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偎，只为你

　　第一章 你，我

　　法国，埃斯皮古特海滩。
　　不见尽头的湛蓝海水轻轻扑打着柔软的金色的沙岸。在一束橙色明亮的光下白衬衣的女子纯粹地笑，身后的英俊的亚裔男子穿一套低调却考究的灰色亚麻西装，目光柔和，唇角轻扬。她在看海，他在看她。
　　她的确比海更美，像游走的清莲，但绝非只可远观不可亵玩。她的眼神和半大不大的小白狐一样，坏坏的却水润透亮。
　　她踢了踢脚下的沙土，脚下露出了裸色贝壳的一角。贝壳形状普通，却胜在质地温润如玉。她蹲下身去拾，又把它放到海水里。这个时候，一直跟在身后的他走到了身边。她炫耀似的举起贝壳，“於成，比你藏在家里的那些好看。”
　　於成弯下腰去拿，女子却抽回了手，另一只手在地上抓起了一把沙撒在他脸上。於成下意识地闭上眼睛，就听到了她清脆的笑声，一时间气不过他睁眼就想去抢她手里的贝壳。她却身手灵巧地跑去了前面，不过仗着腿长他不费力地便追上了她,左手去够她手里的贝壳，她却紧攥着不放。
　　一来二去，她娇笑着倒在他的怀里，却还是不愿意给他。眼看着失手了，她就随口扯到：“於成，你弄疼我了。”於成一听自然将手中的贝壳放到了旁边的沙土上，将她转过来面对着自己。看到她眼中狡黠的目光，他就知道上当了。
　　她趴在他的身上，又去拿那个贝壳，於成无奈地说，“哎，你压到我左手了。”她一个怔楞，就被他死死抱在怀里。
　　不出三秒宣示完胜利后他松开了她。海滩上就剩了两个躺在沙上气喘吁吁的人。
　　喘够了气，她转过来看他，若有所思地抚上他微微上翘的眼角，喃喃自语道：“眼睛真漂亮，小时候如果分开了，看着你的眼睛我也能再找到你。”於成微笑着拿下她的手，放在左手里安心地握住，叫了她的名字：“珏。”
　　没有人知道尹珏对于他而言有多重要，或者说尹珏自己也无法想象吧，十四年的陪伴，或者说是十四年的紧紧依偎，她若说是他世界的全部生气也不为过。
　　於成看着她，突然想到了什么，眉心微蹙，思索片刻后才开了口：“你们舞团下周有去台北的演出，你想去吗？”
　　他的确神通广大，如果她不想去，没人能强迫她。她去了舞台之后，被几个还算有风度的法国中年男人请去和投资商一起赴餐，她在心里骂完几百遍之后，发现投资商居然就是他。
　　以前的主舞在紧要关头被地上莫名其妙的玻璃渣伤到，稀里糊涂地在暖宜的五月得了大冬天都没这么严重的感冒，这些事情通通与她无关。不过拜他所赐，她也过得越来越放肆。
　　“放心，我没有你这么聪明，那么久以前的事情，早就不记得了。”
　　海风翻动了衣角，翻动了有些浮光掠金的海面，不过也翻动了细白的沙子。尹珏拉着他爬起来，匆匆地跑到车里。
　　於成有些沉默地开着车，左手因为神经断了没有什么力气，也没有什么感觉，只是微微扶着，左手控制着方向盘。
　　台北，那么远又那么近的记忆。於成的思绪很乱，不知在想些什么，只是觉得那只断了神经的右手隐隐发麻。

　　***
　　十四年前，几间灰败的土房前黄色的大狗有些穷凶极恶地叫嚣着，但细辨之下又有男孩的喘息声从里侧的屋子里传来。男孩的头发油腻腻地长得很长。头发的缝隙间却隐隐露出了一种冰寒仇恨的目光。左手胳膊上包了纱布，有红黑色的干涸血迹，从此之下又有新鲜的鲜红色血液渗出。男孩好像在与这个世界做着斗争，痛苦挣扎，颓败地躺在身后的木箱上。
　　阴天无光的厚重云朵下，十二岁的尹珏，五年级，系着红领巾，独自走在放学的路上。许是相熟的缘故，黄狗倒是不叫了。循着粗重的呼吸声，女孩走到了里侧平屋的铁窗前，便看到了肮脏邋遢的男孩。
　　“你还好吗？”
　　一句话却得不到回应。
　　“你想吃饭吗？”
　　男孩也并没有理她。
　　女孩回了家，准备吃父亲煮的晚饭。闷热了一个白天的空气让傍晚的瓢泼大雨来得并不意外，女孩心中却忘不了平房里的所见。她和父亲说了路上遇到了一个可怜的人，想给他一碗饭菜。父亲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房间里的母亲就闹将起来。父亲转身去了房间。尹珏盛了饭菜，就穿着雨衣出去了。
　　雨夜里，尹珏就这样出现在关着於成的铁窗前。雨衣的帽檐前湿了一缕头发，皮肤清白，大雨成了她的背景，手上掀开饭盒，清脆却温柔地喊着：“小不点，吃饭了。”
　　於成突然觉得心狠狠地抽动了一下，他对世界的敌意仿佛也被这一场夜里的雨冲刷地寡淡了许多。
　　他费力地挪到了窗口，拿起勺子，就开始吃了起来。
　　“姐姐明天再来。”女孩和他说。
　　待她要走了，於成竟然鬼使神差地说:“你要记得。”
　　於成在昏睡再痛醒，醒来再痛到昏睡的日子里突然像有一道暖光被照射。
　　这般的温暖持续了三天。三天后的晚上一直到8点，尹珏都没有出现。期待与失望交织中，门锁却响了。
　　“快出来，我们要走了。”陈秀莲声音冷淡。
　　於成冷诮地笑笑。也是，本来也就是互相利用的关系。於成默然地走出了房子。坐上黑色的桑塔纳，在漆黑的道路上行驶着。路越走越崎岖，於成大概知道这是要去山里。

　　***
　　没有去找於成的那晚，尹珏呆在家里，缩在墙角，颤颤发抖。是，的确，她知道母亲早就疯了。但是她要怎么接受那个曾经被所有人认定宜室宜家的女子，那个喜欢将她搂在怀里的母亲，刚刚会追着她打，追着她骂。从那一刻起，她觉得自己已经失去了妈妈。
　　父亲好不容易按住了母亲，抱着她想让她冷静下来，也没有来安慰尹珏。
　　尹珏在黑暗中哭泣着，痛心……
　　尹珏还是想到了平房里的小不点，但是今天家里也没有烧饭，也没办法给他带饭。
　　尹珏不想让自己在悲伤中继续沉浸，这种感觉就像在没有水的深海中溺亡。还好，她可以强迫自己睡着。睡着了就不会难受。
　　其实尹珏习惯了，习惯同学嘲笑她是疯女人的女儿。她在放学如上甚至还被几个高一届的男生拦住。他们面露恶意地笑笑说：“你的妈就是那个疯女人?长得倒漂亮，只是不知道是不是明天也会疯。会疯掉的人太好玩了，要不你疯一个给我看看，你们家有这个基因嘛！”
　　尹珏不想理他们，绕过他们就想走了。可是刚走过他们身边她就被他们拦了下来。一个男孩竟拿起放在路边的扫帚来打她，另外几个也不甘落后，拿着书包就朝她聚过来。
　　男孩们只是想纯粹地欺辱她，边打边用恶毒的语言刺激她，讽刺她。尹珏终于哭了，蹲在人群中间凄惨地啜泣。
　　尹珏认识一个人。她想如果现在有一个人能救她，那必定就是那个衣着考究的隔壁班的富家公子-------韩臻。
　　只是没想到的是此时韩臻居然真的出现了。一双比尹珏所有鞋子加起来都贵的球鞋出现在尹珏的眼前。
　　他说：“你们为什么要欺负一个女孩？”
　　然后，冲过来，拉着她就跑了。
　　他们跑到了一座小桥上，桥下的水倒是难得的清澈。
　　两人把气喘匀了。
　　“不要怕，我来保护你好了。”
　　“我可以去学跆拳道。”
　　尹珏心里是感动的。当学校活动课的时候，没有人愿意带她玩。也是他，扔下了热闹的，她只能在边上看看的游戏来陪她。
　　尹珏看向他不知该说些什么。
　　“以后放学，我送你一段。”
　　水流潺潺，微风清扬，他一脸真诚。她便不好拒绝，应了好。
　　每天放学，韩臻都会将尹珏送到转角的旧书摊前。韩臻每天都有很多话可以和尹珏说，常常说得尹珏不自觉地笑着。尹珏也从开始的寡言到细细软软地讲着自己的许多事。
　　一个月聊下来，尹珏知道了韩臻的母亲是姜汐玫。尹珏常在电视上看见这个意气风发，天生透着典雅高贵的女子。他母亲好像很喜欢紫色，总是穿着紫色的礼服自信地讲着自己公司的规划和成绩。不过，也许是太忙，韩臻说他和母亲不太亲，而且他说母亲私下不像电视上那样能够亲近。她有一个姨母，但最近也不太来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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