的妖物如附骨之疽般紧紧跟随，黏稠的涎水无声无息地流淌。庞大的身体后方，蠕虫般的长尾扭曲而妖娆地摇摆，带着腐朽的气息。黑液流过洁白的瓷砖，像干涸的血迹。

　　他回头望了一眼，很好，今天的晚饭是吃不下了。

　　和平商讨绝无可能，这个妖怪明显没有停下的意愿，只怕他一慢下来，就会被那几条触手击中。教学楼的构造决定他在不想引起注意的情况下只得选择逃往天台躲藏。而四楼的高度对于处于青春期的少年来说不算难事。

　　当然前提是少年有着充沛的精力。

　　前一晚刚刚还了名字给妖怪的夏目此刻自然不能算在内。随着楼层的升高，他大口喘息，血液的流动都仿佛正汨汨作响。

　　身后的嘶吼声愈发近了，夏目似乎能感到妖怪喷洒在他后颈处的呼吸。

　　炫目的阳光自天际倾泻下来，带着不可思议的安定与平和。他用力眨了眨眼，以缓解突如其来的眩晕。听觉和嗅觉瞬时被扩大到无限，昏沉的感觉却似乎……愈加严重了。

　　踏入天台的一刹那，世界天旋地转，目之所及的天空好似带上了妖冶的紫，浓稠的黑暗夹杂着颓唐的气息席卷而来。

　　妖怪的触手缓缓接近夏目怀中的书包，倒在地上的他徒劳地圈紧手臂。

　　这下……真的糟糕了啊……

　　这是夏目贵志昏倒前的最后一个念头。

　　…………

　　…………

　　…………

　　脸上传来冰凉的触感。

　　一滴、两滴……

　　眼皮像是有千斤重，夏目缓缓睁开眼睛。眼前大团大团灰黑色的云朵裹挟着雷鸣，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间或有细密的雨自云间滴落。

　　有雨丝滴到眼中，他打了一个激灵。

　　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少年突然坐起，紧张地翻找手边的书包。

　　“呐，你是在找这个吗？”

　　清冽的女声。

　　他被吓了一跳，这才发现身旁坐着一个人，伸向他的手中正是友人帐。

　　他接过友人帐，低声道了谢。

　　少女依旧侧身坐在那，没有穿校服，约莫十五六岁的模样，身材纤细，肩骨伶仃。浅褐色的长发垂至腰际，发尾带了丝丝的卷。她的皮肤苍白，毫无青春少女应有的血色，衣袖外的手背上，隐隐透出青色的血管。女孩垂着头，长发从肩头滑落，露出脖颈间厚厚的白色绷带，下端直没入领口。

　　身体……不是太好的样子。

　　她忽然转头看向他，夏目这才注意到她的眼眸。

　　女孩的眼睛很美，眼尾微微下垂，像是某种猫科动物，眼睫纤长。但当他望向那双深灰色的眸子时，还是愣住了。

　　那双眸子……像极了此刻暴雨前的天空，没有那份山雨欲来的暴虐，取而代之的是平静，极度的平静。很难想象它会出现在一个少女的脸上，带着无机质的凉薄意味，就像是对漂亮的玻璃珠子，清亮却毫无生机。她应当是个很美的女孩子，只是很少有人愿意直视她的眼睛。

　　夏目试图驱赶缠绕在心头的那份不适，他微笑着问，“请问刚刚……发生了什么？”

　　※
　　据少女所说，她上天台“散步”时偶然发现了倒在地上的夏目，还有不远处掉落在地上的本子。

　　“怎么会……”夏目揉揉微痛的肩膀，那妖怪最后为什么没有拿走友人帐呢？他环顾一圈，天台上只有他们两人。

　　“没有看到……看到什么奇怪的东西吧……”

　　“没有呢。”

　　“那……你有没有看到一只很肥的猫？白色的，身上有橙色和灰色的花纹……”他伸手笔划。

　　女孩歪头，“也没有哦，”她弯起嘴角，唇边噙了些许温软的笑意，“我来的时候就是这样了。”那双人造般的眼睛定定地望着少年，夏目看不清其中的意味。

　　强烈的违和感。

　　不知怎的，夏目感觉这样的表情此刻不应出现在少女的脸上，她的笑容仿佛用尺测量过的，维持着特定的弧度。

　　“……我说，我们要就这样淋雨吗？”

　　夏目这才反应过来，尴尬地站起身，“抱歉，你还好吗？”

　　“我很好，夏目同学。”女孩站起来，转头走下楼梯。“该说抱歉的，是我才对。”

　　少年愣住了，“你认识我？”他仔细搜寻记忆，仍是想不起眼前的人。

　　女孩转过身，微笑着看向他。光在她的身后投下长长的阴影，夏目注视着她瞳仁里的自己。

　　“明天你就知道了。”

　　※
　　第二天到了学校，夏目仍在想女孩的事。

　　前一天晚上他把发生的事情告诉了斑，提及了少女的出现和话语。醉醺醺的猫咪却只是打了几个嗝，挥挥短胖的爪子，“嘛……友人帐没事就好，那孩子是人类吧，没什么威胁……”一边说着，一边沉沉睡去。

　　夏目哭笑不得。

　　他很肯定，少女不是自己亲戚家的孩子，以前也没有同班过。

　　夏目放下背包，对西村和北本解释昨天是因为身体不适请了假，同伴关切的表情让他不由自主微笑起来。

　　现在这样的生活他实在不想失去，即使要用谎言换得。

　　他轻轻在心里说了抱歉。

　　“夏目同学！”屉田纯走了过来，伸手推了推眼镜，一道寒光闪过，她对夏目眨了眨眼，“昨天你是看到妖怪了吧！绝对……”

　　“没有哦。”夏目毫不犹豫，“班长你想多了。”

　　“诶～绝对是的吧，”屉田不依不饶，“明显是被吓到的样子……”

　　不得不说，屉田少女的目光还真是异常尖锐——在对待妖怪这件事上。

　　夏目正组织语言，班导站在门口，探进半个身子。“屉田过来一下！”

　　女生不甘地看了一眼夏目，走出教室。

　　还好还好。

　　不过片刻，屉田回到了座位上。班导柴琦也进来了。

　　班级渐渐安静下来。

　　“今天有一位同学转来我们班，希望大家能好好相处。”

　　夏目忽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柴琦向门口招了招手，“飞鸟同学，进来吧。”

　　浅褐色长发的少女换上了校服，深色的水手服衬得她脸庞愈发素净。

　　她在黑板上写下名字。

　　——飞鸟夕夏

　　女孩在讲台旁站定，微笑着作自我介绍。

　　她一眼也没有看向夏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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